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我去看一个朋友了,不过我可不想向他们问好。”
“那好吧,不想问好就不问了。”这只是一点儿小事,对她交代一下就行了。这样不会有什么麻烦。往往有一点儿小事能叫人心理平衡,这样一点儿小事,不费什么精力却能叫玛丽·珍妮小姐心里感到舒服。然后我又说:“还有那一袋子钱的事。”
“啊,钱在他们手里,一想到是我亲手把钱送到他们手里,我就觉得我真是个天下愚蠢的人。”
“不,你可能还不知道,钱不在他们手里。”
“什么,那在什么人的手里?”
“我如果知道就好了,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一袋钱是我偷出来的,我偷出来后想把它藏起来以后还给你们。可是我现在不知道它还在不在那个地方。玛丽·珍妮小姐,我非常难受,伤心极了。我已经尽我最大的能力去做了,我没有撒一句谎。我差点儿被人发现,只好找个顺手的地方随手一放,赶快跑开。可是放钱的那个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
“噢,你别太自责了,这样不好,再说,我也不想你这样。你也是身不由己才那么做的,这不是你的本意。你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了?”
我一时间张不开了口,因为我不想再让她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了。我要告诉了她,她就会想起那个棺材里的尸体,想到尸体肚子上搁着那袋钱。这种话我现在没法对她说。稍后我说:
“玛丽·珍妮小姐,我现在不想向你说我放在哪里了。你不要再追问我了。我会给你写到一张纸上,要是你想看的话,你可以在去罗斯洛普先生家的路上看。这样可以吗?”
“哦,那好吧。”
我就在纸上写道:“我将它放入了棺材。就趁你在棺材旁哭的那个晚上,我放进去的。我当时就躲在那扇门后面,我心里也为你感到十分难受。玛丽·珍妮小姐。”
写着写着,我不禁想起那两个鬼东西还在她家的屋子里,骗她抢她,而她却在那天深夜,一个人在伤心地哭。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当我写完把纸叠好抬头递给她时,我看见她眼睛也是泪水涟涟了,她用力抓紧我的手说:
“再见吧,你刚才给我说的那些我全都照做;如果我从此以后见不到你了,我也会在心里永远怀念你的,我会时时刻刻想到你,还会在上帝那里为你祈祷!”说完,她悄然而走。
为我祈祷!如果她要是了解我这个人的话,我想她会是另外一种想法。不过依她的为人,她肯定还会照样那么做的。她是一个敢做敢当的人,她只要心里有这个念头,她都有胆量这么做,甚至为犹大祝福。你爱怎么想都行。但是我感觉,她的胆量超过了我见过任何一个女孩儿,她几乎是浑身是胆。这话听起来是有点儿夸张,但是,这话用到她身上一点儿都不过分。还有她的美丽善良,她比任何一个人都出众。自从那一次她的身影走出那扇门,我以后就再也没看见过她。不过,我心里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怀念她,还总想着她说她会为我祈祷的事。要是我觉得我为她祈祷能对她有什么好处的话,我就是豁出命也要为她祈祷。
没有人见到玛丽·珍妮走出去,因为她是从后门溜走的。我见到苏珊和豁嘴时,我说:
“你们偶尔去河对岸探望的那家人叫什么名字?”
她们说:“那里有好几家。但是,经常去普洛克特家。”
“就是他们家,”我说道,“我几乎给忘了。玛丽·珍妮小姐叫我告诉你们,他们家有人生病了,她匆匆忙忙地赶那边探望去了。”
“是谁生病了?”
“我不知道,我没记住。不过我觉得好像是……”
“上帝呀,最好不是汉娜。”
“你说得对,正好就是汉娜。”
“我的天哪,她病得厉害吗?她上星期身体还好好的呢!”
“是得的急病,玛丽·珍妮小姐说的,他们在她身边陪了一个晚上,他们怕她熬不了多久。”
“有这么严重吗?她得的是什么病?”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哪一种病才合适,就说:
“流行性腮腺炎。”
“是这种病?别胡说!得了流行性腮腺炎,也不用有人整夜守着啊。”
“玛丽·珍妮小姐说,这是一种新病。你敢和我打赌吗?对这样的流行性腮腺炎,人家不用整夜守着吗?”
“什么样的新病?”
“是和其他的病一起发的。”
“什么其他的病?”
“嗯,有很多连我也说不清,像麻疹、百日咳,还有一种非常厉害的皮肤病,还有痨病、黄疸病、脑膜炎,还有别的什么。”
“上帝啊!那还把这个叫做什么流行性腮腺炎!”
“这是玛丽·珍妮小姐的叫法。”
“啊,那为什么要把这个叫做流行性腮腺炎,而不叫别的呢?”
