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亮了,我们到镇上买了一大只老鼠笼子,是用铁丝编织的,样子很结实。拿回来以后,我们跑到地窖里把最大的一个老鼠洞给挖开。没多大一会儿,十五只又大又肥的老鼠就被捉到了。我们想着把它藏在哪里,最后觉得萨莉阿姨的床底下是安全的,于是老鼠笼子就被放到了这个安全的地方。我们欢快地去捉蜘蛛了,可是就在这当儿,被小汤姆斯·富兰克林·本杰明·杰弗逊·斐尔普斯发现了。他出于好奇想打开笼子看看老鼠会不会出来,结果他一打开,笼子老鼠们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把萨莉姨妈惊动了过来。我们回家时,老鼠正四处乱窜着给她惹麻烦,她站在床上像失火了一般惊慌地大叫大嚷。看到我们回来,她找到了出气筒,抄起一根结实的木棍揍了我们一顿。我们只得又费了两个多小时才又捉住了十五六只。而这次捉到的我们还不大满意呢,因为我们捉的头一窝才是精英级的,那么棒的老鼠我可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结果,都怪那个小淘气鬼捣乱。
我们又到各种地方捉了一大堆大大小小的蜘蛛、臭虫、青蛙、毛毛虫什么的。我们还在树林里发现了一个马蜂窝,打算把它捅下来。马蜂的一家都在窝里睡觉呢,我们就等呀等,跟它们比耐心。可是它们耗的时间太久了,我们就主动去轰它们,结果它们把我俩撵得到处逃窜。我们在树林里找了点儿草药擦了擦被马蜂蜇的地方,擦过之后不怎么疼了,可是还是有点儿红肿。我们又到草丛里捉蛇,一阵忙活之后,捉到了一些草蛇和花蛇,一共有二三十条之多,把它们装到一个口袋里,拿回去放到了我们的房间。忙活了一整天,现在肚子呱呱叫,一看时间原来已经到该吃晚饭的时间了,于是我们就下楼吃晚饭。吃晚饭后我们又上楼,发现一条蛇都没有了,原来我们忘记把口袋扎紧,蛇就全部跑了。我们想它们应该还在这间屋子里,不会跑得太远了。现在赶快找的话应该可以找回一大部分来。可是从此以后有好几天,这间屋子成了蛇的乐园。有时候正吃着饭突然就从屋顶的椽子上掉到了你的菜盘子里,或者掉到了你的身上,而且总是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掉下来,出现这种情况时我们总是乱成一团,热闹得不行。这些蛇身上有一条条花纹,样子很好看。其实这些蛇都不会害人的,即使再多也没有关系。可是萨莉姨妈讨厌蛇,不管是哪一种蛇在她眼里都没有好坏之分。只要看见蛇,她都吓得惊慌失措,不管她是正在忙着什么活计,一概都会丢下手中的活,慌乱地跑出去。这么怕蛇的女人我还真没见过,总是能听到她大喊大叫。即使你告诉她用火钳就能把蛇给夹住,也没有一点儿用。有时她正在睡觉,一翻身看到床上有一条蛇,她立即就会吓得滚到床底下,没命地叫喊,就像有人要拿刀杀她。因此赛拉斯姨夫被她吵得六神无主,不停地说上帝创造万物时如果没有创造蛇该有多好,可是偏偏世上又有蛇这种东西。屋里的蛇全部消失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对萨莉姨妈来说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还远远没有结束。她正在做事时,哪怕你用一只羽毛在她背后轻轻一扫,她也会乱蹦乱跳,被吓得大喊大叫。真是奇了怪了。不过据汤姆说,女人都这样,娘胎里带的,一生下来就这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被蛇吓到一次,我们就遭殃一次,被她揍一顿。她还警告我们说,要是以后再敢把蛇弄得满屋到处爬,这种揍法儿可就是儿戏了。挨顿揍并不算什么,可是要再去捉一批蛇就比较麻烦了。不过,我们还是又去树林里捉到了几条蛇,还把其他的东西全都弄齐了。每当这些小东西围着杰姆听他演奏音乐,他的小屋里可就热闹极了。杰姆讨厌蜘蛛,蜘蛛对杰姆好像也不怎么友好,总是爬来爬去破坏杰姆的心情,把杰姆折腾得提不起精神。杰姆说他的床上已经被老鼠、蛇、磨刀石和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占满了,根本没有睡觉的地方了,就算挤出一小块地方也睡不踏实。因为这些东西从来没有消停过,而且他们和人睡觉的时间也不同。老鼠休息了,蛇就养好精神出来了。他想翻个身换个新地方,谁知道又打扰了蜘蛛。这一群群的东西简直把他身上当成战场了,把他遍身搞得伤痕累累的,不是老鼠咬一口,就是蜘蛛蜇一下。他说如果这一次能出去,再也不愿当囚犯了;哪怕是像公务员一样有固定的高收入,也不愿意再干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星期,一切都按我们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馅饼里夹着的衬衣,杰姆也收到了。每当老鼠咬他一口,他就起来沾着血迹在衬衣上写篇日记。笔也制作成功了,已经在磨刀石上把题词刻好了。床腿已经锯断了,我们还把锯末吃了下去,结果我们肚子疼得满地打滚,以为这一下子小命就没了,慢慢地才没事了。这种锯末吃的时候倒没品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可是却特别难消化,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汤姆也这样认为。我们历尽了千辛万苦吃尽了苦头,如今这些活总算做完了。不过有一场危机却在悄悄逼近杰姆。赛拉斯姨夫为了早日把杰姆送回去,给新奥尔良那边的农场写了好几封信,可是始终没有回信,因为那个农场本来就不存在,所以他要在新奥尔良和圣路易的报纸上登出杰姆的招领广告。听到他这样决定,我浑身哆嗦,直冒冷汗。我说我们要马上行动,不能再拖延了。汤姆说现在可以写匿名信了。
