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旧猛烈。
人心,依旧激动、澎湃。
樱红的鲜血,依旧从茗绝伤口上,滴滴答答掉落,随风远去。
随着茗绝口中‘剑起’二字落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平静如水的剑意,那股剑意很淡,淡到仿佛可以被岁月冲散,也可以被铅华洗尽,但却细水长流,绵延不觉。
一滴血液,两地血液……
携带着那股淡却绵延的剑意,成百上千滴血液,正以恐怖的速度,疯狂的旋转变形,凝成一柄柄细小的血剑,
血剑虽小,但无往不利,没有人小看那细小的血剑上所蕴含着的精深剑意,也没有人小看细小血剑上所蕴含着的强大破坏力。
人们的视线中,茗绝动身了,他整个人被鲜血染红,整个人便如一柄红色的利剑,朝白影掠去。
茗绝大可以用其它外物凝剑,可他却选择了用自己的鲜血来凝剑,可见当初的那一败以及两年来生不如死的活着,在他心中刻下了怎样的烙痕。
以血为剑,以血明志。剑出,非生既死。
这一剑的超脱生死,让场上的少年们震撼,神往,仿佛心间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用死来维护的。
于此同时,天字一号上方的白影也动了,灵剑一挥,搅动浩渺的剑意,用出了破境八剑中的第四剑‘战剑势’。
人们不明白,白影挥出的这一剑为什么是破境八剑的第四剑战剑势,因为茗绝手上的这一剑可是乾元八剑中的第五剑啊。
原因很简单,天字一号院落前的阵法彼之道,乃是一名王境巅峰的阵法师所布下,因而由阵法彼之道召唤出来的白影,用不出破境八剑第五剑,也在情理之中。
破境八剑第五剑,若是要用阵法彼之道模仿出来,那么布阵之人,一定要是阵皇。
不过,场上的少年们并没有过多的在意这种无足轻重的细节,因为他们同样被破境八剑第四剑的气势折服。
何为战剑势?即便四面楚歌,即便身处绝地,即便只剩最后一口气,手中的剑,也不会迟疑,也不会犹豫,也不会后退,始终决绝,始终锋芒无匹。
白影手中的灵剑,携裹着这种气势与剑意,迎上了茗绝的百道、千道血剑。
“这一剑,茗绝会胜,并且惨胜。”云川望着半空中激撞的两道身影,眼中古井无波,得出他认为十分正确的结论。
“惨胜?”
身侧的司无心同样望着半空中那两道身影,虽然茗绝用出了乾元八剑第五剑,但心境、修为早已大不如前,即便茗绝的这一剑同样惊艳,然而司无心不大相信他能惨胜,顶多两败俱伤。
不过,司无心不会纠结这些,更不会纠结云川得出这个结论的动机和原因,即便身为前朝大楚公主的他,也有些见怪不怪了。
因为这话出自云川之口,云川说茗绝能惨胜,那么茗绝便能惨胜。
察觉到脑海里竟产生了这种想法,司无心微微皱了皱眉。她自然知晓自己的心气不可谓不高,自己的视野不可谓不开阔,可为何会对云川有些近乎无条件的信任呢?就因为云川有可能是‘那人’吗?
司无心想不明白。
没人在意司无心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云川没有,场上的少年们自然也没有。
人们的视线中,白影手中的灵剑长驱直入,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停顿,只见万千血剑溃散,犹若漫天落红,凄美,但剑意凌然。
‘嗡’地闷响。
茗绝整个人犹若一柄血色长剑,迎上了白影灵剑剑尖。
“噌噌蹭!”
灵剑剑身那狂乱无匹的剑气,似雨点般,在茗绝身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血洞,只是转眼间,茗绝便成了一个血人,一个被鲜血浸泡的血人。
“咔嚓,咔嚓。”
白影手中的灵剑开始出现裂痕,随即慢慢湮灭。灵剑剑身湮灭几分,茗绝被鲜血浸渍的身体便前进几分。
“啊——”
茗绝口中发出尖锐的声音,这表明他痛苦到了极点,身体每前进一分,身上就会多出许多血洞,而那些从伤口处流出的鲜血,又瞬间着附在茗绝身上,化作凌厉的血剑和剑意。
这个过程短暂,却怵目惊心。
所有人都知道茗绝在坚持什么,在忍受什么,所以,所有人都肃然起敬。
几乎同一时刻,茗绝血红的身影洞穿了白影的的身躯,那道衣袂飘飘的白影随即溃散、湮灭。
“我,胜了。”
望着溃散开来的白影,茗绝怔怔地吐出三个字,有些失神。紧接着,一抹会心的笑意,浮现在了茗绝那张被凌乱长发遮挡、被樱红鲜血染红的脸上,仿佛所有的一切变得无足轻重,同时又重如泰山。
两年前失去的剑心,又回来了。
随即,茗绝的身体,自半空掉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体内流淌而出的鲜血刹那打湿了周遭细小范围的地面。
茗绝胜了,虽然是惨胜,但终归还是胜了。
场上的少年们还没有回过神来,发生的太突然了。
“咚咚咚!”
