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自家大嫂设的局,本就是要收拾邢氏一番。自邢氏嫁进来,大矛盾没有,小矛盾不断。若不是今朝的事,一下子冲到了脑子里,元春也不会如此设计邢家。但无论怎么说,元春都是不乐意让张氏买这个帐。面上自然而然的就表现了出来。
“这银子,还是我来出吧。”元春想了想,小声的说道。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大伯母掏这笔钱。
“知道你不差钱,难道大伯母就是个差钱的。你的那些钱,还是好好留着吧。将来当成嫁妆,私房。是女人在婆家的底气。”
“可是,”
“好了,这事听我的。我自小花在你身上的心血,几个两千两都有了。怎么现在到是跟我客气起来。这事就这样定了。一会儿你走的时候,便拿去。”顿了顿,张氏话音有些感性,淡淡地带着一丝同情,“唉,说起来,她也不容易。摊上了这么个事。往日就算有诸般不是。这一朝,就是栽了大跟头。邢家再也起不来了。你们二太太……。这事便到此了吧。”
在张氏看来,元春就算是心里多么的阁应邢氏,也会在所谋之事成了后,才会有些行动。而那个时候,也不可能做得太过分。毕竟身份不同了,若是还计较当初进宫的原因,就容易落人话柄。但是她真的没有想到元春的报复来的这么快。不过这也让张氏看到了元春的长处和短处,在进宫前的时日里,可以更有针对性的学习了。
对于张氏的决定,元春还要争辩,便被张氏堵住了话头。只好听着张氏一句一句的说下去。
是呀,邢氏只是为人贪心小气了些。可自嫁进来,除了生活水平比邢家高了,竟是很少有过得顺心的时候。
二弟那么个人,既迂腐又无情。宠妾灭妻的事情,做得理所当然的。原配嫡出的三个孩子,个个秀外慧中,明显拧着一股绳。妾室姨娘也是有儿有女,有宠爱的。一个没落的娘家,膝下又没生养个孩子。
贪财些,小气些,想要多接济接济娘家,也是人之常情。当初自己不也是利用了邢氏这一点,才会让她背这个黑锅的吗?
她也想过,这事是她做的不地道了。因此她还想着,等元春进了宫,她便想办法帮着她打压赵姨娘的气焰,或是别的什么。
可没有想到大丫头和凤姐下手这么快。这才几日间,邢家便成了京城的笑话,而邢氏也因着这些个事情,再难回到之前了。
之前本就是尴尬的身份地位,现在却不止是这样了。
“……嗯,这件事情,看在大伯母的面子,我不再追究便是了。只是若是以后,她再……。”
“大伯母自然会帮着你。若是以后,她再做出什么来,只要不伤及性命和名声体面,大伯母便不会再拦着。可好?”
“……大伯母会不会觉得,我不孝顺吗?”
“呵呵,人心都是偏的。疼你十几年,难道还能让你被人欺负不成。孝道什么的,也不能一概而论。你已经大了,这些事情,你自己会分晓。”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去。不是亲生的,又没有从小养育的恩德在,又怎么可能真心孝顺。
“嗯,我听大伯母的。只是我现在才觉得这件事,办得有些个不妥。”元春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最亏的就应该是他们贾家了。
邢家能有几个钱,出了事,还不是贾家出面帮着料理,然后拿钱来填补吗?她和珠大嫂子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对于已经没落的邢家其实也不过是半斤八两的区别。
可对于贾家,她们却是在用二房的财产再胡闹。
“终于想明白了?”她们拿钱找骗子,然后骗子拿了钱去和赌场的人骗邢大舅的钱。之后一走了知。亏的是谁,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元春羞愧的低下了头,开始的时候,她还洋洋得意的很,现在都快臊得不行了。
“你们二太太,原也是个天真烂漫之人。只可惜生活原就有那么多的不容易。年幼失去了父母依靠,身为长姐总要多番算计。这也无可厚非。再一个,身为女人,立场不同,所在意的地方也就更不同了。不是伯母想要为她说好话,只是你想想,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元春点头,却并不说话。
看到元春不说话,张氏眼睛暗了暗。“你的事,归根结底,还是你父亲做的主。若不是他同意,便是一百个二太太,又能如何呢。你的一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所以保持心思清明尤为重要。遇事不要迁怒,也不要逃避,哪怕是你的亲生父亲”。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些元春何尝不知道,只是不愿想罢了。来自亲人的伤害远比别人要重的多。
她一直知道她的父亲不会成为大伯父那样的疼爱子女的人。她也知道父亲不会像大伯父那样出门在外,看见什么都会买给妻儿子女。更不会在外人欺负自己的时候,坚定的,不分对错的站出来维护自己。
可她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亲手将女儿推出去的人。
对于父亲,元春再一次冷了心。
荣国府,梨香院。
