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刚才的怒火还没消,被他这么一说已有些难以控制,但他还是只抬起头来看了李茂一眼,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是的,我在学习。
哈哈哈,你听见了吗?他对着卢云舫说,他说他在学习,喂,你们都听见了吗,他把声音放大,这个家伙也成为你们学习者的一员了,哈哈哈。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来学习的,我管不着,你要是泡我的女人,你就是找死。
卢云舫一拍桌子,柳眉倒竖,谁是你的女人。
哦,呵呵,我的梦中女神,女神,呵呵,喂,你听见了没,听见了就吭一声。他也拍了拍陈郁的桌子。
陈郁呼了一口气,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听见了。然后他说,我能继续看书了吗?
哼,看吧,班长还说你怎么怎么牛叉,切,装什么装。云舫,我们出去走走吧。
卢云舫站了起来,不,我累了,回宿舍休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茂从抽屉里拿了东西就马上跟在她屁股后面走了。
陈郁摇了摇头,心里说,这口气忍了,为了学习,忍了。
日子在陈郁的忍与学习中渐渐度过,偶尔还是会有女生的主动追求,陈郁都是保持沉默;也还会有某些男生的无理取闹,但是在陈义举几个人的帮助下都能轻松化解掉。陈郁把自己的生活圈子尽量缩到最小,只是希望麻烦能少一点。但是,有他在的地方就有麻烦,有他在的地方就有传奇。
来校三个月后的一天,也是即将期末考试的一天,陈郁实在推辞不过陈义举几个人的硬拉死拽,被请到学校附近的一个饭店吃饭。
走进一个包厢,陈义举指着靠里的一个位子说,陈哥,你坐这里,今晚还有贵客,不然的话就让你做主坐了。
坐哪都一样,陈郁就在门前坐了下来。
张超说,陈哥,总是不能和你一起吃顿像样的饭,今天学期快结束,终于请到了你,这顿,你一定要多喝点酒。
陈郁说,我不会喝酒。
哈哈哈,陈哥说笑了,你不会喝酒,谁会喝,你当年一定也是酒场老手。
陈郁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门外走进几个人,陈义举立即站了起来,大头哥,来,请坐请坐。
张超和于涛涛也马上站起来去帮他把椅子扶好。
陈郁一直背对着这些人,直到他们坐到自己的对面,才看见为首的是一个头大如斗的青皮,穿着黑色背心,胳膊上文着很大的龙纹。旁边坐着一个女孩,正是数月前在食堂见到的民中第一美女——邹飞雁,此时她盯着前面的餐具,目光平静,似乎身边没有人一般。还有两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也文着胳膊穿着背心坐在两旁。
大头斜眼看了一眼陈郁,这孩子谁啊,怎么看见我进来,也不打个招呼啊。
哦,哦,陈义举马上接话道,这是我们班的同学,这学期刚转来的,陈郁,陈哥,特能打。
大头吸了一口痰,狠狠吐在地上,有多能打啊,和你们学校那个棍子强打过吗?
棍子强就是秦强,因为身材瘦高而得名。那没有,呵呵,不过我们几个是亲身经历过的,嘿嘿。
对,对,张超和于涛涛一边附和道。
你们几个算毛啊,切,哑巴一样,从老子进来到现在都没说话,一看就是不懂事的货。
正说着,菜上来了。陈义举赶紧打圆场,吃着,吃着,边吃边聊。然后他低声对陈郁说,这是大头哥,在这地段混得特好,今天好不容易请着他了,你可要好好把握哦。
陈郁很不高兴,我把握什么?
哎,陈哥,我们可是你的兄弟啊,咱想混出个名堂,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不行,还是想靠你帮忙啊。
陈郁有点恼火,你们今天请我吃饭原来是这个目的,我还以为是学期结束的小聚呢。
喂喂,说什么呢,大头一边用筷子夹着菜,一边满嘴油腻地嚷道。
陈郁转过头来,看了大头一眼,没有说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起来端着酒杯冲着全桌的人说,我今天有点事,喝了这杯酒,我先走了。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郁正准备转身出去,大头说,慢着,我大头的饭桌上,还没人敢在我走之前走的。
陈郁回过头,不然你想怎样?陈义举在一边很焦急地使劲拽陈郁的衣服。
哈哈哈,哈哈哈,不然我想怎样,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陈郁仔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邹飞雁,发现邹飞雁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这个高一的学生竟敢这样跟大头说话。陈郁重又坐了下来,轻轻地说,不然你想怎样?
