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回到邯郸已经快一个月了,药铺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但是太平道传教的效果嘛,可以说很糟糕。大概是由于我本人内心深处对于其中一些观念的不够认同,导致了我在传教时候的言行并不能让人相信,还以为我只是在开玩笑。
就比如现在这样,“刘婶,你要的药我已经配好了,您拿着,那个,您看要不要信下我们的太平道,对于修身养性,心胸开阔都是有好处,还能预防一些疾病呢。”
刘婶接过药材,随手把五铢钱递给我“沈医师啊,我知道你们那什么道信了有好处,可你刘婶我大字不识一个,家里的活又多,根本没时间来搞这个什么道啊,回见回见。”说完就急急忙忙走了,根本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我一下子就泄了那口气,萎靡不振的坐在了胡凳之上,浑身紧绷的肌肉都瞬间松散了开来“唉,到底要这么样才能把太平道宣传出去啊?”
婉儿最近没有出去逛街市,喜欢一个人倚在门槛上,把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看我的好戏。我知道,她阴影中的面孔肯定是一张早已笑歪了的脸,至于我是怎么看出来的,看她那不断颤抖着的肩头就知道了。
我忍不住有气无力的招呼:“师姐,别忍了,想笑就笑吧,还怕我生气不成?”婉儿终于忍不住扑哧的笑出了声“哈哈哈,我第一次听说劝人信道是这样讲的,实在是太有趣了。”
说着还学着我刚才的男性声音“那个,您看要不要信下我们太平道啊。”然后被自己逗得捧腹大笑不止,就差激动的无法自抑,在地上滚来滚去了。
我也不想这个时候去和师姐辩论了,等了一会,看她恢复的差不多了,无奈的问:“笑够了?”婉儿忙捂住嘴,用手示意我等会,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平静“你先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就要笑岔气了,让我缓缓。”
“呼~呼~你是不是想说,让我别看戏了,赶紧过来干正事,帮你把太平道宣传出去,好尽快完成老师的任务?”我不能说话,那就用鼻子把胸中的郁气都排了出去,闭上眼点了点头。
婉儿一手扶着肚子,一手绾了绾头,下了判断“你这样做是没用的,我们两个连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让别人能信呢,再说你这语气和用词,不修改一下是绝对行不通的。”
我看婉儿稳定了下来,就开口说话“不信的东西我实在没法让自己强行相信,让我宣传真的是有些强人所难啊。”一手挑挑拣拣的翻动日光下晒干的药材,希望能让它干的更彻底些。
“倒也不是说真的没办法,你不要急,我们慢慢来,治病救人完了总有些聊天时间,可以假装偶然的提到,说自己是太平道的信徒,这样就不会太遭人反感。也可以直接多聊些观念上的东西,比如我们是认同无为而治的治国方略的,觉得现如今的大人物实在是管的太多了,反而让我们生活不易什么的。”
婉儿咬着食指总结到:“反正就是要尽可能讲些与他们生活有关的思想观念,比方说一起控诉那些无良的粮商,秋收时候要交税就死命的压价,青黄不接的时候又拼命的提价,害的人一家上下总吃不饱饭啊这种。然后再说说我们认为的理想上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多聊天,不强求他人,慢慢的别人就会感兴趣,然后就会自然的加入我们了。”
我一听也对,原先确实是太着急了,又不是说马上要大疫了,没必要特别逼迫自己,春风化雨般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才是最好的,想到这我拿拳头一拍手掌恍然大悟。“是啊,我们慢慢来好了,这东西得让别人自己相信才是有用的。”
婉儿白了我一眼“话是这么说没错了,但不管准备的再充分,像你刚才那样的一句话都能把所有前期的准备破坏殆尽,小师弟,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听到这话我立马碘着脸顺棍往上爬,带了几分谄媚“师姐,师姐,你说的对,你看我其实一点都不擅长这个啊,要不以后我就负责治病,你来负责同人聊天劝说?”痴痴的笑着装傻。
婉儿一脚就踹了过来,吓得我赶忙躲到一边“想的倒美,我们两个谁都跑不了,你总不能同那些后院的女眷聊天吧,我也不好和一大群五大三粗的壮汉聊人生理想吧,那些汉子还是得交给你的。这几天晚上就和我一起,练习怎么让自己的话有重音,有底气,足够诚恳让人听了相信。”
