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于徐家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奇怪的。
徐森豪,白手起家,从小铁匠铺做起,由于其深远的智慧和独到的思维,现如今已经成为了集团的董事长,而且是拥有数家企业的大集团。徐森豪的妻子虽然去世的较早,但也留下了一儿一女,这倒也应是幸福的人生。然而随着年龄愈增,老人家就显得愈加乖僻,渐渐的也不在任何公共场合露面了。徐森豪现在正倚坐在自寝室大大的躺椅之上,和自己的好友兼医生陈宫边喝着茶边聊着天,他寝室的空间不算小,被简单地分割成东侧的生活区域和西侧的写字区域,整套红木的家具也显示出了主人的财富和品味,其中花梨打造的一把躺椅是主人的最爱,红中泛金的色泽和一圈圈明晰的纹路彰显出原料及成品的年代久远。晚年之后,徐森豪基本上就天天呆在这个寝室里,外人想要见他基本都是吃了闭门羹,唯一畅通无阻的就是陈宫了。陈宫比徐森豪小上个七八岁,他们是从年轻的时候就认识的,在徐森豪一穷二白的时候、开始创业的时候、艰难的时候,他都相伴左右,已成莫逆之交的二人也是无话不谈,在一起时总是能聊得不亦乐乎。但仿佛是被乌龙茶飘出的清香摄走神智一般,老友们也有四目相对一言不发的时候,徐森豪的头发已经接近全白,虽然眉宇间深刻的纹路显示出他饱经的沧桑,但那份锐利的目光却依然矍铄。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陈宫,就像是一只年老但依然拥有力量的雄狮,一动不动地趴着却依然显得魄力十足,而对面坐的老友却和他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一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模样。这样的陈宫,让人看起来就觉得亲切、放松,此时此刻他也在静静地看着徐森豪,两个老友就这样静坐,也能一起呆上大半天,足见二人的友谊和默契。这些年来,只有和陈宫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见到徐森豪当年开朗豁达的样子,剩下的时间里,他全都是一副可怕的面孔。坊间传言,徐森豪性格地变化恐怕和儿子的失踪有着很大的关系,因为性格变得极其古怪,也正好就是儿子失踪那几年之间的事情。
儿子徐子伦,相貌和性格都遗传自了母亲,细细的眉眼、高耸的鼻梁、轻薄的嘴唇,再加上那柔弱的性格,他十足的吸引了很多年轻女子。纵使每一段感情都投入不少,但总是没找到真爱的感觉,所以他谈的女朋友有多少多,分手的就有多少。然而每次分手后,徐子伦都是一副伤心欲绝,生无可恋的样子,所以到了最后,他倒成了一个被爱情所伤的弱者。因为这种纨绔子弟般的性格,父亲非常地讨厌他,什么事情都不愿意管他。本以为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谁成想在徐子伦二十五岁的时候,居然遇见了自己的真爱,轰轰烈烈地恋爱后就结了婚,婚后的徐子伦依然住在自己家里,没有单独生活,但在妻子地照顾下,慢慢地也变得成熟了许多,虽然还没成熟到能让父亲刮目相看的程度,但相信总有一天,也能肩负起支撑家庭的重任。可是,十多年前,徐子伦失踪了,至今仍是音讯全无。
儿媳凌烟,这个戏剧性地出现在徐子伦生命里的真爱,她十九岁的时候和徐子伦在咖啡馆偶然相遇,如画般的娥眉、精致直挺的鼻子、小巧的唇齿令徐子伦对她一见钟情。也许带着夫妻相的二人的相遇就是注定的缘分,他们迅速地坠入了情网,徐子伦对她热烈地追求和执着也令周围人都吃了一惊。就在凌烟生日的那天,公寓门前那厚厚的铺满一地的鲜艳花瓣,就算微风不停地将花吹散,也始终没有露出一片地面。花瓣的终点,是通向那最神圣的殿堂的大门。伴随着耳畔此起彼伏的钟声,凌烟失了魂一般和徐子伦走进了教堂,定下了这门婚事。