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宇清华,竹木明翠,此处正是陆氏府邸景色最佳的一处。
湖边凉亭中,一个少年正捧着本书认真的看,他目光柔和,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
正看的入神间,他忽觉手上一空——书卷被人抽走了。他一怔,抬头便看见了身旁高大而瘦削的玄袍老人。他立刻起身行礼:“祖父。”
这老人正是陆氏当代族长、陆启明的祖父——陆行之。他把书阖起,看到封面上赫然写着:“凤梧之渊奇物志”。陆行之眉头大皱,一手把书拍在石桌上,斥道:“不务正业!”
陆启明只盯着那册书,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忽来一阵风,把轻薄的纸页吹的卷起,显露出里面精美娟秀的字迹——那分明是出自女子之手。
二人同时目光一凝。不等陆行之作出反应,陆启明忽然快速把书拿在了手里退了两步。
陆行之看到少年的动作,又岂会想不到原因?他眼露厌恶,冷哼一声,斥道:“你怎么又在看那个妖女写的东西!”
听到“妖女”二字,陆启明的脸忽然就冷了下来,语气生硬道:“如果祖父来就是说这个的,那请回吧!”
陆行之锐利的目光盯着少年的脸,陆启明也丝毫不让地与他对视。
僵持半晌,陆行之拿出两样东西搁在桌子上——一个不起眼的藤木扳指和一只青玉瓷瓶。他淡淡道:“听说你又要去暮途?很好,如果还是成不了小周天,那就不要回来了。”说罢,他不再等少年的回答,径直拂袖而去。
陆启明低头看着那个藤木扳指,眼神复杂。
半晌,他叹了口气,扬声道:“小祺儿,你到底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陆启明话音一落,就见不远处树林里跳出了一个黄衫少女,她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不是怕祖父还没走远吗……”
陆启明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头发,笑道:“你以为他真没有发现你吗?”
“知道啦知道啦!”陆子祺翻了个白眼,又轻声道:“哥,你别生祖父的气,他其实是担心你的伤才过来的……他对你最好了。”
陆启明点点头,“放心,我知道。”他看着少女偷偷摸摸的眼神,笑问:“说吧,这次又听来什么小道消息了?”
陆子祺先是邀功似的一笑,又忽的神情黯淡,轻声道:“我听我爹说,刚刚长老会里的那几位,又向祖父发难了,说,说……”
“说我不该再占用那么多族里的资源。”陆启明平静地接道。
“这可是他们当初自己要求的,现在一个个都……”陆子祺气道,顿了顿,又轻声道:“他们这次拿‘族比’做理由,而且……祖父同意了。”
陆启明倒没什么反应,他轻笑道:“能拖这两三年,也不容易了。”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最近几年更是变本加厉。别提晋入小周天了,要不是有族里无数珍贵灵液拖着,他恐怕连如今武师巅峰的修为都保不住。
陆子祺本想说,只要能在族比里拿第一,就没有差别了。但一想到陆启明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他长时间战斗,心中不由黯然——如果只一个人,谁都比不过陆启明,可如果车轮战的话……
她看到石桌上的青玉瓷瓶,强笑道:“反正祖父的好东西多,咱们也不稀罕他们!让我看看,祖父这次又给哥什么好东西了!”说着,她就一把抓起了瓶子打开闻了闻。
陆启明来不及阻止,看着她好奇的眼神,无奈一笑。
陆子祺一闻,脸色登时变了;她不敢置信的闻了再闻,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可她看陆启明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没错。她抓着瓶子的手有些抖,半晌,她大声道:“你不准喝!你……祖父、祖父他就是个老糊涂!我现在就去问他!”说罢,她转身就往外跑。
陆启明一把拉住她,“小祺儿,没事儿的。”
“什么‘没事儿’!”陆子祺小脸涨得通红,“这可是破境真液啊!”
“破境真液”实际上是珍贵无比、万金难求的温和药剂,在武师巅峰时服用,不但能够大大提升晋入“小周天境”的几率,还对身体损伤甚微。可是这“破境真液”的万般好,都不能用在陆启明身上。
事难两全,陆启明修炼天赋无人能比,但他自出生时身体就莫名比普通人脆弱。在他开始修炼之后,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多年来陆氏一族不知试了多少种方法,都只能抑制,无法根治。如今陆启明虽然是武师,但动用武师级别的力量却会使他自己受伤。连他平时服用的灵液,也都是特别炼制的。
而这瓶“破境真液”却没有。如果陆启明服用,就会彻底激发小周天级别的力量;以陆启明的修行感悟,他必将会晋入小周天;然而小周天的力量会对他身体造成什么样的伤害,陆子祺不敢想。
陆子祺眼圈都红了,她一跺脚,高高举起瓶子,急道:“我现在就砸了它!”
“别担心,”陆启明手轻轻一拂,从少女手里拿过瓶子,再次放回石桌上,微笑安抚道:“小祺儿,你看我像是会做傻事的人吗?我能弄到九环元参。”
“九环元参?”它不是只有提高修为的用处吗?陆子祺怀疑的盯着陆启明的眼睛,半晌还是作罢——她对药理可不在行。“好像还挺少见的……在哪儿?”
“暮途。”陆启明道,“很久以前发现的,我做了标记,现在应该熟了。”
陆子祺小脸垮了下来,撅嘴道:“哥,你又要去暮途了啊……”小时候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玩,可自三年前开始,陆启明就常年呆在暮途山脉不回来,她见他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虽然心中失落,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知道,陆启明心里一定很难过。
陆子祺不禁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天,毫无征兆的,那个温柔又美丽的叔母,也就是陆启明的母亲,忽然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讯。而不久之后,小叔也留书出走,说要寻妻子回来。最初,小叔虽然人不在陆家,但隔段时间就有书信给陆启明。可后来,连小叔也彻底失去了踪迹。陆氏的人几乎把中洲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二人的影子。
陆子祺望着少年淡然微笑的脸,心中暗暗祈祷着,“哥哥是多么好的人啊,如果有神灵的话,一定要保佑他身体好起来,保佑他与小叔、叔母团聚啊!”
……
送了陆子祺离开,陆启明返身回到凉亭,戴上了那枚藤木扳指,看向那个青玉瓷瓶。他心念一动,青玉瓷瓶竟凭空消失了。他用手指摩挲着藤木扳指,想着祖父的种种,轻叹一声,默然拿起书转身回了屋里。
不久,一个背着药篓的少年只身离开了陆府。
……
陆府一处宅院中,几个人影。
“他走了。”
“这次是最好的时机,趁那个蠢货动手的时候……”
“你们务必……”
“不惜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