大头旁边的一个马仔一拍桌子,你他妈找死啊,王八蛋。
大头用手拦了拦他,掏出一根烟,马仔立即帮他点上,大头吹了一口烟,冲着陈郁说,你够种啊,原来搁哪混呢?
陈郁紧了一下眼睛,又吐出那几个字,不然你想怎样?
大头一咬牙,烟蒂被咬扁,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指了指陈郁面前的酒,喝了那一瓶酒,我就让你走。
陈郁猛吸一口气,他从来没喝过酒,刚才那一杯酒已让他有些晕乎,何况是这一瓶,但是他没有退路,他还不想和这些小混混发生严重冲突,毕竟他能重新上学的机会难得,他不能错过。
陈郁再次紧了一下眼睛,你说话算话?
哼,我大头说话,一个字就是一块砖。大头又吐了一口烟,细小的眼睛透过烟雾戏谑地看着陈郁。
陈郁拿起那瓶酒,陈义举用手去挡他,陈哥不要啊,那会死人的,你就坐下来陪大头哥吃一会饭吧。
陈郁挣开他的手,盯着那瓶酒,看见里面无色的液体轻轻地漾着微波,一瞬间产生一种征服他的错觉,他把酒瓶口放到自己的嘴边,一股刺鼻的香味喷向体内,陈郁闭上了眼睛,咕咚、咕咚……酒精刺痛咽喉,渐渐麻木、渐渐有一种淡然的快感,似乎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或者说感觉不到周围的存在,空白,一片空白,苍凉的滋味从咽喉传遍全身,血管被撕裂、肌肉被麻醉,陈郁慢慢陶醉其中。
砰——当空酒瓶放到桌子上时,每一个人都有一刻的木然,真没想到一瓶酒竟然就这样没了,即使是酒量有一斤半的人也不敢一口喝一瓶白酒,那是死神一般的体验,是无法想象的恐惧。
啊——一直没有说一句话的邹飞雁也在酒瓶落桌的一刻失口叫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场面,今天一次见过了,这一年来跟着大头,倒也见过不少打架斗殴、争吵谈判、无耻下流的场面和人物,但是绝没有见过一个人像陈郁这般让她震撼,丝毫不给大头面子就要离开酒桌、当着大头的两个马仔的面和大头呛声、一口气喝完了一瓶白酒,这个人让她又害怕又钦佩。
陈郁倏地站了起来,我可以走了,再见。他直挺挺地走了出去,留下身后惊愕未散的一桌人。
陈郁出了饭店的门,立即感到一阵晕眩,胃里灼热的像是放了块烙铁,他走到巷子边想把刚才喝的酒吐出来,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如果他吐出来,今天这瓶酒就算是白喝了,他必须要让自己的韧劲和那瓶酒一样继续保留在自己的体内,于是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找到了一个诊所,他推开门之后几乎就要摔倒在地,医生,给我吊水……
醒来时已是黎明,他在诊所的床上躺了一夜,胃里依然焦灼,后脑还很疼痛,眼睛也有些麻木,不过已经比昨晚好多了,这样继续躺了两个小时,等到诊所的人多了起来,陈郁起床付了钱,然后回了学校。
从此以后,陈郁的酒量就是一瓶白酒,不多不少。当你第一次喝到最大,而又没有吐,并且熬了过来,你以后的酒量就是你这次的最大。
期末考试风雨不惊地过去了,陈郁觉得自己考的还好,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
陈郁正在收拾行李,陈义举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宿舍,陈哥,你快走吧,大头带着几个马仔来找你了。
找我干什么。陈郁依然静静地收拾着行李。
哎,陈哥,上次吃饭你那么驳他的面子,这几天他一直憋着气呢,今天就是准备足了要来找你麻烦呢。
陈郁没有说话,收拾好行李,坐在了床上。
哎呀,陈哥,好汉不吃眼前亏啊,你快走吧。
陈郁坐在床上,仔细想了想,既然已经忍了这么久了,何不再多忍一次,只要没有超越我的极限,还是要以读书的大局为重。这样想着,他站了起来,拿起行李头也不回地出了宿舍,从学校后门走了。
回到了家,看见母亲温柔善良的笑容,心境立即变得无比平静,听着她的絮叨,认真地回答着她的询问,幸福溢满全身。和父亲依然没有话说,但是心理却有了微妙的变化,会通过母亲间接地问问他的现状,关心表现的隐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