一个月后的婚礼则是更加的盛大奢华,婚礼上的人们都在赞叹着这对新人,一个是富家的大公子,一个却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门不当户不对,如果不是天假因缘,那就没有别的解释了。人们唏嘘着,婚礼上的徐森豪却挂着笑容,不仅仅因为徐子伦对于凌烟的执着,也不仅仅为了让父亲同意见凌烟,都让他做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坚持、第一次对父亲地顶撞。更因为是徐森豪见到凌烟后,也相中了这个女孩,同意了这门亲事。儿子是个没钢没志的男人,凌烟却非常的贤惠又识大体,徐森豪想着,她今后定能好好的相夫教子。娶了这样一个媳妇,相信儿子也能逐渐成熟起来,那家里慢慢的也会越来越和睦吧。不得不说,丧妻之痛令徐森豪遗失了大部分的亲情,但是凌烟的到来,又一点点唤醒了他心中的情感,如果家庭这样平稳的正常地发展,徐家也就没有什么故事可以讲了。所以,不幸的徐家怪异绝不会就此消失,成婚后不久,凌烟就患上了怪疾,诸如突然的情绪变化,甚至有的时候会进行无意识地游荡。经陈宫诊断,凌烟得的是癔症性精神病,患病的原因并不清楚,但因为病情并不严重,而且复发的也不频繁,所以一直都处于治疗中。凌烟生下孩子后,病情也渐渐平稳,眼看又要向好的方向去发展了,谁知道又发生了丈夫失踪的事情,那之后她的情绪就变得忽晴忽雨,直到今天也依然没有痊愈。
女儿徐晓洁,和徐子伦是双胞胎,本是象征幸福的龙凤胎,却没有让家庭有什么幸福。幼年丧母让两个孩子无依无靠,父亲的不关心更是导致了徐晓洁和徐子伦成长过程中的爱的缺失。最终,徐晓洁的性格和哥哥徐子伦完全相反,她成熟历练,精明能干,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开始和父亲一起经营公司,直到徐森豪隐居起来的晚年里,徐氏集团的事务便全是晓洁一人操办了,这是一个典型的女强人,十分的强大,强到至今未婚。
孙子徐成事,他或许是这个家庭里最普通的一个存在了,普通的相貌,普通的经历,普通的人生观,普通的恋爱,唯一不普通的,也就是他的家世了。或许就是因为太过于平庸,成事很不讨爷爷喜欢,就像是讨厌自己的儿子一样,徐森豪连带着也讨厌这个孙子,或者说比徐子伦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说徐子伦受到的感情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气,继而变为心灰意冷的厌烦,那么徐成事受到的根本就是徐森豪从内心发出的无视。从小到大,爷爷正视过他的次数,他都数得清:打碎古董花瓶挨骂的时候、和邻居家的孩子们一起高喊“打倒徐森豪土财主”被揪回家的时候、爷爷在饭桌上训话自己顶嘴的时候、带着一帮同学把家里闹得底朝天的时候、订婚时,爷爷认真的和亲家沈聪——当地检察院的检察长——说让自己当上门女婿的时候。唯有很小的时候,徐成事才有一些爷爷疼爱自己的记忆,但这份记忆也伴随着长大后的冷漠对待而变得烟消云散。母亲不正常、爷爷不疼爱、失踪的父亲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毫无印象,徐成事在这样的一个家庭环境中普通地成长了起来,不得不感叹他的精神力量,是非常强大的。但徐成事最近好像有很多误会,多的有点让他开始觉得心烦意乱了。一些不好的传言总是会在耳边响起,每每此时他就愈发地担心,自己不会和母亲一样患了病吧,难道癔症什么的也遗传吗?诸如此类的胡思乱想也开始萦绕在他的大脑里。
“阿事,下课后去市区里吃饭吧,最近不太愿意去你家吃了呢!”说话的女孩子叫做沈艾佳,是和徐成事一起读大学的同学,而她更现实的身份则是徐成事的未婚妻。这个检察长的千金,因为祖辈的交情,从小就开玩笑一样的和徐家结下了亲,但随着耳鬓厮磨地相处,艾佳和徐成事却也真的产生了感情,于是两家其乐融融的就把这玩笑兑现成了现实:就在前几天,两人都满二十岁的时候,将婚事定了下来。“阿事?你又发呆,难道又在想那件事?”
