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起,我突然断了离开的念头,变得有点沉默,偶尔还会发呆想心事,院子里的人都说我有点傻。
那个袅娜的身影,始终缠绕我的思想。就是在梦里,也能感觉到其临风摆动的风姿,以及惊鸿一瞥后淡去的一缕清香。
不久,大头陈果然在半夜出现。我的不惊不躁,让他很讶异。
“傻姑娘,以为你不出三日就会急着想离开,不想竟有耐心能够待下去。说说,这家什么东西勾起了你的兴趣?”
我深深吸一口气,告诉道:“大头陈,我看见紫苏了。”
大头陈初始以为玩笑话,我脸上的凝重让他相信了,惊道:“怎么会这么巧?刚进这家就找到她了!你和她说过话了?”
“没有,我是在夜里无意碰上的。”
“你确定是她?”
“我见过紫菀,她们长得一模一样。”我心里有点酸涩难安,“后来悄悄打听,她是不久前被柴夫人收留的,过得并不怎样,只是伺候柴夫人而已。”
大头陈听罢,显得比我还沉不住气,竟一把抓住我的手说道:“走走,快陪我走一趟!”
我只好借着院子里的人沉睡的机会,一路隐身去柴夫人那里。恰从守夜的侍女交谈中,得知紫苏并未当班,便又找去侍女房。摸索了半晌,方见紫苏从一矮房提着木桶出来,木桶很沉,想是装了热水。紫苏提得很吃力,步履也慢,却难掩浅淡的那份袅娜之姿。
大头陈目瞪口呆地看着,起初愣愣的不说话,猛然间一拍自己的脑袋,蓝脸纠成一团。
“天煞的,孽缘啊!果真是那个紫苏!”
他碎碎念着,不时蹦出“元震郎”的名字,我听得稀里糊涂,便问:“你讲给我的故事里的紫苏,难道真的就是这个紫苏?”
“千真万确。”大头陈肯定道。
沉吟了片刻,大头陈恍然,又道:“如此说来,事情大致是这样的:紫菀口中的那队神秘的马帮,其实就是柴荣的人马。他们以贩运茶叶为名,潜入后唐金陵探听军情。紫苏苦等姬贤未果,却得到已经和你成亲的消息,也许是动了轻生的念头,也许是穷困潦倒,反正遇到了柴荣的人马。柴夫人怜惜其孤身一人,收留为贴身婢女。他们途径始源国,紫苏想起还有个姐姐,姐妹相认不久便随柴荣等人回到澶州。”
我脑子里本是昏昏蒙蒙的,经大头陈这一整理叙述,逐渐开朗兴奋起来,便不住地点头。
“照你这么说,紫苏和姬贤根本没戏,她是属于那个元震郎的。元震郎不是被贬谪凡间吗?你快点找到他才对,告诉他紫苏在这里,让他把她领走。”
大头陈不安的来回徘徊,望了望紫苏所在的小屋,又抬眼想了一会心事,似乎有解不开的愁理不断的结。我很奇怪地望着他,直到他回过神,眼光落在我的身上。
“已经见到紫苏本人了,你以后怎么办?”他突然问,语气装满了关切。
想起姬贤,我幽幽叹气,“还能怎么办?等着姬贤来找紫苏了。”
大头陈跺脚,急了,“你傻啊,要等到什么时候?柴家戒备森严,纵是一只苍蝇也难飞入,岂止是人。还是随我离开吧,到时姬贤进不来,你又出不去,万一被人招认你是偷虎符的,可就闯大祸了!”
“我相信姬贤一定会找到这儿的,我要三个人当面对证,把关系都理清楚了。我知道不会赢,我不够紫苏的美,姬贤喜欢的是紫苏,但是要输也要输得彻底才是,对不对?”我固执道。
大头陈显得无可奈何,仰天自言自语道:“上神啊,我大头陈碰上的丫头竟是如此冥顽不化!该如何教化她回心转意呢?看来不吃苦遭难,一切罪孽都不得解脱啊。我干脆一拧身不管了!”
天空撒下清辉,他的胡须一抖一抖的,闪着红光。蓝脸晃动着几丝无奈,愈发显得生动。
我闻言一惊,“你要走?”
“天庭下令了,我不能一直闲着,被派到别的仙岛敲更去。以后要逮机会帮你了,本来想留下金盘或银盏,一来折了它们的元气,二来得用它们敲更不是?到了别的仙岛,或许会碰上别的仙草,我会告诉它们,我大头陈下凡寻找天葵子,却碰上个奇怪的姑娘,而且还是个很蠢很笨的丫头,不知道怎样讨好我,让我开心……”
大头陈开玩笑地说来,语气如往常顽劣,然而一双铜铃眼没有笑意。我心里不舍,忍不住欷歔道:“我还想着等姬贤喜欢上我了,我们一起帮始源君。”
“帮”字咬得极重,惹得大头陈呵呵大笑。
“两件事不能一起做吗?你专心为姬贤,还要护着他,还要和我吵,如今想来,真的很有意思。看你,虽傻傻笨笨的,倒也不吃亏。即使庇护不了你,以你这种个性,以后你绝不会孤独在世上的,会有很多人陪你。”
原来,这一夜,大头陈是来和我告别的。
我们依依告别,大头陈飘渺的身影逐渐在消失,院子一下子变得很是空旷。我的心也空落起来,想到身边没有了这个古怪老头,听不到那些莫名其妙的碎碎叨叨的话,又不免的难过。
有更鼓声似乎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那是金盘银盏的声音。天地开始变得无声,夜风轻袭,丝丝渗着寒意。我知道,以后我还是一个人,所有的事,必须一人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