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那警官的视线,亨顿马上带着国王赶往自己住的小客栈。
三十分钟后,亨顿骑着马,国王骑着骡子走了出来。现在的国王已经扔掉了原来那身破烂衣服,换上了亨顿在伦敦桥给他买的旧衣服,他感觉又暖和又舒服。两个好朋友满心欢喜地一直朝着东方走去。
这当然是往亨顿的故乡肯特郡去的方向。
整个旅途过程中,亨顿为了防止国王过度疲劳,他压抑着自己想日夜兼程赶回家去的冲动,合理安排了行程。他认为充分的睡眠和有规律的生活可以加快国王的康复。他渴望看到国王那损伤的智力尽快恢复正常,从而把那些病态的幻想清除出他的小脑瓜。
当天,两个人整整赶了一天的路,天黑的时候到达了一个乡镇,住进了一家小客栈里。两个人的关系还保持跟从前一样,当国王吃饭的时候,亨顿就在旁边侍候着。因为以前曾经特准亨顿在小国王面前就坐,所以在其余的时候,亨顿还是相当舒服的。而到晚上睡觉时,亨顿就为国王脱衣。等国王睡着后,他就裹着毯子睡在门口的地板上。
第二天,他们还是这样懒懒地慢慢地前行,一路上谈着分手后各自的经历。亨顿详细讲了他东奔西跑寻找国王的经历,并描述了那个天使长如何领着他在森林里瞎转悠,最后知道实在无法甩掉他时,又把他带来了那个小屋。亨顿说,当时,那个老人回到小屋后,走进卧室,又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好像很伤心的样子,他说他以为那孩子已经回来躺下休息了,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那个圣洁的隐士,因为陛下没回来,看上去十分难过!”
国王说:“对此,我倒是一点也不怀疑这一点呢!”于是,他讲了自己在森林里小破屋中的遭遇。亨顿听完后,直后悔当时没有杀掉那个天使长。
到了旅途的最后一天,亨顿情绪高昂起来,一路上说个不停。他谈到了他的老父亲,谈到了他的哥哥,还讲了一些他们之间的有趣故事。这位归来的浪子还时不时地离开大路,爬到高一点的小山上,看看能不能从远处望见自己的家。
“陛下请看,快到我的村庄了。”那的确是一个好地方,点缀着农舍和果园,大路穿过广阔的草原,草原一望无际,有些低缓的丘陵和洼地,仿佛是一片波澜起伏的海洋。
到了下午,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亨顿激动地叫起来:“到了,陛下请看,前面就是我的村庄。最靠左边,您看见一座巨大的宅邸了吗?那就是我父亲的宅邸。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什么是富丽堂皇了!一座有七十个房间的房屋——想想看吧!还有三十几名男仆女婢。那真是最漂亮的住所。我都忍耐不住了,陛下,咱们快点走吧。”
“你不是有一个心眼很坏、名叫修的弟弟吗?”
“是的!啊,您的记性真好,不过,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上修的当了。父亲跟我约好脱离父子关系,三年期限早已过去了,我可以回来了,而且阿瑟哥哥对我很好。哈哈,说不定,经过这么多年,父亲早已同意我和表妹爱迪斯的婚事了,哈……陛下,到时请您赏光,让爱迪斯能荣幸地接待您吧。她可是一个长相漂亮、性情温柔的好女子。从幼年时候起,我们俩的感情就一直很要好……”
两个人毫不耽搁地往前赶,匆匆地穿过村子。亨顿边笑边讲着:
“看,这边是教堂,那边是客栈。”
“快瞧,那边是集市,这边是打水站,哈哈,什么都没有变。”
“十年的时间是会使人变化的呀,这些人中我好像有认识的,可是他们却好像不认识我了。”他的嘴就这样忙个不停。
不觉已经抵达壮丽的宅邸了。两个人仍旧骑着马和骡,走进门内,经过花园,最后抵达宅邸的大门口。
亨顿跳下马来,把手伸向国王,说道:“欢迎您来到亨顿庄园,陛下。”
亨顿叫道:“啊,今天真是一个非凡的日子!我的父亲、哥哥和爱迪斯小姐一定会欣喜若狂的。”说完,他拉着国王的手,跑进宽敞的大厅。当他看见有一个青年坐在壁炉旁边椅子上的时候,匆忙中顾不上礼节,一下把国王按坐在一把椅子上,自己很高兴地朝着那个青年跑过去,伸出手叫道:“哦,亲爱的弟弟,你好吧!我已经平安回家了。父亲、哥哥好吗?他们都在后边吗?”
哪晓得那个青年——修,不仅没和亨顿握手,反而往后退了几步,他表情惊愕而又复杂地望着这个闯进来的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心里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亨顿这位归来的浪子则兴奋得满面红光,微笑着,大笑着,不住地点着头说:“看吧,看吧,兄弟。别担心,我好好的!啊,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来,把你的手给我,让我好好拥抱拥抱你。我都高兴得要死了!”