艾佳所说的“那件事”,就是最近一直困扰徐成事的传言。街上的人们传着,最近出现一个自称是“徐成事”的男人,到处在询问徐家的住址和情况,由于相貌还颇有几分的像是徐成事,所以除了和其对话的人之外,很多人在不留心的时候,都会以为那就是成事。大家远远的望着徐家的大少爷,正摆出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子在和谁谈论着什么,都十分的好奇,渐渐有好事的,就会主动上去搭讪。而更严重的情况是,一些和徐成事不太熟悉的人,则直接认为刚刚和自己说话的就是本人。“我和那小子说过话!和他爸爸一点也不像,说话的方式粗鲁得很!徐老爷子岁数一大,家教就不行啦!”
于是乎,从传言诞生开始,便一夜间满城风雨,飘落各家。现在的徐少爷,当自己走在街上时,只要被别人盯着看都会有一种错觉,感到那些眼神就仿佛在说,“是哪个?”每当和这种眼神对视的时候,徐成事就不由得感到心底一份莫名的燥热,像是掺杂着兴奋的怒气,像是混合着秘密的恐惧。
成事对这传言很是敏感,不愿提及却又在意的不行,他甚至怀疑自己患了类似精神分裂症的疾病,无意识地游逛在大街上,而清醒过来之时却又什么都不记得,就和母亲一样。然而艾佳显然不相信成事有什么疾病,因为她觉得大部分的时间两人都是在一起的,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人,有着什么企图在假冒成事。于是她对于此事便显得十分的热衷,甚至还求助了一个沈聪的好友——曾经一位历练的警官,现在改行做了侦探,叫做黄真——来帮助她找到那个假冒的人。黄侦探对这件事并不起劲,所以一开始他还劝解艾佳,一旦假冒的人真的触犯了法律,直接让警察来参与就好办的多了,目前这个状况,其实对徐成事不会造成什么实际的影响,让徐家人多多注意也就好了。然而艾佳的目的,却仿佛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的未婚夫排忧解难,所以她还是坚持想追踪这件怪事。她自己说道,“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想要把他找出来,感觉他好像不是简简单单的凭空冒出来的。”
然而当黄侦探走街串巷开始调查的时候,他却惊愕地发现,那位假冒的“徐成事”虽然目击证词无数,但是行踪却是飘忽不定。一开始黄真认为这个人只要是被目击过的街道,便不会第二次出现,也就是说他的行动有某种规律可循,于是他逐步地缩小范围,直到调查的第三天,他认为假冒的“徐成事”应该已经掌握到了徐家的具体位置和家人的作息时间,所以他决定做一次出击。而在那次行动里,他在自己重点怀疑的几个街道中,却成功地抓到了徐成事本人。第五天开始,一些新的目击证词伴随着杂乱无章的出没地点又完全打乱了之前的规律,黄侦探开始迷惑于这个人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了。最后,他也只能猜测道,这个冒牌货肯定不是普通人,也许经过什么特殊的训练,让他能够躲避别人的追踪,恰恰第五天的出没情况表示,他已经意识到了有什么人在找他,所以,除非等着他真正去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才有可能逮到他。这番定论虽然对事态的进展毫无帮助,但是却更加的燃起艾佳的好奇心,她和自己偷偷的约定好,一定要找到这个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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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外人来看的话,也许又是病情反复,但是她自己最清楚是怎么回事,其实凌烟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精神状态往往都是很正常的,家里的所有事情她都很清楚,可一旦让她面对徐家人的时候,她就会不由得思绪万千,无数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最终混乱到了极致的凌烟就显现出一种病态的疯痴。