一个,两个,三个……
场上足足有十八人一屁股落在地上,旁若无人地打起坐来,陷入沉思当中,周遭的一切仿佛与他们无关。
通过方才的观战,这十八人皆有所领悟,到达了随时都有可能突破的地步。而这十八人,无一例外是剑修。
“早知道也修习剑道了。”
“如此精深剑诀的对战,如此精深无比的剑境,看来他们是有所斩获了。”
……
一时间,场上窃窃私语,因为其它少年们纷纷注意到这十八人怪异的举动,这是突破的征兆。
“竟然真的胜了,没可能。”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迷惑,带着不解,带着震惊,乘着长风,回荡在练武场上各个角落。随后一名鹤袍老者从天字一号院落飘出,落在了天字一号院落阶梯上。
“竟然让他找回了剑心,你很不错,但我很好奇,也很惊讶,你为什么知道乾元八剑第五剑?”鹤袍老者的目光投在了云川身上,他很难理解,一个没有灵力波动、一个没有洗髓过的少年,怎么知道乾元八剑第五剑真正的剑意。
感受到鹤袍老者凌厉和迷惑的目光,云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见云川沉默不语,鹤袍老者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这是隐秘,既然是隐秘,那名素衣少年的沉默,便有了道理。
不过鹤袍老者眼中有杀意,尤其当这目光落在茗绝身上时,鹤袍老者眼中的杀意更浓。
而始终躲在暗处的黑袍老者深深地望了眼云川后,便欲转身离去,对那名突然出现在天字一号院落前的鹤袍老者不闻不问,因为那名鹤袍老者是皇宫中人。
毫无预兆,黑袍老者手中阵纹缭绕,瞬间凝结高级阵法破云剑,朝重伤之中的茗绝斩去。
瞬凝高级阵法,那么眼前的鹤袍老者很可能是阵法修为达到王境的阵法师,场上的少年们似乎猜到了什么,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然而场上所有人没有料到鹤袍老者的举动,包括云川,包括司无心,因为他要杀茗绝。
“黄酒元,真当护国剑院没有人了吗?”
就在鹤袍老者凝出破云剑的瞬间,从远方传来了苍老、愤怒的声音,那声音似泰山般落在了练武场上,所过之处,犹若惊雷滚滚,带起阵阵灰尘。
话音刚落,场上的人们开始震惊起来,因为所有人都察觉到有一股恐怖的气息正飞驰而来。
那是一道指劲,在飞驰而来的过程中,慢慢变形、凝聚,形成了一柄锋芒无比的气剑。
“刚刚这个声音是天云宫宫主李缘离的声音。”
“天云宫宫主李缘离?二十年前已经到达皇境巅峰的强者啊,不知现在的修为几何。”
几个有幸见过天云宫宫主李缘离的少年惊呼起来。
天云宫在燕京南郊,离天下候府有数万米之遥。
人们忽然意识到,刚刚这个声音由万米之外传来,而这道气剑也由万米之外而来。
气剑的速度极快,蕴含的剑意也异常强大,没等黄酒元有所反应,那道凌厉的气剑直接洞穿了黄酒元的身体。刹那,黄酒元体内的生机正飞快流逝。
“万米之外,指劲化剑,是为指剑,不错,不错,能死在李宫主手下,也不冤枉。”黄酒元知道李缘离很强,但不知道强成这样,他好歹也是阵王巅峰实力,就这么轻描淡写被斩杀了,有些难以置信。
‘扑通’一声,黄酒元的身体应声而倒,温热的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原本打算转身离去的黑袍老者站定身子,视线再次落了回去,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他不认为皇宫中的势力对茗绝下了必杀令,但黄酒元却对茗绝起了杀意,并付诸了行动,那只有一个可能:黄酒元认为茗绝找回了剑心,曾经的那个天命茗绝又回来了,作为忠心臣子的黄酒元,要杀茗绝,似乎顺理成章。
此刻,古朴考究的雕花窗棂前,还有一个人也在关切着练武场上的一切,那个人便是冠绝大秦的天下候——风步天。
昔日的天命茗绝找回了剑心,天字一号院落前的阵法彼之道被破,王境巅峰的阵法师黄酒元身死,天云宫宫主李缘离的惊世一指……
所有这一切的发生,皆因为一人,那人便是衣着素雅的少年——云川。
“乾元八剑第五剑问世了,有意思,那个少年也有意思。”
风步天抿了口南山上好的普洱茶,神情肃穆,收回落在练武场上的视线,望着整个燕京,若有所思。
“茶是好茶,景色也依旧是那个景色,然而天下,似乎已经不是那个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