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杀他的。”队长终于接受了现实,他停止继续输送灵力,看着合上眼的路无遥,发出悲凉的叹息。
“桀桀,不该?难道他还有什么特别身份不成?所以队长你如此维护?”阎风阴笑着,不以为意,“病种杀人杀就杀了!哪有什么应不应该。”
“我不是这个意思。”队长站起来,转身看着月冥,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仇恨,很平静,也很冷漠,“我给了他我的三成灵力,他一死,灵力就自行回到了我身上。”
“灵力?”阎风没明白队长的意思,自行猜测道,“是指你的病症的名字?回到你身上?他现在还保存在我身体里呢。”
“还有,我暂时给了他使用的束的权力,虽然他没死我也能继续使用,可是只存在一个主人,用起来终归比较方便。”队长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说道,“而且他若不死,呆在这也只会令我分心,等于是自缚手脚,难以全力发挥。”
“束又是什么鬼?你以为你说这么多乱七八糟我就会怕你吗!你的病症已经被我夺走,虽然我还不能分解它,但它在我的身体里你也拿不回去,没有了病症,你的体质还不如2级病种,我才不怕你!”阎风虽然这样说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队长,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我本来不喜欢杀人,这次任务也没想那么快找上你。但你先后杀我三位队友,我肯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啊。”明明应该是个感叹句,但队长说的毫无感情,他抬起手,比了个剑指,“剑,招。”
在队长说完的同时,阎风感觉到埋于体内的符文动了起来,他第一时间控制体内的血液骨骼器官动了起来,甚至不惜用病毒带给他的内劲想着体内迸射,但符文转瞬间就突破一切,冲出他的身体,回到了队长手中。
“出鞘。”队长简单地说着,比起路无遥接连不断的命令,符文这次很快就产生的变化,淡淡的紫光自符文中蔓延出来,仿佛有形体一般变化收敛,最后维持为了一把剑形,光芒凝练的剑刃逐渐变得具体,晶莹古朴的紫剑重新出现。
“不愧是6级病种啊,操控力即便隔着其他病种的身体也不影响。”之前路无遥拿着昔剑疯狂之下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如今昔剑重回队长手上,按理说应该更加危险。但阎风反而更加兴奋了,表情已经扭曲变形,“5级以前病毒的进化明明没那么大啊,这么6级这么特殊,还是你其实在6级之上?哈哈哈哈,意外惊喜啊!”
“又是这句话,堕落种……6级病种……之前是为了融入这个世界方便行动,就是顺其自然了。不过我现在已经听腻了。”队长没有马上攻击,遥遥地举剑指向阎风,“不妨告诉你,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的能力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病症效果,而是源于其他世界。你觉得不合理原因很简单,我们没有人是病种。”
“异世界的人?嘿嘿嘿……你在逗我吗?不过……很合理啊。”阎风歪着头想着,瞪眼睛的表情人畜无害,“难怪你们每个人的能力都那么无法理解,难怪月冥和煌千病毒对那小子完全无效,毫无征兆突然就出现了。那姑娘能感知别人情绪也是真的了?异世界、异世界,比我们的病症还神奇啊!异世界的强者……”
“我还没杀过啊!”阎风的脸猛地转向队长,目露凶光,七道尖锐的骨骼破体而出,射向队长的七处不同的部位。那些骨骼的速度已经快到极致,然而队长似乎未卜先知一般,骨骼未曾射出便移动身体,七道骨骼射了个空,只有其中一道撞上了昔剑的侧面,明明没见队长有任何动作,骨骼却在撞上的瞬间以更快的速度反制回去,插入阎风的膝盖,阎风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队长缓步走到阎风面前,居高临下地与阎风对视,阎风咧嘴一笑:“队长真厉害,刚才那一下就是所谓的灵力吗?还是说是靠束弹回来?”
