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北承恩、宝成两座城门通往沪尾港的青石板路上,骑着马的官员,坐着各式官桥的夫人、小姐,由民夫挑着的箱箱笼笼,将一条本来就不
很宽广的道路,拥挤得像淡水河上游桃花汛时乱木横溪似的情景。
自从甲午海战清北洋海军大败之后而台湾被割让日本,清廷又下诏命令驻台官员内渡后,台湾的文武官员都纷纷逃往沪尾港搭船到福州、上海
、汕头、香港等处,台北到沪尾港的这条路就够挤的了。而日寇在澳底、三貂角登陆的消息传到了台北,台北各个官邸更加乱成一锅粥,暂时
等待观望的人们都吓得连夜收拾金银细软,携上娇妻美妾往沪尾逃窜。这条路更加拥挤得闭塞不通了。
这时,又走过来一支运输队,前面一匹千里赛雪驹开路,马上坐着一个三十余岁、白净脸皮、容貌清秀的官员,后边跟着一剩四人抬的绿呢大
轿。轿后面是一串十几匹健骡,骡背上驮着重甸甸的箱箱笼笼,骡队后边跟着十几名荷枪带刀的戈什哈。
本来挤得满满的道路,由于这一支新来的运输队而更加混乱了起来。拥挤不堪的路上,人们都只能像蚂蚁似的慢慢地移动,而这支新来的队伍
却一心想超越别人插到前边去,于是乎引来了一阵争吵。
“走快点!像这样慢慢地爬,那一天才到了港口?”骑在赛雪驹的白脸官员,沉下脸来催促前面的行人。
“你眼睛瞎了么!这么多人挤来挤去,你长翅膀飞到前头去?”前边的黑脸汉子肩膀上挑着副担子,头也不回地粗鲁地答话。
挑担的汉子话未落音,只听“啪!”的一声,头上立时挨了后边赛雪驹上官员的一马鞭。接着又是京腔的叱骂:“不懂礼法的蠢猪,你是在回
谁的话?”
挑担的汉子身材魁梧强壮,这时候回头一看打骂他的却是一个身穿前后鹭鸶官服的青年官员。若在平时,挑担的平头百姓一见六品官员,早已
吓得赔礼道歉,抱头鼠窜了;但今天时局已变得这样混乱,大家都在逃难,谁还管你是官是府。挑担的干脆将担子往地上一撂,回骂道:
“你骂谁蠢猪?你们当官的才是蠢猪!我们台湾就败在你们这帮吃狗屎的蠢猪手里!”
青年官员年轻气盛,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几时被一个平头百姓叱骂过?登时火冒三丈,手中的皮鞭劈头盖脸地朝挑担的身上抽去。
“你为什么打人?”挑担的也火了,侧身一把夺过了青年官员的皮鞭,倒过来却狠狠抽了官员几鞭子。
“来人!来人呀!快将这个无赖绑了!”白脸官员连声大叫,拿出了衙门坐堂的气势。
骡队后边的戈什哈闻声连忙往前拥过来。这时,绿呢大轿内伸出了一个珠翠满头的粉脸来,惊慌地向轿外窥视,原来轿内坐的不是官老爷,而
是芳华正艳的少夫人。
戈什哈开始捆绑挑担的百姓,百姓嘴里大喊大骂:“你们这些不得好死的脏官,台湾就葬送在你们手里!”周围的百姓也都激起了义愤:“无
故打了人还要捆人,平时上了公堂那样作威作福,倭奴打来了,一个个丢下百姓逃命。害得我们台湾百姓好苦!到如今逃难时还在欺压我们老
百姓呀!”
“那箱箱笼笼里装的是什么?还不都是搜刮咱台湾百姓的民脂民膏!”
有认得青年白脸官员的人指指点点地说:“这骑在马上的就是唐抚台的女婿余同知,那轿子里的就是唐抚台的千金大小姐。还不都靠的是抚院
大人的势。”
“去问问他,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这时,早有几个人为头顶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和余同知吵了起来。
“你们想造反么?”余同知铁青着脸叱道。
“就是要造你们这帮贪官污吏的反!”百姓们也火了。
“来呀!这帮刁民想造反!”余同知这一喊,戈会哈气势汹汹地又拥了上来抓人。众百姓也举起了扁担还击,登时你推我搡,一阵大乱。
这时候,从后边上来了一队兵勇,余同知却认得那为头的骑在赤炭火龙驹上的红脸军官姓李名文魁,乃是抚标管带。余同知正指望李文魁上来
解救危局,谁知李文魁却装着不认得余同知的样子,用马鞭一指骡队上的箱笼,指挥兵勇:
“先把这些饷银保护起来!”
兵勇们一拥而上,轰开赶骡夫,将骡队赶走了。
余同知急得乱叫:“李管带!李管带!这些都是抚院大人的行李呀。”
“既然是抚院大人的行李,末将更有责任保护好。”李文魁眼睛斜睨着余知同,狡黠地阴阳怪气地一笑,自管自跟着骡队匆匆忙忙地走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