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光与兄弟们印象中的光赫然就是两个人。我有时候真的感觉一个青年人的成长或者成熟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父母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费尽了口舌操碎了心,但孩子对父母的谆谆教导却并不领情甚至存有逆反心理,等到他自己独自经历了一些事情,或者结婚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明白父母当初苦口婆心的教诲和望子成龙的苦衷,为自己当初的无知而懊恼自责,从而以一个崭新的态度重新对待生活。光就是我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最具有典型意义的代表人物,我们这班文明食堂的兄弟对他的巨大变化极不适应,甚至都对他产生了心理上的疏远,仿佛是见到大街上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光新婚后不久,他的父母就又重新回到驳船队上过起了水上漂的生活,他们眼巴巴地在船上静等着那退休上岸回家带孙子的美好日子的到来。他们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平凡的人,想到的就是家人的平安和健康,享受的就是普通人的天伦之乐,向往的生活简单而实在,没有那些精英阶层孜孜不倦追求的那么繁花似锦多姿多彩。光休完婚假就和媳妇小芳搬到了东圩工区居住,工区孙工长给光在中六圩小组分了两间旧瓦房和一间小锅屋(厨房)。两间旧瓦房面积有24平米,小锅屋的面积也有9平米,都是在七十年代中期建的房子,30多年过去了都显得比较陈旧。光对此显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因为这是他自己的小窝,是他人生栖息的港湾。
盐场的生活枯燥而乏味,盐工的文化娱乐活动少得可怜,因而盐场里就诞生了许多酒坛高手和赌博能手。光渐渐地与原先的生活脱轨,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圈子。自从他在中六圩小组安家后,就再没有和我们一起去捕鱼摸虾,再没有和我们一起大碗喝酒,也不再和曾经的牌友们坐在一起玩牌赌钱,他蜕变成一个顾家疼老婆的好男人。他在自家门前的盐河里张起了新大罾,在所在小组附近的送水道和40米卤塘里布下了新网簖,每天早晨他在上班前把从网簖和大罾里收回的鱼虾卖给前来收货的商贩,他有时中午也会到夹滩里采捕青蛤,把青蛤晒成蛤干,待周末休息时再拿到场部边的集市上卖掉,他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将钱交给小芳看着她兴奋地数着钞票。
光虽然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圈子,但他的家仍然是我们这班兄弟经常光顾的地方。我们光顾他家的时间也是有规律可循的,要么是在食堂里没油水的时候去他家蹭饭,要么是在发了工资买了菜去他家打拼伙。我和亮来过几回后就没有再过来,主要是亮已全身心的投入到小说的创作中,而我也进入了高考复习的冲刺时刻。他也理解我俩的境况,会偶尔拿过来一些鱼虾之类的东西让大家打牙祭,大伙的心里也是感激万分,毕竟光是个有家室的人了,家里需要钱的地方多的是,不象我们这群光棍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负担。
光在一个绵绵细雨的晚上,将我和亮叫到他家吃晚饭。嫂子小芳端上了几样家常菜,都是光的劳动成果。我俩在他家小锅屋的小四方桌子旁坐下,光便开了一瓶洋河大曲分倒在我们三人面前的碗里,一瓶洋河大曲正好倒了三碗。光端起酒碗用大拇指在碗边向我俩示意了一下,“老规矩呀!”他比划的手势我俩都懂,这是我们在文明食堂里养成的喝酒习惯,喝第一口酒要喝去一拇指深刻度的杯中酒。我俩把碗中酒呡掉一拇指深,吃了些盘中的菜,静等着光的下文。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钱放在桌面上,“这是我结婚时借你俩的5000元钱,今天我还给你俩,感谢你俩当初的雪中送炭。”我与亮赶忙与光推让着,“你现在成家立业了,用钱的地方多了去,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还我们也不迟”。光的态度十分坚决,“你俩一个要埋头写作,一个要投身高考复习,这些钱可以买些资料或者买点补品补养一下身体,你俩的情意我领了,等你俩有出息时,我有难事再跟你们借钱”。我俩见光的表情十分严肃,只好将钱装进内衣口袋里,随即就端起酒碗向光回敬了酒。“这段时间你捞鱼摸虾挣钱太辛苦了,也要注意休息,听老人讲人年青时不懂得保养,到老就会留下病根子”,我诚恳地讲道。“哪里有那么娇贵,我是属皮猴子的不怕累。”光不以为然地应着我的话。“还是注意点好。”亮附和着我的话。光见我俩都在劝导他,也就不再争辩,一个劲的和我们碰碗喝酒。“好久没这么喝得痛快了”,光喃喃说道。“喝完酒睡个安稳觉,好好休息一场”,我边吃着菜边接着他的话题。“是呀!”亮感叹着。很快三人碗中的酒就被喝完,光就指挥小芳到里屋又拿出一瓶洋河大曲给三人分了。小芳见状怕大家喝多酒伤了身体,就提醒着让我们三人少喝点酒,多吃些菜。光喝得兴起没有理会小芳的阻拦,同我俩又分三次连干了一碗酒。三人各自喝了两碗酒下肚都有点不胜酒力,彼此又扯了会酒话,才胡乱地吃了些米饭告辞回宿舍睡觉去了。
屋外的小雨渐渐地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偶尔还伴着一两响雷声。梅雨季节到了,这是盐工渴望的可以休息的日子,也是盐工整天被束缚在屋子里感到最无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