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开始,很久以后,他的眼前,全是鲜红,流不尽的血。
他永远不会明白,她为什么会在骤见自己的时候那么恐慌,又那么绝望。
他更不会明白,她在向后跳下时,嘴里呼出无力却清晰的那一句话:“叶墨,我恨你!”
“我恨你!”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说话,在那棵飘买着红色花海的凤凰树下。
“不要,祝安好……”他冲到了那棵凤凰树下,树下她的鲜血殷红,与落下的凤凰花瓣缠结在一起。他举起枪,对着黎创龙毫不犹豫的开了枪。
“我要杀了你……们。”他的怒火和绝望压抑不住,她走了,他们的孩子走了,那么,他还要这条命来干什么?
如果不是及时赶到的阿清托高他的手,他已经在几十名包围的警察的眼皮底下,成了杀人重犯。
当时,子弹划过凤凰树的间隙,向着遥远的未知的远方飞去。
安好……
不远处,杜鹃花丛的后面,传来婴儿清越的啼哭。
分开杜鹃花丛,打开轻掩的电话亭子,一个初生的婴儿张着双臂啼哭,他的身上裹着母亲那件白色长裙撕下的布料,围布上系着的一个小小金属器在闪烁着红光。婴孩周围的地下全是血色的水,而他被紧紧的包裹,高高的放在一叠厚报纸的上面,身子干净而纯洁,像刚刚跌落凡间的天使……
他抱起孩子时,孩子不再哭,眼睛里的泪水晶莹剔透,那是一双湛蓝的眼睛,像极了湛蓝的、波光粼粼的海面,扑着金光闪闪的光芒,黑亮的瞳仁亮亮的凝视他……
叶墨哭了,把头深埋进儿子的胸前。儿子的身体有着孩子的甜美,和她血液的腥味。那样残酷让他痴迷。
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的味道。
儿啊,你的妈妈,她是以什么样的绝望和勇敢,才自己剖开自己的小腹,把你送来这个尘世,却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很多年后,他都不敢去想象。她在把刀子割向自己的小腹时,是何等的绝望和悲伤。
安好,为什么不等我?
为什么?不等一等我?
………………
叶家书香门第、三代富贵,7代之前的祖先,还曾官至丞相。福禄虽厚,但奈何子孙缘薄。到了叶墨这一辈,已是三代单传。
叶墨的父亲在他16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叶太太一个弱女子,支撑着偌大的叶氏家业。表面的富贵浮华,掩盖了她背后的辛酸。
所以,叶墨比同龄的人更早熟,也更干练。叶家富可敌国,却只有一个女人和孩子。叶太太虽然对叶墨不去留学颇有微词。但也开始着手培养他来接班。
有一天,任姨带着一个女孩子在花园里浇花,她扎着长长的马尾,一张小脸被太阳洒得娇艳欲滴,那双眼睛又大又圆……
任姨说:她是祝司机的女儿。
她站在叶墨的面前,一点儿也不害羞:“我叫祝安好,祝你平安好运,就是这个意思。”
很清脆的如黄莺出谷的嗓音。他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听得任姨与祝司机说:你把儿子送寄宿学校了,女儿你就不管了吗?
祝司机叹道:她14岁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后来,他便让祝司机把她留在了叶家。因为她的中学离叶家比较近。
再后来,忘记了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无时无刻都出现在他的身边。
那是很自然的过程,就像在漫长的生活中养成无法更改的习惯,虽然其实一点儿也不漫长。
就像那一晚,他从外面回来时,她正在大厅最边的那张短沙发上窝着,双手抱着膝盖,头左敲一下,右点一下。
那一天,是初春,天微凉,他想摇醒她,让她回自己房间去。但当他的手放到她的手臂上,她的长睫毛被窗外的微光在脸上投下两道浅浅的暗影,她的嘴角轻扯了一下,似是因梦到某些美好的情景而发笑。他才记得她是一个很爱笑的女孩,也许是不忍打扰她的美梦,他把她抱起,送回了房间里。
从那一晚开始,她每晚都会窝在那个短沙发上睡着,而他每晚都会抱她回房。
她的房间在佣人区,要经过长长的回廊,还要转过花园的一角。但是他觉得,并不算太远。
后来,他回家的时间多了,会把一些工作带回家里做。他在书桌上看文件,她就半倚在另一端的沙发上看书。
等她睡着了,我又抱她回房。从书房里出来,要经过楼梯,还要经过大厅,也许是因为路程远了很多,她的香气便会围绕着他。有时候,一个人回房时,他会很久舍不得洗去她的气味。
他已经是一个21岁的大男人了,能感觉到这样有点儿不正常。
其实,他更喜欢白天的她。
她早上会帮任姨浇花,浇花的时候,他刚好起来,站在凉台上远眺,而晨曦刚好洒过前院的花园子,红的杜鹃、黄的菊花、白的铃兰,把她围在中间,一地水珠儿被太阳照得流光溢彩,连着她一起。
下午如果他没饭局,回来时,她必然会在那秋千架上摇摇荡荡。天真爽朗的笑声会从他的车子在前院子时便飘起,他的脑海会在那笑声中闪过她那双晶莹闪亮的眸子。
那一天,邓梓安和他一起倚在屋前的石柱上,她在青藤绕就的秋千架上荡得老高老高……
他望了望邓梓安近乎痴迷的眼神,说了句:我的。
邓梓安却毫不示弱:我也要。
也是那一天,她跑到他的面前说:叶墨哥哥,我15岁了。
他记得那一天,是3月5号。
后来,他脑海中就总是跳出15这个数字。
巨腾科技的太子爷刘温绘缠着与他一起观看时装秀。他便很不情愿的去了。
时装秀很盛大,很奢华。当然,也很没趣。他被闷僵的脑海却只记得刘温绘说了一句:“15岁?不是吧?”
他侧过脸,嘴唇轻抿:“你刚刚说什么15岁?”
“啊……”刘温绘兴奋的解说道:“这个模特儿才15岁,你看那脸蛋,那身材,那皮肤……”
台上的女模盈盈转身,呼之欲出的上围,冷艳傲慢的眼神,叶墨冷冷摇头:“不,15岁不是长这样的。”
“那15岁应该是长什么样的?”刘温绘与他打趣。
15岁?
应该有纯洁清澈的眼神、天真爽朗的笑声、洁净淡雅的芬芳……就像祝安好一样。
他那一晚把那个15岁的女模弄上了床。她的身材很好、皮肤白皙,技巧也不错。他早上从她的身边醒来时,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最近,自己会觉得与祝安好不怎么好?
他回家打算换件衬衣再上班,便看到祝安好屈在那张短沙发上,脸色微红,眼眶儿肿肿的。
他过去,发现她的手指很凉,皱了一下眉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你昨晚没有回房睡?”
她抬起眼眸,有点委屈,有点酸楚,有点妒忌:“你昨晚没抱我回房。”
“喂,祝安好,你不会自己走回去,再自己盖好被子吗?你15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