徐家里有五个佣人,一个叫王大的厨师,四个负责宅邸事务和家人起居的女佣人。大家平日里都是各司其职,发生一些事情了,就听从凌烟的安排。她们的“徐太太”在和佣人们相处的时候亲近又随和,更为主要的是,凌烟面对佣人们的时候完全没有病态的表现。徐家宅子中的大小事宜,就这样靠着凌烟和五个佣人,日子过得也是井井有序,偶尔的凌烟收拾不了的时候,徐晓洁都会最终出现,而她一出手干预家事,就必然是一场血雨腥风,所以佣人们都清楚了主人的性格,基本上也就没再出现过什么问题。
但是凌烟最近确实心不在焉,就连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心神不宁,仿佛是孩子出生前的那个时候,仿佛是徐子伦失踪后的那些日子。她感觉到什么事情要发生,什么遗忘的沉睡的往事,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凌烟曾找过晓洁商量过,事实上,她们两个人会经常在一起谈论一些事情,或者是家中的事,或者是成事和艾佳的婚事,很少的时候——凌烟又有些精神错乱的时候——她们会谈论起徐子伦。
徐晓洁毕竟也是个女人,一旦想起来音讯全无人间蒸发的哥哥,也不由得黯然神伤。虽然说徐子伦是文弱了一些,但如果经过一些历练,再加上不断增长的年龄和阅历,也应该是家中的一个支柱,至少也能帮帮妹妹的忙,让她不必如此操劳。
如果说徐氏集团的开拓者,那必然是徐森豪无疑。但真正让集团保持住繁荣昌盛,进而继续发展壮大的,那便要说是徐晓洁的功劳了。她完美地利用好父亲打下的基础,通过个人通变的政治手腕,不断开拓扩展人脉关系和生意伙伴,筑建起强大的徐氏集团。因为是这样强势的徐晓洁,所以在年轻的时候很多追求者都望而却步,终于有那么几个鼓足勇气的,又会被晓洁嫌弃,不是嫌野心勃勃就是嫌没志气。徐森豪一开始的时候还不断地给她物色合适的对象,等到了晚年的时候,老人家性格愈加怪癖,就大有“随她去”的姿态了。
所以徐晓洁现在已经四十五岁了,却依然单身,加上肩负着整个家族企业的命运,就不由得总是会感到疲倦。今天午后,她又感觉到了强烈的疲倦袭来,往日如果感到累的话,晓洁都会在自己办公室隔间的床上休息一会,今天她仿佛不太愿意呆在公司了,于是收拾了收拾,她决定回家里去睡一会。
徐成事这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感到了家中仿佛发生了某种变化。先是怒气冲冲夺门而出的陈宫,这位老人已经年近古稀了,走起路来却依然是步步生风。当他出门看到成事时,眼神中颇是复杂与感慨,成事和他打了声招呼,但他依然是急急地走掉了,还甩下了一句话,“你爷爷这个孙子!”
陈医生发脾气,这可真是很少见的事情,不过他这是说我呢还是骂爷爷呢,徐成事一边困惑着一边走进了房子,刚进屋就看到几个佣人躲躲闪闪地看着自己,只要自己的眼神一离开,她们就开始窃窃私语,还用手指捅着对方。成事刚刚要询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听到里间徐森豪的寝室里发出阵阵的大笑,他怀着疑惑的心情走向了爷爷的寝室,途中却遇到了刚刚睡醒觉又在自己房间里吃完了晚饭的徐晓洁。姑姑关切地摸着成事的头,询问着他的近况,艾佳的近况,临走的时候嘱咐道,“平日里要好好吃饭,用心读书……还有,别去理你爷爷,他今天兴奋过头了。”
和陈医生打了架的爷爷,莫名其妙大笑的爷爷,姑姑也不让去见的爷爷,这一切都很令人奇怪,就算是平日里什么事都波澜不惊的徐成事,这次也被吊足了胃口。最终,他还是走进了爷爷的房间,而且还换来了一句“滚吧,我再也不需要你了”。徐森豪以前经常这样骂徐成事,所以他也感觉稀松平常了,不过这一次,徐成事却感到心中波澜万丈,也许是他预感到了,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第二天的下午,有佣人回忆说,看到了徐少爷进了徐森豪的房间里,而且两个人吵了起来。因为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情,所以佣人们不敢多嘴,也都赶紧回避了。另外的佣人补充说,她也看到了徐少爷走进了老爷的房间,然后隐约听到了老爷骂人的声音,不久后徐少爷就出来了,其他佣人也都有见到徐成事进入徐森豪房间的证言,只不过时间分别是午间两点,晚上十点,及夜间十一点。
因为案发当天进入徐森豪的房间的人也不少,但是陈宫、徐晓洁、凌烟都是经常去那房间,只有徐成事的行动,在前一天显得非常奇怪,所以负责案件的唐言警官将杀害徐森豪的嫌疑重点落在了徐成事头上,当然也没有排除徐家的仇人的可能性。