然后我们就开始了白天治病,晚上练习的忙碌生活,其实对我来说,白天再怎么劳累都还好,可晚上的练习就实在是太痛苦了。
“抬头,面容柔和点,不要那么严肃,来,跟我学。”婉儿切换出一个恰当好处的微笑“我觉着吧,这年头这苛捐杂税不断的情况怎么看都不对啊,刘家嫂子,您说是吧。这按理说上面的大人应该按着黄老道所说的做嘛,‘贵清静而民自定’,要真是能像这样,那这日子可就好过多了。”说完还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
我看着婉儿的表演,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我真是无法想象,其实内心里冰冷异常的师姐只要想,就可以装的如此善解人意,让熟悉的我发自心里的涌过一阵寒意。
婉儿又尝试着进行了接下去的对话,一人饰演两个角色,把刘家嫂子那贪小便宜的样子都演的入木三分,然后又用设计的台词一步步把她引入了自己想要的话题和氛围,直到刘家嫂子自发的开始询问这太平道的详情。
连续的表演结束让婉儿也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换回平时的表情,问我:“怎么样,感觉没什么问题吧?”这我哪能看出什么问题,只能连连称赞演的像咯,打趣说,“师姐你这可真是本色出演,活脱脱就是一个用言语就能把人蛊惑的神魂颠倒的邪教妖女!”
师姐不在意我的打趣,反而皱起眉头回想刚才的问题所在,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就喊我继续“小师弟,你也试试,就假装对面是刘家大哥,你想想怎么让他愿意同你,主动去聊这太平道。
我闭上眼构思了一会,开始尝试对词“刘、刘大哥,你看……”婉儿立即打断,“别支支吾吾,别你看,声音大点,换个说法再来,你太紧张了。”
结果这刚开始就被师姐打断了,我一时间都有些愣了,思路完全是一片浆糊,又接连不断的犯了大大小小的错误,弄得我愈发没什么信心了。只是强撑着继续,精神也涣散的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演的是个什么。
婉儿反应过来她的要求太高了,不再打断指导,反而让我休息会,再自己慢慢练。可我对她多熟悉啊,哪怕仅仅从那细微的小动作中,也能看得出师姐的失望和烦躁,只是勉强安慰我罢了。
我不希望跟不上师姐的脚步,乘着她独自对白,咬咬牙开始一遍遍的自己重复“刘大哥,太软了,刘大哥,太生硬了,刘大哥!太急切了……”我不断的重复着最简单的几句话,从一开始的磕磕巴巴慢慢也变得顺畅起来,可惜还是没什么感情和语气,又不知练习了多少遍。
直到婉儿练习完了,看灯芯已经不多,和我打个招呼让我早点休息,我一边顺口的答应,一边吹灭了灯火后又在黑暗中摸出了小院,压低声音对着月光一遍又一遍的练习。我啊,别的怎么样都行,唯独是不希望被师姐拉下的太远,她已经快没有人可以好好的发自内心的沟通了,如果我差的太远,婉儿会越发的孤单寂寞的。
虽然我尽量的压低声音,可这万籁俱寂的环境其实还是让声音传出来很远,一个黑影自屋中悄悄走了出来,靠在墙上静静的看着我努力进步。
又过了将尽一个时辰,我的喉咙已经慢慢开始干涩沙哑,这时候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我背后响了起来,把我顿时吓了一跳“够了,小师弟,我在堂阳抢食的时候,早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慢慢来就好,不要伤了身子。”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婉儿的声音,很是不好意思尴尬的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师、师姐啊,你在这待了多久了,出来了也不说一声,不要吓我啊,我胆子很小的。”
婉儿才不信我真的会怕呢,作为医师要是胆子小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懒得理会我的胡言乱语,一把抓过我的手,“跟我回去睡觉,明天还要进药材呢,你不会想偷懒让我一个人做吧。”
我只好按着师姐的指示,喝了水,躺在榻上,看着我闭上了眼睛,她才放心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