“什么是匿名信呀?”我问。
“就是警告人们快要发生意外了。有时用这样的方法做,有时又用另一个方法。可总有人在悄悄监视,告诉政府的官员。当年,路易十六想从图勒里监狱逃跑时,就是一个年轻的女仆报的信儿。这法子很好,写匿名信也很好。我们就用两个办法。一般是囚犯的妈妈跟他对换衣服,她留在牢房里,他穿着她的衣服逃之夭夭。我们就照这个办法做。”
“可是汤姆,我们为什么要警告人家说要出事儿呢?应该是他们自己去发现吧?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事情。”
“是啊,我知道。可你指望他们是不行的。他们从一开始就这样,什么事情都让我们随随便便地做。他们轻易相信别人,自己脑子又笨,根本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要是我们不警告他们要发生什么事,那就不会有人妨碍我们。这样的话,虽然我们费尽周折,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这次逃跑还是会平平淡淡,一点儿也不刺激的过去,没有一点儿意思。”
“可是汤姆,这正是我希望的呀,我不希望杰姆再被抓住。”
“你说什么屁话?!”他有点儿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我就说:“那我就不再抱怨什么了,要是你认为合适,我就去做。不过女仆的事,你又准备怎么做?”
“你就算是女仆,到了半夜,你去把那黄毛丫头的裙子偷一套出来。”
“要是那样的话,第二天一早她就发现了,她可能就那一件裙子。”
“我知道,你不过是穿她的裙子把匿名信塞到大门下面,顶多十五分钟就够用了。”
“那好,不过我穿自己的衣服也可以送匿名信呀。”
“你是女仆,怎么能穿男人的衣服呢?那样你就不像了。”
“是不像,不过半夜我悄悄地去送信,也不会有人看到我的模样的。”
“与这没有关系。我们该做的就是要遵守我们的规矩,不管有没有人看到我们。你难道没一点儿原则意识吗?”
“好吧,我知道了。那谁来做杰姆的妈妈?”
“我就算是他的妈妈,我要偷一件萨莉姨妈的衣服穿上。”
“好吧,我和杰姆逃跑后,你就一直在小屋里待着吧。”
“不会待太长。我把杰姆的衣服放到他的床上,里边塞满草,算是他母亲换了他的衣服,我再把萨莉姨妈的衣服从我身上脱下来给他换上,我们一块儿逃走了。一个有地位的囚犯逃走时,就叫做逃亡。比如说一个国王逃跑时就叫做‘国王逃亡了’。国王儿子逃跑时也叫做‘逃亡’,不管他是否是国王的私生子,都不影响这样的说法。”
汤姆把匿名信写好了。按照汤姆的安排,我在那天夜里偷走了黄毛丫头的裙子穿在了身上,把那封信塞到了大门的下面。信上这样说道:
小心点儿!灾难就要临头了。严紧防范为好。
一个陌生的朋友
第二天晚上,我们又在大门上贴了一张画,那是汤姆用血画的一个骷髅与白骨交叉的图案。第三天晚上我们又在后门上贴了一张画着棺材的图。这一家人开始陷入了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这是我前所未见的。他们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的,好像家里边的桌子下、床下面、柜子后面,到处都藏着鬼。关门的声音,东西掉地上的声音都会把萨莉姨妈吓得“哎呀”一声跳起来。要是你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也会“哎呀”一声跳起来。她面朝哪个方向都不放心,她总是认为鬼怪之类的会在她背后出现,因此她不停地“哎呀”转身。她不敢在床上睡觉,也不敢一个人坐着熬夜。汤姆说,我们这方法效果很好,他还从来没搞过这么灵验的方法。他说,看来我们就应该这样做。
于是他说,最后的好戏现在该上演了。因此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完全放亮,我们又准备好了一封信,我们思考着用什么方法把这封信送出去,因为我们在昨天吃晚饭时听见他们说,他们要派个黑奴通宵守卫在前门和后门口。汤姆沿避雷针爬下去,偷看了一番周围的情况,发现后门那个黑奴睡着了,他就把信插在他脖子后边,然后又爬着避雷针回来了。这封信写的是:
你们不要举报我,我想做你们真诚的朋友。现在从印第安那里来了一伙恐怖分子,要在今天晚上偷走你们的黑奴。他们一直在恐吓着你们,为的是让你们害怕,不敢出来抵抗。我也是恐怖组织的成员,但是我受到宗教的影响,想与他们分道扬镳,重新过上新生活做一个诚实的人。所以我把他们的阴谋告诉你们。他们准备在今天半夜,翻过北边的围墙进来,带着万能钥匙打开关着黑奴的那间小屋的门,把他偷走。我在这次行动中负责在一边放哨,如果有什么危险情况我就吹响羊角号。但是我决定不这么做,我准备在他们进到小屋之后就学羊咩咩叫。希望你们听到羊叫后,就溜到小屋外边将他们一网打尽。千万要按我说的这么办,不然他们会怀疑的,要是那样,他们就会闹得天翻地覆。我只想做件好事,不想要什么报酬。
一个陌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