“姑奶奶,大爷可是您亲弟弟呀,赌场里的那帮人说了,若三天之内筹集不出钱来,便要剁了您兄弟去喂狗。姑奶奶,大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们娘俩怎么活呀……”
邢氏的弟妹,一见到邢氏,也顾不得脸面了,直接大声的哭闹了起来。自从邢忠被人带走,邢妻便有些个六神无主。
若不是当娘的本能,上哪都带着孩子,估计邢家这小姑娘也要弄丢了。
被弟妹吵得头疼,邢氏一拍桌子,大声训斥道,“好了,把嘴闭上。你不嫌丢人,我还要做人呢。天天的不学好,竟然还学着人家败起家来了。一万两银子,那可是一万两银子,我上哪整去。出了事了才知道来找我,你们当我是什么?啊!”那么大一笔数字,就是卖了邢氏,她也筹措不来。
更何况二房的财产,一年也没有那么多的利润。而且房契地契,大笔的银票又都存在老太太那里。管家权也不在她手里,她手里有的不过是除了嫁妆,便是嫁进来时,管的那两年家得的一些收益。
零零总总的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五六千两银子。贾珠一房倒是有钱,但凤姐不是吃素的,更不可能拿出来。元春又让她得罪狠了,也是不可能给她方便的。至于宝玉,邢氏直接忽略过去了。
那个唐朝把持着宝玉屋中的一切,一针一线都别想让别人占了去。她还要脸面呢,这事便不能从宝玉那里着手。
更何况现在唐朝的身份也不同了,又有老太太和大太太护着,她就算是再想针对唐朝做些什么,也不像原来不知道时想的那么简单了。
“太太,咱们家到底也是官家,不如让官府出面,治他们个罪,再把人领回来。”王善宝家的想了想,能不花钱,又把人弄出来的事情,便只能祸水东引了。
“呸,你嫌丢的人还不够吗?赌场敢这么做,便不是一般人敢得罪的。在京城这地界,这样的场子,哪个后面没有人撑着。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家里还有多少银两?”骂了两句王善宝家的,邢氏仍是不解气,瞪着眼问着哭得发乱妆残的弟妹。
赌场的人将她弟弟带走前,能不知道他姐姐嫁的是什么人家吗?既然知道,还敢这样做,明显就没把荣国府放在眼里。还不如趁早将钱筹了出来呢。
邢妻被邢氏看的一个哆嗦,呐呐地说道,“早,早就没了。大爷说要本钱翻身,我,我拦不住他,便给了他。”
“都给他了?”
“都给了。剩下的在二妹妹手里。走的时候也都带走了。”所以家里是真的没钱了。一分都没了。
“把房子卖了,也能值个两三千两,我手里再出一些,剩下的便找我们老爷试了试。若是筹齐了,我便派人跟你去将你们大爷赎回来,若是筹不齐,我就当没有这个弟弟。”这话也不过是气话罢了。
出嫁后邢氏跟娘家的关系,还不错。虽然有些觉得娘家太穷酸,但到底是她的家人。尤其是在贾家孤立无援,又不得出头的时候,更是喜欢回忆当初在娘家管家理事,威风八面的样子。
每一次接济娘家,都让邢氏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自卑而又骄傲。
所以邢大舅的事情,不提血缘亲情,便是这种心态,邢氏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邢家在京城的宅子,还是邢家老爹住官时买下的,地点和大小都非常的值钱,两千五百两也是能要上价的。再加上自己再拿出来五千两。剩下的二千五百两,便只能厚着脸皮找贾政挪借了。
贾政手里有一家私产,都是史氏派可靠的人帮着打理的。邢氏虽然嫁进来的晚,但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可是,可是卖了房。我们以后要住哪?”
“住哪?京城这么大,还没有个地方住了。不对,你们给我滚回金陵去。老老实实的回老家去,老家还有几亩子祭田,都回去,别在京城丢人了。”邢氏看到弟妹的脸色不对,也发现自己的口气太差了一些,缓了缓又接着说道,
“你们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想想大姐儿。她才多大,她二姑姑的事情,在京城还有什么人不知道。离开京城至少大姐儿的名声也能好一些,金陵与京城相隔甚远,两地风声也传不过去。你只说大姐儿的两个姑姑都嫁人了,谁还能再提起这事。等过个些年月,大家淡忘了,再回京城也不迟。”
邢妻一听,又看了看闺女俏生生的小脸,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离开京城也好,闺女的名声也不会受到影响,她们大爷也能戒了赌。
“只是老家的房子,多年不住人。早就荒废了。”
“那就住人进去。”
“那若是我们回了老家,我们大姐和府上宝二爷的亲事?”能嫁进国公府,对于邢妻来回,那是了不得的大事。
“呸,我也是猪油蒙了心。这种事情,你以后想都不要想了。”邢家出了这种事情,不想着赶紧把风声压下去,还留在京城,痴心妄想着好婚事。真是不知所谓。
邢妻还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看到自家向来厉害的大姑子那不耐烦的脸色,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晚间,等到贾政下了衙门,邢氏便将人请到了自己的屋里。一番生磨硬泡,终于从贾政那里弄到了三千两的银子。第二天一早,又将邢家的房子托付给了牙行。提前换得了两千五百两银子。