“废话真多。什么灵力,束,还有别的什么特殊技巧都不需要。你这种废物,一剑足矣。”队长举剑便刺,这一次却被阎风伸手抓住,浑然不顾昔剑锋利。他也算对队长有些许了解了,自己不管速度还是技巧都远远不如,但若是论及力量或自愈力,十个队长加起来都比不过他。
阎风是这么想的,但队长并不打算与他角力,甚至松开了昔剑,就在阎风以为对方自知力量不如要放弃这把剑时,他却比了个剑指,然后指背轻轻地碰了碰剑柄。
真的是轻轻地,至少阎风完全看不出那动作能有多重,但剑柄就仿佛是被重锤敲击般,他的手甚至无法抓稳,剑刃划破手掌洞穿肩膀,势如破竹,最后稳稳钉入地中,在阎风的肩胛骨留下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双手都已被废,阎风的战意不受影响,手臂被洞穿的一瞬间他就跃了起来,之前才被骨骼反弹击中的腿伤这么短的时间就已愈合。
肩膀的伤口还没愈合,洞口仍在淌血,但阎风却毫无顾虑,咬牙忍痛狠狠地撞向队长。凭他的能力,就算只是一撞,全力以赴也能把队长骨头撞碎!但队长只是一个侧身就避了过去,阎风速度不减向前冲去——这才是他的目的,队长的身法他非常清楚,那一下根本别想碰到队长,但只要队长避开,他就能顺势拉开距离,然后再想办法反击。然而身后队长却伸手将昔剑拔了出来,一挥之间,他的跟腱便被准确挑断,双腿一软,又一次跪倒在地。
昔剑斩断跟腱后在队长手中划了个旋,变为反手握剑,顺手从手中甩出,如飞刀般刺入阎风腿腘,将他的一条腿钉在地上。这场战斗终于结束,如果这算战斗的话……没有寻常战斗中的你来我往激烈交锋,甚至还有时间在那交谈,双方只是简单的你来我往攻守交替,宛如一个回合制游戏。但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阎风都全程被压制。
“还是不行啊……”阎风苦笑着,抬头看见队长来到了自己面前,“队长要动手了吗?那就来吧,嘿嘿,能死在异世界的强者手里,听起来也挺不错。”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队长却没有杀他的打算,蹲在他的面前,语气毫无波动,“你杀了我三个队友,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哈哈。”阎风大笑着,没笑小多久表情又变得一片阴冷,“队长你还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为什么杀他们?病种杀人还需要理由吗?稳定种们或许能平平静静地像个正常人活着,或者用自己的能力猎杀几个堕落种,做个英雄什么的,但我们堕落种却只能生活在黑暗中,无时无刻被病痛折磨!这种痛苦,你们怎么理解?”
“你说的很对。”出乎意料的,队长居然点头,说,“是我未能为你们考虑,那来吧,你不是想要杀死强者吗,我正好符合你所谓的强者定义,你来杀我吧。”
阎风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队长却很认真地抬起他的手:“肩膀虽然被洞穿了,但以你的治愈力现在应该可以动了吧?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斩断你这条手的。来吧,以你的本事,可以直接插入我的胸膛的吧,来啊,杀死我!”
阎风呆呆地看着队长,但很快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手毫不犹豫地抓向队长胸口。然而还没等贴上队长衣服,队长剑指就先戳中了他的肘弯处,一瞬间就改变了他伸手的方向,手臂只感觉酸痛无比,连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而队长动作未停,又点上了他的胸口,这次却不仅仅是酸麻,诡异的力量在体内爆发,剧痛在体内扩散,仿佛内脏都被绞成碎末,阎风哇的张嘴一口血就要吐出来,却被队长一把捂住,硬生生又给吞下去。
“别吐我身上,我嫌脏。”队长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缓慢地说道,“来,继续。”
“继续?继续什么?”阎风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勉强出声。
“杀我啊,你不是无法克制杀戮的欲望吗?不是无时无刻被病痛折磨吗?”队长一副一所当然的样子,“来,杀了我吧,杀了不能理解你们的我,杀了身为你认为的强者的我,杀了我,发泄出你的欲望,来。”
“呵呵,那好啊,你自废双手,别抵抗,我马上就杀了你。”阎风明白过来队长只是在耍他而已,冷笑着回应。
“奇怪,你的欲望是杀人,和对方防不防备有什么关系?”队长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你说我不能理解你们堕落种,我的确不能理解,你说你们的欲望是杀戮,你说你们被欲望折磨,现在你有了那机会,不应该是不顾一切和我拼命吗?你所谓的无法忍受,原来就是像现在这样畏首畏尾吗?我觉得我出去找个酒鬼,他的酒瘾可能都比你大些,至少他明知喝酒伤身仍然克制不住。”
“我、我是病种,又不是傻子,毫无意义为什么还要去做!”阎风下意识争辩着,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之前那种生死随意的无谓态度已不复存在。
“你说的很对,病种不是傻子,傻子才做没有意义的事。”队长站起身来,回过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路无遥,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你知道为什么我来得这么晚吗?为了了解关于你们5级病种的资料,我主动自首,去了病种组织。”
“病种组织倒没有为难我,就将我关了起来,本来我打算离开逃出来与吕则和无遥会合的,却发生了一件事。”队长说,“有稳定种来找我,有趣的是不止一位,不少稳定种断断续续一个接一个来见我,向我倾诉,向我询问。每一个见我的人说的都差不多,说他其实和我一样,也是堕落种,一直强忍着克制着自己的杀欲,他们还问我是如何做到那么完美地压抑自己欲望的。他们每天压抑自己的欲望,克制着自己不敢去杀戮,不敢去告诉别人这件事,有几位甚至不敢有朋友和恋人,就怕自己有天克制不住做出悔恨的事。在他们眼里被组织判定为堕落种,但不曾做过歹事的我,便是他们唯一的同类。”
“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人们一直无法区分出稳定种与堕落种,为什么稳定种与堕落种会相互转换?”队长看着阎风,语气冷冷的,“因为根本不存在什么稳定种与堕落种,坚持原则,再难受再痛苦依旧克制自己的是稳定种,而放纵自我,只顾自己痛快的就成了堕落种。你口口声声稳定种们无法理解你们的痛苦,可其实稳定种才真的不断与病症的欲望做斗争,你所谓安安稳稳的生活,全是他们不断挣扎不断克制换来的。你所谓无法克制的欲望,归根到底只是你不想克制,你有什么理由说他们?你这个废物!”
