端木承宣有种不好的感觉,端木承泽出现的太及时,及时得如同风一样,没有影子就出现了。
百里秋语指着桌子上的一桌子的菜,“妈,你做了这么大桌子?”
“听说你要回来,妈妈高兴坏了!”卫乐平瘸着腿,又端上了一大盘滴着红油的菜。
“怎么都是辣的!”
“去寒!”卫乐平笑道。
端木承泽摆了头,“哪有这样做菜的,我们还吃不吃了!”
“我就没给你们做!”卫乐平说道。
百里秋语指了给木三村的那份,“吃这个。”
端木承宣抬起手腕来,“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工作,你们谈。百里秋语对了,我妈给你做了衣服,都是大哥喜欢的样式。”
“嗯?我喜欢什么样式你妈会知道?不要。我自己会给百里秋语买。”端木承泽低着头,一手舀着汤说道,一分寒意将汤的热度打压下去。
百里秋语微微地侧过头来,这个端木承泽,只要提到谷半双,就一定冷着脸。百里秋语感觉端木承泽也不算是太贪财的人,他针对端木承宣,多半是针对着谷半双,而不是图财。
百里秋语有些不解,当年谷半双做了什么,叫端木承泽现在都耿耿于怀呢?
百里秋语伸出手 ,在扳过端木承宣的古董表看了下,“过半个小时,我去拿。”
“不许拿!”端木承泽冷淡说道。百里秋语捅了下端木承泽,“端木承宣又不是他妈。”
“我去拿我的诊断书!”端木承宣口风一转说道。
“什么诊断书?”百里秋语关心地问道。端木承泽的手伸出来,在百里秋语的耳朵上捏一下。百里秋语摆着头, 甩开他的手,“别闹,人家那么关心我,我也应该……”
端木承宣看着表说道:“别应该了,就这个冷血动物,他不知道怎么收拾你呢!”说着,起身就走。
百里秋语刚刚地站起身来,端木承泽一把拉过她,将百里秋语搂到怀里,“你那里多的事。”
百里秋语担心地说道:“端木承宣什么病啊,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
“他是杞人忧天,送你进医院,他捂着自己的胃,旁边医生看见了,就拉着他给做了一个检查。弄得他天天神经兮兮的,好像得了什么大病似的。”
端木承泽今天的心情因为金大治的话,好像被春风突来,吹散了一冬的阴霾,脸色都放起亮来。
卫乐平的菜还在向桌子上堆着,端木承泽筷子在菜上面晃晃,“吃哪个呢?”
卫乐平在厨房里叫道:“上次你不吃,这顿是给百里秋语做的,你就吃那份冷菜,肉皮冻就行了!”
百里秋语拍着端木承泽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妈妈!”
端木承泽的心里一动,这就是妈妈?自己对妈妈的记忆只有那片春风中,伸向自己的手了。还有就是那片黑黑的大海,波涛汹涌,拖起自己的双手,别的,都是在照片中的记忆。
端木承泽的鳄鱼钱包里,永远放着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小小的端木承泽顶着一个小小的寿星帽,满脸的奶油,嘴被塞得满满的,一边的妈妈,一身淡淡的绿色的长裙,背上背着一个欧洲风情的草帽,抱着小小的他,嘴就贴上来,亲昵地亲着,那一脸的幸福好像那照片上的阳光,闪着亮光,叫人眼前昏昏的,好像整个人都溶进去了。
端木承泽的手握了下百里秋语的手,伸长脖子看看卫乐平,卫乐平的腿瘸着,用好腿支撑着身体,头上一层汗淡淡地折射有窗外的光线,满头的白发也熠熠生辉,用一只深蓝色的发夹别在头顶上。
她一身蓝色的老妇人的碎花衣裤,肥肥大大,围着一条碎蓝花的围裙,都被风吹得鼓鼓的。脸上一点点的老年斑已经有了影子,胸前已经塌了下来,肚子也鼓着,好像围了一条救生圈。
卫乐平的双手时刻不停,几乎没有时间擦下汗,没有时间整理下掉下来的碎发,可看着就那么的慈祥,那么的和善,那么的顺眼,仿佛每个角度都是完美的老妇人!
