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阿缜觉得,涂候猗应该没有自己郁闷。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若不是他的妖灵现在弱得一塌糊涂,或许他们可以促膝长谈,共剪西窗烛。
他花了一点时间,搞清楚了呦呦是谁,又搞清楚了呦呦和涂候猗的关系,然后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芈曜麟口中所说的,“还能救个执着的人”是怎么回事。这个执着的人,指得是是无呦,神兽界的小白鹿,这个被双子剑隔断的太阳金乌的一部分,才是这具身体的挚爱。
芈曜麟给了他这具皮囊,将他从麟趾天镜里面引了出来,无非是抓住了他了软肋,白籽言。
想要逼他救他的妹妹芈皓月。
但是很显然,自己比龙王知道得更多,他想,只要缑拂枕出不来捣乱,事情就不会轻易脱轨。
外面传来一个小妖的声音,“妖王大人,白鹿储君到了。”
执阿缜翻身回到床榻上,摆了一个妖王该有的姿势,正了正声音,说道,“让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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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兀自发呆,只感觉心口有些隐隐的疼,季山无极有些想要挣脱的架势,我也只由着它在体表乱窜,魂堕和棂凰在我厥过去的时候被阿麟推向了君祁山,如今也不知道到底在哪儿。下意识地去摸了摸怀中的执魔之铃,只有它在,放在手心摇了摇,格外安宁。
正要再次打盹儿,却被一声嘶吼惊醒,这是一声龙吟,痛苦非常,我记得这个声音,是攻打君祁山里的那条黄龙,再无困意,就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打算一探究竟。
夜行山路不是一件美事,何况我还拖着一个病恹恹的身体,好在季山无极的光芒笼罩在我周围,能照见近处,花草都被染上一层白色的光,我像个无家可归的游魂,朝着一个声音,行走在不知名的地方。
我走到了半山腰,能看见前面山壁巨大的黑影,两山之间是一条峡谷,水流湍急,虽看不到河水,但能听见流水冲击石壁的回响。也许是水雾,也许是另有迷障,前方里的一座桥,跨在两山之间,半个桥身被迷雾遮掩,看不清全貌与走向,又响起了一声龙吟,我想一探究竟,就摸索着,向前走去。
能感觉到粗糙的绳索被河水的潮气侵蚀得一半阴冷,一般柔韧,划过手掌,像是攀上怪兽的背脊,雾气越来越重,我有些后悔,本不是逞强的时候,正想着后退,脚被卡在了吊桥上的两块木板之间,用力一别,哪里知道那个木板如此脆弱不堪,应声碎了,一脚踏空,另一脚还踩的稳,双手紧了紧吊索,又往前走了一步,本以为有惊无险,未料想,双脚并立之处,竟然也应声碎裂,我失去支撑,手上筋脉一抻,牵动了心脏上的伤口,痛得难以忍受,“啊”的一声,就掉了下去。
我想,如果黄龙听到我的叫声,或许会暗自偷笑。
水声越来越大,我紧抱着双臂,等待刺骨的河水,空中一道烈风袭来,将我裹住,轻易地脱离了水面,衣服湿了,变得有些重的,但不及我的心重,我看着阿麟和他一半的翅膀,忘记了眨眼,忘记了挣脱。
他随意地在山谷中掠过,像一只怪异的鸟,我能闻见他身上的血腥味儿,心上又是一绞,伸手捂上心口,闷哼了一声,阿麟已经落了地,抱着我,不知道放还是不放。
“你刚用了补心草,伤口还没有愈合,不能太用力。”他的声音冷漠无情,我有些慌乱,推开了他,又再退了几步,与他不近不远地站着。
这是谷底的一个平台,身后是一块半月形的凹洞,水声已经很远了,想必,我已经进了洞中。
我四下张望,不自觉摩擦着手臂,这里,很冷。
阿麟随手一指,点燃了一处很大的篝火,我看着燃烧的离火,拧了一下眉头,有些出神。
我们不说话,只有火苗在响,我们的身影被投在石壁上,拉得好长。
阿麟自顾自解下肩膀上的纱布,我看见,那只长在肩上的翅膀,还有那半撕裂的伤口,不知道该做什么,火光在我眼前跳跃,直到白色的长布将伤口遮盖,一层一层,再也看不见纤瘦的骨骼,再也看不见渗血的痕迹。
“会长好的。”阿麟对着虚空在说话。
我想起了小山,凤鸟的重生之力,连断翅也能恢复吗?
“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拿你怎样,你也不要想对我怎样,如果,你还想活着报仇的话。”心口又是一痛,我已经习惯,那是伤口在愈合的痛感。
“在你伤口愈合,能飞行之前,就呆在这里吧,其他地方,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救我,但也不想就此多聊多少,只叹了一声,径直朝着一处墙根走去,坐在那里,像是迷路的孩子,把头弯在膝盖里,再不说话。
能感到阿麟在我身前停了下来,停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我看向四周,空空如也,伸出手掌,念出咒语,“生魂,开。”
真气游走,牵动所有经脉,连带着所有的痛楚都集中在心脏,连喘气都是撕扯。我静静地靠在石壁上,有些恍然,又是一个山洞,又是一团篝火,我从一段旧梦中醒来,狼狈不堪。
我累了,就模模糊糊睡着了,感觉有人在摸我的头,我觉得我看见了涂候猗的脸,自潮了一声,嘴里嘟囔,“你又驾着一叶扁舟来看我了吗?”
对方的声音有些难辨,“怎么,你们第一次见面,是驾舟而来吗?”
我闭着眼睛,点着头。
“籽言,你有没有想我?”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你。”对方有些安静,我咂了咂嘴,像是在说梦话,“我在想镜子里的人。”
我觉得有人坐在了身边,也靠着石壁,将我的头掰了过去,我身子一歪,靠在了一个熟悉的位置,我睁开眼,眼角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微微一笑,像是不久前做过的一样,我又歪了歪,缩进了他的怀里,心口有些疼,我嗯了几声,又缩了缩,他抚摸着我的长发,我觉得,我梦见了阿缜。
梦里的那日午后,我在竹屋醒来,阿缜的发丝垂在我脸上,我被弄得有些痒,就往他怀里拱了拱,他随意地抚了抚我的长发,像是在叫我老实点,我又拱了拱,觉得很满足。
“等有一天,我要去将天镜打碎,救你出来。”
梦里的手一僵,我觉得阿缜听到了,“等我。”
这一觉睡得有点长,我却不愿意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