徐家当主的尸体是在第二天清晨发现的,佣人送早饭的时候,发现徐森豪已经死在了自己最爱的躺椅之上,他的胸前插着一把餐刀,衣服和身前的地板上都有着大量喷射的血迹。经过鉴定之后发现餐刀上面没有任何指纹,显然是被凶手细心地擦拭掉了,或者是戴着手套一类的东西进行的刺杀,胸前发现了多处伤口,所以这次的谋杀更像是一种复仇的体现,反复的刺杀,直至被害者死亡,而死亡时间大约在深夜至凌晨的这段时间里。
徐成事的证言很简单,“我没有杀死爷爷,而且我只去过那房间一次。”可是负责案件的唐言警官认为,徐成事撒了谎,“他一定在隐瞒什么,如果不是杀害徐森豪的真相,那就可能是更骇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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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森豪的早年人生就像是一部励志剧,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无依无靠地跟随一个膝下无子的老师傅学习打铁,因为聪明伶俐得到师傅的宠爱。在师傅逝去之后,徐森豪将卖掉铁匠铺的钱和自己多年的积蓄集中到了一起,建起了一个小小的厂房,专门加工制作一些五金器件。那时候的徐森豪充满了活力与激情,加工车间的伙计们因为老板的热情和慷慨也都不予余力地卖命着,徐氏集团的董事许强,后来回忆的时候都会说起,“天天的干到半夜,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又要起床,后来有好几个人都受不了走了。”他边说还会边笑,“夏天天亮得早啊。”仿佛那已经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后来我和阿豪说,我们现在这么没命的干,以后都会有什么啊。他说,以后什么都会有,命也能有了。”
信用、义气、拼搏,徐森豪的人生信条是他通往事业成功道路的必胜法宝,客人们无不称赞他,其中更有一些老板们,已经和他建立起浓厚的私交。同行的长辈们说他虽然年轻,却很懂事恭顺,从不抢生意,谁家要是有困难他还会帮上一把。所以当他在商会里说起集资创办公司的时候,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投了钱。徐森豪二十五岁那一年,这第一桶金,帮助他铸成了徐氏集团丰伟的里程碑。
三十岁那年对于徐森豪来说,绝对是一个丰收季,那一年,他有了属于自己的企业,自己的家庭,温柔贤惠的妻子不仅将家里布置得干净整洁,更是给他生下了两个漂亮健康的宝宝。本以为是普通的双胞胎,却没料到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每一天都喜滋滋的徐森豪甚至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时不时的回家看看妻子,陪孩子们玩耍。就这样,徐森豪的人生巅峰,如梦境一样的美满生活,持续了五年。
孩子们将近五岁的时候,徐森豪的妻子罹患绝症,很快便抛下一家人而去。两个孩子交由许强的妻子和徐家雇来的保姆一起照料着,而悲痛万分的徐森豪在亡妻的墓前守候一周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是由许强代替徐森豪处理公司和家中的事务,他谎称徐森豪依然在给妻子守灵,一个月后就会回来。漫长的一个月过去之后,焦头烂额的许强感觉自己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仿佛谎言成真一般——徐森豪在公司晨会刚要开始的前一分钟走进了会议室。没人知道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只是大家感觉到,归来的徐森豪已经不再像一团火焰一样燃烧自己,同时还能激起他人的热情。此时此刻的徐森豪,像是绝壁上的孤鹰,骄傲地展示着无穷的力量,冷酷地凝视着远方的猎物。已经拉开的徐氏集团传说的序幕,从这一天开始,进入了正式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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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森豪葬礼当天,参加的宾客众多,商界政界的各个大腕们齐聚一堂,他们无不哀悼老人的去世,都对凌烟母子,尤其是徐晓洁,表示深切地慰问。晓洁多年来也终于有一天可以脱下女强人的面纱,她在众人面前肆意的啜泣,悲伤着父亲猛然的离世,感慨着自己单薄的命运,惆怅着家族飘泊的未来。她确实肩负得太多,也许此时此刻,她会想起自己那失踪多年的哥哥,或者是即将长大成人的侄儿,也可能是在遥远的梦境中,自己那还未到来或早已逝去的另一半。