“为什么?因为先得的这种病。”
“哈,这就不对了。如果一个人最早先碰痛脚趾头,随后吃了毒药,又跳到楼下,摔坏了心脏,摔破了脑袋,有人出来问起此人怎么死的,你能说他是碰了脚趾头死的?这样的说法不是毫无道理吗?这病传染吗?”
“能挂住人的,就像有一张耙在黑地里,你走了过去,你不被这个耙齿挂住,就会被别的耙齿挂住,你说对不对?你要想挣脱掉这张耙齿,就非得把整张的耙拉开。这流行性腮腺炎就好像一张耙一样,有那么多种病在一起,让它挂上了那就麻烦啦。”
“上帝啊,这种病太可怕了,”豁嘴说,“我要去找哈维叔叔。”
“哦,那你快点儿去吧,”我说,“我要是你的话,马上就去了。”
“嗯,为什么马上就去?”
“你应该知道,你的叔叔们是要尽快回英国老家去的。他们肯定不会自己说走就走,而让你们单独走这样远的路程去英国。他会和你们一起走,可是玛丽·珍妮小姐又有可能传染上了传染病。你们要坐轮船的话,轮船上的人会害怕也被这种病传染,而不让玛丽·珍妮小姐上船。你叔叔哈维是位牧师,一个牧师怎么会欺骗一艘轮船上的伙计?他不会为了让他们同意玛丽·珍妮小姐上船而隐瞒什么的。他肯定会说,这真的没有办法,教堂的事就随他去吧。既然我的侄女接触了那可怕的综合流行性腮腺炎,我就陪她留下来观察三个月,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得这个病。你们不用担什么心,最好是马上告诉你哈维叔叔……”
“别说傻话了。我们本来能早点儿到英国过幸福生活,却为了观察玛丽·珍妮是不是沾上了这个病留在这里鬼混。你这不是在说傻话吗?”
“那是不是先跟你们邻居中哪一位说一说。”
“看来你天生就是一个十足的笨蛋。你难道不知道,对他们说了之后,他们就会去告诉别的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对任何人说。”
“啊,那就听你的吧,也许你是对的。”
“可是,我看为了不让哈维叔叔担心,还是告诉他一声,就说她出门去和朋友们告别去了。”
“对了,玛丽·珍妮小姐让我对你们说的。她要我转告你们,让你们代替她给哈维和威廉叔叔问早上好,并亲他们一下。说她过河去看一看……你们彼得父亲过去经常来往那家富人是什么名字?我是说那家叫什么?”
“你是说阿普索普斯家吧?”
“应该是的,他们这姓可真难记,让人总也记不住,有时还不容易想起来。是的,她过去是劝说他们买下这栋房子,叫阿普索普斯家一定要到拍卖会上来。因为她觉得把房子卖给别人不如卖给他们家,就是你们彼得父亲在的话也会这么想的。她打算一定说服他们,直到他们答应为止。哪怕是说得累倒,也要坚持说服他们答应。要是说服他们之后她不太累,她就回来了;要是她累了,她第二天早上就会到家。她说了,有关普洛克特家生病的事儿不要说,只说阿普索普斯这买房子的事儿就行了。这是她亲口对我讲的,因为她想把这所房子卖给他们,我清楚这一点。”
“好吧,我们会这样说的。”她们说道,然后就一块儿去找她们的叔叔,向他们问早上好,给他们说这件事。
现在,一切事情都搞定了,不会出什么意外了。两个姑娘急着想早点儿去英国,她们不会说什么的。国王和公爵倒很乐意玛丽·珍妮小姐走出去为拍卖会帮忙找买主,而不愿她留在这里很容易让罗宾逊医生找到。我自己也感觉挺好的,我觉得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周到,就是汤姆也不一定干得比我更完美。当然,他会搞得更有气势一点。这一点我不如他,因为我从小就没这方面的经验。
那天下午,他们举办的拍卖会在广场上进行着。他们请了拍卖师,把一件一件东西、一块块田地、一所所住房叫卖着,让别人来竞价。竞买的人竞相叫价一直争到了傍晚。那老流氓也来到现场,站到拍卖师身旁,神情非常诚恳,偶尔说上一两句《圣经》里面的话,或者说上几句假装慈悲的话。公爵也在旁边叽里咕噜叫着,用尽办法引起大家对他的同情,并借机显示自己。
拍卖终于进行完毕。除了坟地里的几棵小树,所有的东西都卖出去了。他们还要使足劲头把那些也得卖掉。国王这个如此贪婪的家伙,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一口吞下,这种人我还从没见过。他们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艘轮船靠岸了。大概不到两分钟时间,一群人跑着过来了。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叫嚷着,像开玩笑似的喊道:“现在你们的竞争对手来啦,有两对继承人来继承老彼得·威尔克斯家的财产。你们只要拿着钱,随便你们押哪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