“够了!别说了!”阎风第一次露出那么焦躁的情绪,想着队长怒吼,“要杀就杀,那么多废——”
“咚——”
阎风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队长的方法简单直接,他突然出手,按着他的脑袋撞上地面,难以想象他居然也会用那么粗暴的手段。末了,队长一脚踩着阎风侧脸压在地上,蹲下来看着阎风,语气不善到了极点:“你闭嘴,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废这么多话吗?我恨不得一剑一剑削下你的肉,让你感到极致的痛苦。但我以前玩过一个叫刺客信条的游戏,其中一部主角体验祖先的记忆时,他的祖先说过这么一句话:‘没有人应该在不知善良为何物的情况下死去。’”
“你应该庆幸,这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你这渣渣这辈子总算有机会能知道什么叫善良!也能有机会知道和其他稳定种比起来,你们有多么不堪,你们根本没法和别人比!”
“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他们蠢!既然有那能力凭什么要克制自己?”虽然被踩在地上,但阎风仍在激烈地挣扎反驳,“我既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又为什么要去适应那些弱者的规则!”
“烦死了,又是这种毫无意义的无聊理论,你们这种渣渣真的词都不会换换的啊。”队长扶着额,一把抓着阎风头发把他提起来,指着工厂外的天空对他说道,“强者弱者?什么是强者?你这样有点力量就算强者?能杀上几百人破坏几栋建筑的?或是我这样,全力爆发可屠尽一城?有何意义?你纵是举目无敌,在这天地之间也是渺小如尘埃,与悠悠星空中的无尽繁星比起来,你所在的这个世界都与芥子无异,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何谓强者?信念坚定,不轻变者,可称强者。追求真实,不迷茫者,可称强者。直面自身,不自欺者,可称强者。行事坚定,不悔不犹,可称强者。”队长抓住阎风头发把他凑到自己跟前,咬牙切齿地说着,“懂了吗?我和你都不叫强者,光有力量那叫莽汉,叫匹夫。像你这样空有力量,没有信念没有智慧甚至没有理智的,连人都不算,畜牲而已。”
“畜牲……你才畜牲。”阎风发了疯地反驳,抬手打向队长想阻止他,却被队长轻易抓住,然后继续说着:“你不服?人和畜牲有什么区别?就在于双方都有欲望,但作为人,还存在一种东西叫理智。平时的吃吃喝喝不算,但是关键的问题上懂得让步,懂得牺牲一时的利益。而你只知道自己的欲望,明明是自己克制不住欲望,却指责别人愚蠢。你若不算畜牲,那只因为畜牲都不足以形容你了。”
嘭的一声,阎风被队长甩倒到地上,没有再反驳任何话,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看见队长将昔剑从他腿上拔出,又狂笑道:“哈哈哈,说了那么多你不还是要杀我,你不也控制不了杀了我报复的欲望吗!那也好,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不活了!不活了!”
“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懂,不管是强者还是凡人,所该做的都不是彻底消灭欲望,而是用自己的理智去抵制它。其次,我也从来都没说过我是一个强者,我和你……不,我连你都不如。”队长握剑猛地刺向阎风,也不是致命的部位,而是插在小腿上,然后剑锋一划,连皮带肉削下一大块,在阎风的尖叫声中,队长缓慢而冷漠地说着,“最后,死亡是一种解脱,我怎么会轻易让你解脱呢?我说了,你杀了我三名队友,我要你付出代价。”
“啊啊啊——住手!杂种,有本事杀了我!啊啊——你这该死的啊——够了啊!住手!住手啊——救命!救命啊——啊啊!求求你,饶了我吧!啊啊啊——对不起!我错了啊啊!我不该、不该杀你——啊啊啊!”
阎风凄惨的叫声回荡在废弃的工厂里,但队长就当没听见,一下又一下毫不停歇,虽然渐渐地连他自己都已闭眼不忍再看,但手上的动作依旧继续,认真细致,一丝不苟。
……阎风终于明白,眼前的队长不是什么堕落种,更不是什么老好人,他是——
“……你是恶魔。”用尽最后的力气,阎风诉说自己的结论,对队长只剩下恐惧与绝望。
“这次你终于说对了,我从来不算什么好人,也没资格做一个好人,死在我手上的人,因我而死的人,加起来比你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队长背对着阎风,他花费数个小时来折磨阎风,却连看也不敢看对方一眼,“现在还活着,只是为了赎罪。”
“对不起……”这句话不是对阎风说的,队长面对阎风时平静冷漠,但当他重新回到路无遥旁时声音却哽咽了,“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他刚才对付阎风时动手果决,毫不留情,阎风的哀求他充耳不闻,但现在跪倒在路无遥面前,身形却在颤抖。
强又如何?他再强,也敌不过命运,改不了既定。
快有何用?他再快,也越不过时光,逆不了生死。
终究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