至此,一万两银子算是有了着落,吩咐王善宝带着银钱去将人赎了回来。当天便又出了一千两银子,将自家弟妹送上了回金陵的客船。
当然这一千两银子里,有没有元春送过去的,就不得而知了。
邢忠一家应该感激此事发的早,若是再隔个十年左右,他们这位亲大姐,估计还真的能看着自家弟弟去死。
毕竟那个时候,被生活折磨的邢氏,除了认钱以外,那是六亲不认的。
邢家出了私奔的事,史氏恨不得将邢氏休出门去。但想着家里的脸面,史氏也只是将人关在了院子里。无事不许她出来。又因着邢大舅的事,不出两天便被史氏知道了。史氏借机将邢氏叫了过来,好好一通大骂。
拿着我儿子的私房钱,去贴补娘家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当她是死人吗?于是史氏终于将这么多年的恶婆婆心性捡了出来。
关门跪抄佛经去,每天不捡上五斤佛豆,不许睡觉。等等一系列的措施手段下来,直到过年,邢氏也只是露了个面,便回了二房特意为她设定的小佛堂。
看不到邢氏,元春最后在家里过的这个年,得到了变相的满足。当然如果没有三妹妹和那个庶出子就更好了。
果然是小贱人生的,黑眉乌眼的。小小年纪,看着就是一股子猥琐劲。元春眼中毫无感情的又看了一眼扒拉二妹妹迎春珠花的三妹妹,心中也有一股子不耐烦。
十五岁了,是大人了。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元春一边如此告诫着自己,一边将头转向另一边。
看到胞弟领着大侄子都依偎在大伯母身边时,元春又想起了早逝的亲娘。
她还记得当初弟弟听到大侄子喊瑚大嫂子‘娘亲’时,弟弟站在一旁,竟然也跟着喊了那么一声。别人都笑了,可是元春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她的弟弟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对着亲生母亲叫一声‘娘’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入宫门深似海呀!
幼弟稚龄,她便要进宫去了。这诺大的府邸,谁又能真心相待。
“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迷了眼睛?”唐朝悄悄地在元春身后拉了她一把。大过年的,千万别露出这种神情来。上面老太太和大太太们都看着呢。
元春听到唐朝的话,心中便是一激。连忙收起脸上的表情,笑着对一旁的唐朝问道,“前儿嬷嬷送来的荷包,好精巧的活计,还没有向嬷嬷道谢呢。”
“不过是些粗针大线,可当不起姑娘又夸又谢的。再说姑娘前儿还赏了我们丫头几套小首饰和衣服料子,奴婢还没替我们丫头好好谢过姑娘呢。”
“那又值什么,若不是二妹妹那里不缺这个,便都给她们俩分了。那些东西我也用不上了。留着给谁呢,白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给凝姐呢。”
过年前,元春收拾东西,便将一些衣服料子和首饰分给了身边侍候的下人。当然有几件迎春喜欢的,给了迎春,其中大部分东西都给了李凝。
至于探春,那是一件也没有。元春这是嫉恨王氏生产前后,赵姨娘做出来的事情呢。反正给不给,也没人说她好。索性她就任性一回又如何呢。
迎春现在是记名在张氏膝下的嫡女,有张氏管着和教养着。身边还有一个会跟着迎春一辈子的教养嬷嬷,自然不缺少任何东西。
所以,给个几件,也是姐妹间的情谊,给多了,倒不好了。元春一想,便将东西都给了李凝。毕竟在没有迎春的日子里,元春心里是把李凝当亲妹子疼的。
“怎么不值什么,大姑娘的东西,哪样不是精巧别致,贵重大方的。噢,瞧我这记性,前儿凝姐也绣了些荷包,说是给大姑娘进宫打点用。奴婢看着活计还算凑合,便接了过来,等下晌给大姑娘送过去。”
府里为了元春进宫,打了不少的小金银锞子,装在荷包里,带进宫,也好打点宫里上下,让日子也好过一些。
毕竟进宫是当下人,而不是当主子。打点好了,也能轻松一些。
“那就多谢凝妹妹了,嬷嬷也跟凝妹妹说一说,针线少做一些,别累坏了眼睛。”
“大姑娘不用心疼她,那丫头她婶娘看着呢。本来也不是个勤快的。若不是大姑娘要进宫,这小一年都不带动一针一线的。我妈您也知道,本就是针线上的熟手,家里一应大小针线,那小老太都不带用别人的,嫌粗糙。”
“呵呵,唐嬷嬷还好吗?有些日子不见她了。”自从李家搬了家,虽然离府里也不远,但是上来请安,便没有以前方便了。
李狗蛋是个马夫,家里却是没有马和马车的。后来搬了家,虽然为了方便,家里也有地方,便买了马和马车。只是家里也没有专人去驾着。
唐朝家自搬到了外面,除了原来张氏让人买了送来的粗使婆子,又买了一个厨娘,三个小丫头,一个给了李凝,一个给了李二嫂子张云姬,最后给了唐婆子。粗使的男仆却是没有再买的。
所以一般都是要出门的时候,提前让李漱或是李决驾着马车。若是两人都不在,就只能走着走了。
“奴婢觉得还行吧。”唐朝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道。
元春一听,便笑了,“这话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