多愁善感的凌烟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哭泣,徐森豪待她也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老人晚年的时候,家中常常是凌烟和他作伴,多年来便像是父女一样的关系,老人的突然逝去令她感到了深入心间的悲恸。如果丈夫的失踪还能用一系列的借口来安慰自己,那么当面对真正的死亡之时,凌烟便已无处可藏,多年来的委屈和心事决堤而出,她仿佛再也无法忍耐,而那时的凌烟,也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精神病患者:她嚎啕大哭着,口中喊着徐子伦的名字,喊着成事,突然又变喊作成飞——这个陌生的名字直到律师宣读徐森豪的遗嘱之前都还被大家所忽视,认为这可能只不过又是凌烟发病之后的症状。其实有少部分徐家的老朋友,都还是隐约记得徐成飞这个名字,只不过这是一段徐家不愿提及的过去,一段深深刻在徐家人心中的伤痕。
艾佳的父亲发誓要将真凶绳之以法,并且安慰徐成事说,一切都会没事的,警方的怀疑是靠无理由毫无依据的,在法律面前,证据就是一切,所有的妄自猜测最终都会化作云烟。成事倒也是很淡然的和岳父交谈着,他相信警方在搜集到众多的或者微乎其微的证据之后,会知道自己的清白,“毕竟”他认真地重复着,“爷爷不是我杀死的”。而艾佳此时仿佛又有了新的打算,她在葬礼上找到了黄真,正式委托他进行徐森豪被害的调查,她甚至异想天开的思索着,假冒的“徐成事”在四处打听徐家的事情,或许徐森豪就是被他所杀,而这样也正好嫁祸于真的徐成事,前一件事情冒出来还不到几天的时间里,徐森豪便突然遇害,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着必然的联系。自小被父亲所耳濡目染的艾佳,对一些异常的状况也是非常的敏感,相应的观察力也非常的强,比如在今天的葬礼之上,艾佳已经盯上了一个人,这个穿着黑衣带着黑帽的男子,因为帽檐压得非常低,所以在远处看不清长相,但是能感觉到帽檐下的目光在警觉着左右。从艾佳注意到这个人开始,他便没有和任何人交谈过。“太可疑了”,艾佳决定今天要盯住这个人,不仅因为他的可疑,也因为他的身形,从远处看来就像是徐成事一般,“难道,冒牌货和真凶出现了?”在徐森豪安葬完之后,黑衣男子最后望向了墓碑一眼就转身离去,好奇心和探索心已经爆棚的艾佳毅然决然地跟随了过去。
艾佳尾随着黑衣男子走出了墓地,一路上她很小心的不被对方所发现。黑衣男子走路时的步伐时慢时快,这令艾佳非常的痛苦。她才结束喘息未定的追逐,刚刚转入小心翼翼的跟随,又立刻变成了紧张的跟踪。艾佳此时的心脏早已开始了疯狂地跳动,不知道是因为紧张的慌乱、还是因为奔跑的劳累,她早已经忘了其他的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追上这个黑衣男子,连自己早已经跑到了郊外,都全然不知。
黑衣男子在走到了一条河边的芦苇丛时,骤然的停了下来,这个行为太过于刻意,以至于让人一下子就能感觉到,他已然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而事实上,他从墓地的时候就发现了艾佳注意到了自己。“已经被注意到了,那就是没办法的事情了,不如干脆把这个女人引出来。如果她真的会跟出来,那就引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干掉她!”黑衣男子想到这里就快步走出了墓地,他发现艾佳也紧跟着出来了,于是他采取了忽慢忽快的行进方式。“老爸说过,这种行进方式会令跟踪的人感到身体的疲惫和心理上的紧张,在这种双重干扰之下,跟踪的人会忘记一切,以至于跟随到了哪里都会忘记,到了这个地步,就可以一步一步的把对方引到设好埋伏的地方了。”他像是一个钓鱼大师一样,全神贯注的感受着自己身后的猎物——听起来很讽刺,本来追逐者、狩猎者应该是艾佳,但现在真正的情况却是颠倒过来的,艾佳早就变成了因为香饵而一步一步上钩的大鱼。