端木承泽的筷子停在嘴边,手里的那块肉皮冻掉在了桌子上。
百里秋语揉了下端木承泽的头,“快吃,就这么点东西归你,你别浪费了。”
端木承泽“呵呵”地笑起来。
百里秋语微微地一滞,端木承泽少有的开心的笑,没有浅浅的清清的寒寒的那股冷气,只有一丝暖暖的水在嘴边流出来,停在嘴角上,一闪一闪地,叫空气都清爽起来。
百里秋语送走了端木承泽,站起来身,“妈我出去一下。”
“嗯?”卫乐平手擦着身上的蓝碎花的围裙,“回来就出去,怎么不休息一下。那药可伤身体。”
百里秋语垂了下眼睛,端木承宣捂着肚子的样子,百里秋语不止一次地看到。也常常地看到端木承宣抬起手腕来。另一手捂在肚子上。不过端木承宣只是轻轻地按一下,最近百里秋语发现,端木承宣按的时间久了。
百里秋语不想告诉妈妈,自己是担心端木承宣的身体,想再去医院看看端木承宣的情况。只是盯着自己的白色拖鞋说道:“出去走走。”
“也好,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了,医院的空气又那么的难闻,你呼吸一口新鲜口气吧。”卫乐平点了头,开始收拾桌子上的菜,“够咱们娘俩吃几天的了。”一扭头,百里秋语已经不见了,只有门晃着。
卫乐平停下手,“什么事,这样急?”
百里秋语走向了医院,转了整个医院,也没有找到端木承宣。
百里秋语拨打了端木承宣的手机。
只听见端木承宣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在医院的小树林里。”
百里秋语找到端木承宣的时候,吃了一惊,这就是那个温和的男人吗?头发就这么短的时间不见,已经凌乱不堪了,好像一团草,四面八方地冒出来。整个人弓着背,抱着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肩里。
百里秋语小步地跑过来,端木承宣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如同被风吹着一样,整个人都是飘着,飘向了医院外面的大街。
百里秋语赶快跟了上去,却突然捂住了嘴。
那个平常理智的,温和的男人,走到银行提款机前,取出一大笔的钱,晃晃悠悠地走向了街道正中,也不管那些个车水马龙的车子,更听不过过往司机们拼命按喇叭的声音,立在了街道的中央。
百里秋语冲过去,“危险!端木承宣!”
端木承宣却头都没有回,拿起那叠刚刚取出来的钱,对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子,一张一张地,天女散花地撒起钱来,一张一张的钞票,在端木承宣的头顶上飞扬,挡着端木承宣的视线,端木承宣的视线只有一片迷离,他迷恋地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上正艳的太阳,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一张钞票丢出了手。
路面上所有的车都挤上前来,司机们跳下出连车门都没有关,就跑过来,低着头捡起钞票来。
一时间端木承宣的脚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弯着头的蚂蚁,忙着捡地上花花绿绿的的钞票。
百里秋语奇怪了,端木承宣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干?
百里秋语冲过来,扒开端木承宣脚下那一层层涌上来的人群,拉起了端木承宣就走。
端木承宣的身体一步一晃,如同吃醉了酒的醉汗,脚下都是软的,嘴里只是喃喃地说着什么,百里秋语也听不清楚。
百里秋语拽着端木承宣进了街角的咖啡厅,拍了下端木承宣的脸,“端木承宣,你怎么了?”
端木承宣扭过脖子,只是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什么也不说。
百里秋语急了,又拍下端木承宣的脸。突然发现端木承宣的手里还捏着一张白白的大大的纸。
百里秋语搬开了端木承宣死死地捏着的手指,拿过来一看,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书,上面赫然写着:癌症!恶性肿瘤!
百里秋语轻轻地“哦!”了一声,手下用力地一揉这张纸,端木承宣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这么年轻就得上了癌症!
别说端木承宣接受不了,就是自己也接受不了。百里秋语不知道该跟端木承宣说些什么,只是将端木承宣头扳过来,藏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揉着,小声地说道:“你想哭就哭吧。”
端木承宣扑进了百里秋语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没有结婚。我妈还等着我给她孙子什么样呢!”
百里秋语一时也不知道该跟端木承宣说什么好。只是轻轻地拍着端木承宣的背,“你不会死,你不会死。现在的医学那么昌明,你怎么可能死。只要按着医生说的去做,你一定不会死的。”
端木承宣什么也不说,只是死死地握着百里秋语的手,好像那是根救命稻草一样,握得百里秋语的手上一道道的。
端木承宣半天才抬起头来,“我死了,我妈怎么办?爷爷不会容下我妈的,我大哥更不会容得下我妈妈。她会被扫地出门的。她会一无所有的。她所有的东西都给我!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