亨顿正要扑上去拥抱他的弟弟,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修却抬起手来,表示反对。过了片刻,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为诧异和不认识的样子,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大概弄错了吧。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我一点都不认识你。”
“喂,喂,别开玩笑吧。难道你连哥哥——迈尔斯·亨顿的相貌都忘记了吗?”
修狞笑起来,说道:“哈哈,哈哈,可怜的陌生人,不要胡说八道。从你的脸色和衣服上可以看出,你脑袋似乎受过伤。请不要跟我开玩笑。”
迈尔斯再也忍不住了,大叫道:“喂,修,我真的是你的哥哥迈尔斯·亨顿呀!”
“这是不可能的!我的哥哥迈尔斯,早在七年前到国外打仗时就阵亡了。当时,国外还有通知信寄回家里来呢!”
“你说谎!唉,我不跟你说了,让我见见父亲和哥哥吧!他们会认出我的。”
“我的父亲和兄长跟你这家伙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见他们呢?”修装模作样地说,“再说,他们两个人早就去世了。”
这个坏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亨顿几乎昏了过去,他极力镇静住自己,嘴唇战抖着说道:“什么?父亲和哥哥都不在了!为什么会这样?唉,这十几年来我一直盼望着再见到他们。没想到希望一下子就破灭了,什么都完了!想不到现在就只剩下你这个坏蛋弟弟,真是好人不长寿呀!那么,爱迪斯总在吧,让我见见她吧。”
“哼,你这疯子对于我家里的情形倒是很清楚咧!”
“别胡说!爱迪斯怎么样了?”
“哦,爱迪斯,她很好。”
“是吗?这就好了。只要让我跟爱迪斯见见面,她就会认出我是谁了。你这个坏家伙,明明知道我是准,却故意要装糊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阴谋诡计吗?赶快把爱迪斯叫出来吧!你还可以带些老仆人过来,他们也会认出我的。”
“原来的老仆人都走了,没剩下几个了。”修说着,走出了房间。
“这是怎么搞的?竟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太出乎意料了。”
亨顿很激动、很气愤地在房里踱来踱去,继续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这时,坐在房间角落里的爱德华安慰他道:“自己的权利被人剥夺而悲叹的人,世界上也不止你一个人。亨顿,不要难过了。有人和你是一样的遭遇。”
亨顿不禁很气愤地说道:“什么?陛下,您也认为我是冒充的?”
“我绝对没有怀疑你。”国王说,带着孩子般的纯真和信任。
“谢谢您。”亨顿叫道,他的热情表明他被感动了。
“你现在不是也在怀疑我的身份吗?”国王用同样纯真的语气又问。
亨顿不禁有点惭愧,正当他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有一个服饰华丽的贵妇跟在修的后面走进房里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大群男女仆役。
那贵妇人的容貌的确美丽可爱。不过,她的表情充满了悲伤,就像被拖往刑场的犯人一样,一直低着头瞧着地板,慢慢地走了过来。
迈尔斯·亨顿一看见她,立刻上前一步,用充满了热情的声音叫道:“啊,爱迪斯!亲爱的——”
修阴沉着脸,一下子插在两个人中间,说道:“爱迪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怪物就是这个人,怎么样,仔细看看他的相貌,你认识他吗?”
那个贵妇人和亨顿见面了。在两个人互相对望的一刹那间,贵妇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脸颊发红。在她那惊讶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言的苦衷。过了好一会儿,她脸颊上的红色一滴一滴地消失了,最终变得惨白惨白的。她的手脚轻微地战抖着,然后,她说话了,一种有气无力、冷冰冰的声音传出来,“先生,我不认识您。”
她说了这句话以后,随即呻吟了一声,然后就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这时,那贵妇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但亨顿并没有注意到。
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震惊得哑口无言的亨顿,“砰”的一声跌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修瞟了亨顿一眼,向他的仆役们说道:“怎么样,你们都看见这个人了,你们认识他吗?”
仆人们都摇了摇头。
“哦,你们谁都不认识他吗?彼德,白纳特,玛格丽特,你们都是我家里十几年的老仆了,你们认识不认识他呀?”
那三个被指名的老仆人也都摇头否认。因此,修就装得非常有礼貌的样子,对亨顿说道:“先生,你瞧,仆人们都不认识您,我的妻子也说从来没有看见过您,恐怕是您弄错了吧?”
亨顿大怒,跳起来骂道:“什么?你妻子?她是你的妻子?你说爱迪斯是你的妻子?……啊,我现在明白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一定是你写了一封假信,谎称我已经死在国外了,然后你就强娶了爱迪斯,霸占了整个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