此时此刻的艾佳,也发现了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并且也发现了自己所身处的环境极为险恶。“现在扭头就跑的话,岂不是白追了过来?”反问着自己的艾佳此时并不想打退堂鼓,而且说实话,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奔跑了。她强忍着如同鼓擂一般的心跳,缓步地靠近着黑衣男子。在两人相距越有十米的时候,强烈的窒息感向艾佳袭来,她已经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她呆呆的站在了原地,任凭胸口剧烈的起伏。空间和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已经停止,全世界只剩下这片芦苇地,只剩下眼前的这个男人,时间仿佛如光一般的在自己身边穿梭而过,一世如一瞬;又像是上一秒就已经过了上亿年,一瞬如一世。“要说些什么好!”此时的艾佳心里想的仅仅就是这一件事,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这种情况可能会非常危险,她的直觉不停的在这样警告着她。而面前定立的黑衣男子也不再像雕像一样的一动不动了,像是打破了这个封闭的空间一般,他的双肩开始颤抖,像是无助哭泣的孩子,像是受伤发怒的野兽。他的手慢慢的伸向了大衣的口袋里,一边摸索着什么一边侧过了头。“他摸到了!”艾佳心中的警报已经彻底开始了噪响,就在黑衣男子转身的那一瞬间,艾佳的第一句话也脱口而出,“你为什么假冒阿事……假冒徐成事!”
假冒徐成事?这句话足以让黑衣男子愣住了,他一瞬间完全没有理解面前的这个女人所说的话的含义,什么叫假冒?我为什么要假冒成我自己?难道她也和徐森豪一样认为我是徐成飞吗,不……也许那个家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我是徐成飞吧……不,或许她压根也是要害我的!他缓缓的转身过来,犀利又凶恶的目光还没有完全的射向艾佳就已经令她感到了刺痛。“女人,你说什么疯话,我就是徐成事。徐森豪都死了,你还要和他串通好了要把我抓起来吗?”黑衣男子已经到了愤怒的极点,他迅速地冲向了艾佳,之前伸向口袋的手已经完全露了出来,那一闪的寒光令艾佳打了一个冷颤。突然之间,两个人之前的追逐彻底调转了过来,黑衣男子在后面紧紧追着,艾佳在前面慌乱的逃跑着,她实在是太过于惊慌失措,也有可能是为了更好地隐藏自己,艾佳一下子就钻到了深深的芦苇丛中。她想着,茂盛的芦苇丛或许可以挡住后面追来的杀手,但是她忘了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密实的茎叶也挡住了前面翻腾的河水。
艾佳在前面逃窜着,黑衣男子就在后面紧追不舍,虽然已经把刀掏了出来,但是再一次把刀插进人的身体里,他确定自己已经做不出第二次了。他紧追艾佳不舍的原因,其实是想把一些事情问个清楚,他确认这个女人自己并不认识,但是这个女人仿佛知道很多事情,或许这个和徐家有很大瓜葛的女人能告诉自己一些事。“徐家的人全都不可靠,喜怒无常的徐森豪,当初总是摆着一副满脸厌烦的表情,要不就是破口的大骂。只能说有的时候,私下里的时候,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这一次和他会面的时候也是那样,先是劈头的谩骂,然后又喊着‘阿飞,阿飞回来了!’。连名字都记错的人,还喊着什么家产财产的。谁知道是不是要把自己骗到人多的地方,然后再抓住自己。话说回来,徐森豪怎么可能会把财产什么的留给自己,如果真的是那样,当初自己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就不会是那么一个结局了!算了,亲手了断家人性命的罪孽,本就是一条不归路,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回来!”黑衣男子不断地想着,还不断地追逐着艾佳,直到前面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和什么重物落到河里的声音。“这笨女人!”他咒骂着快步跑到了河边,只见到艾佳已经掉到了河里,也许是河水有些湍急,艾佳挣扎着浮出水面,又很快的沉了下去。“啧”,黑衣男子皱了皱眉头,他略微苦恼了一下,就一个猛子扎向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