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同体。”神兽界的元老们注视着这个在烈火中存活下来的婴孩,雌雄难辨,这就是凤与凰涅槃下的结晶吗?怎么有违天道伦常,每个人心中都微微颤抖,这样的场景,让人联想起更远古的时光,那个被遗落在北海的奇特种族。
“怪物啊,不能留啊!”掌管南山的棘宸神色凝重,悲叹道,“我神界何其无用!何其无用啊!”
“宸老!”东山新掌使废初心刚满七千岁,是个不折不扣的年轻人,他轻轻扶起了棘宸,劝他镇定。
“异类!异类!作孽啊作孽!”西山的掌使笛喾捶胸顿足,似乎这个怪异的婴孩是他一手所为。
众人各具神色,不过都是难掩愤恨与哀戚,此时,自神殿之外,走来一个猎户,发色乌黑,赤瞳白睛,“小小婴孩,何罪之有?众掌使还未参透其中玄机吗?”
东、西、南、北四掌使纷纷转身,侧目,正是那位叫赤牧的少年,将婴孩带到山神殿中的少年。
“是你。”棘宸道。
“赤牧,你觐见山神,山神他,怎么说?”废初心道。
赤牧走到婴孩身旁,犹如慈父一般替它掖了掖小云被,那是一块非一般的蛇蜕,乳白的薄膜,金色的纹理,这不是寻常蛇族所能留下的,这个婴孩,啼哭于凤凰涅槃之际,在烈火之中毫发无损,更能它招引巨蟒前来,替它取暖。所以,当他猎蛇之时,寻声而来,见到此婴,他就意识到,上天,终于赐予了神兽界一颗复仇的种子。只听赤牧悄声道,“此子生于蛮荒,凤凰因其涅槃,它受双鸟庇佑,体格特殊,非一般外力所能伤害,各位掌使不要再妄动杀念了”
众人听得此话,心中矛盾非常,都叹道,“此子不能留,不能留!不能再多添是非了!”
“是非?”赤牧神色轻蔑,“得凰鸟之力,非同一般,神王说,神鸟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如今神界子嗣凋零,正好圆了神王心愿,神界已多添一子。未免其将来受他人蛊惑,利用凰鸟之力胡作非为,此子定要定要在思君山抚养,与其他神子无异。”
“这……,这是要收其为义子吗?天下孩童各有天性,神王又如何判断,此子不是业报,不会为祸神界?”向有风乃北山掌使,自然处处为神兽界着想。
“向掌使多虑了,自魔界入侵我圣土,神之圣土内各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此子之力若被他人利用,不出三百年,圣土必乱。”赤牧对着向有风分析厉害,“北山的喁虫之乱正是丛林部落觊觎王庭权利,妄图颠覆神王统治的最好例证。”
“喁虫之乱只是开始,长歌,枭祸,蛇役,赤羽族都在暗中积蓄力量。”棘宸道出了神兽界的不安因素,事实面前,向有风也不能强辩,只好大呼,“圣山不可破!”
“圣山巍峨!”废初心也回应。
“神王威武!”接着是笛喾。
“神王说,此婴天命所归,神子之位已定,未免将来有人借机非议,引来朝堂议论,特今日为此子正名,谶言便是‘凤凰出巢’,而各位掌使乃是神庭四方守卫,按照庭制,分列亚父,各司其职,并与圣王一同抚养,愿此婴能得圣山四方之力,更能不偏不倚,稳固中正,得中庸之道。”
“神王心意,我等领会,不知神王可赐名?”
“名已出。因凤凰之鸣而生,便取雍姓。”
“鸟鸣和谐为雍。神王此意是在悼念双鸟之逝。”棘宸道。
“棘掌使慧语,即为雍氏,便要去个质朴之名,不能过于宠爱,以本本为名,希望其恪守本分,不逾矩。”赤牧见婴儿张开了眼,正对着它笑了笑,“雍,本本。”
雍本本笑了起来,呀呀咿咿的叫出声来,很是开心。
“凤凰出巢,本意拯救。神王对此子寄托深重,我等定不负神王圣心!”
“我等愿倾尽全力,抚育此子长大成人。”
“啊,”赤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忘了告诉给位掌使,本本乃是公主,并非王子。”
众人一听,心中更是不解,向有风向来比别人快言快语,看向了赤牧,问道,“既已收为义子,何来只有公主的称谓?难道说,赤牧你……”棘宸在一旁推了推向有风,向有风只得换了个问法,“不知神王可知本本原身?”
“神王只知公主。当时,凤鸟早已被魔神杀死,天下皆知,我们的公主乃是凰鸟转世,这无可厚非。”
众人议论纷纷,笛喾探究的眼神望向赤牧,“难道公主的身份,只有我五人知晓?”
“神王的原身还在魔神手中,有些事,既然是魔神的犯的错,就要他自己承担。本本的命,该由我五人一手创造。”赤牧的仇恨化作眼中的熊熊烈火,犹如那日凰鸟涅槃的火焰。
“我等一心守护圣山,守护本本一事,我等也尽力配合,你若做出有辱神庭之事,我等也绝不姑息!”
“我能做的,就是让九天之上的魔神尝尽被复仇的滋味,从此刻开始,本本与我的命实为一体,我定拼劲全力守护她长大,至于王庭之争,众掌使与神王各有决断。”
“好。”棘宸最先领会了赤牧话中的含义,“想必神王已然给了先生职位,我等也会尽全力护先生周全。”
“没有人会察觉我的身份,我将在神庭隐姓埋名,以护卫之职常伴本本左右,众掌使不必费心。”
雍本本婴儿柔嫩嫩的小脸看着赤牧,辨不清他表情下的含义,它不知赤牧眼底的怜悯,更不知他的哀戚,只听赤牧柔柔地道,“你,一定要好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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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流火冲上云霄,九天之上,视天下为无物的魔之妖看了看来者,蔑笑道,“背叛我的人,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雍本本丝毫不理会魔之妖的质问,她冷冷地悬浮在空中,用探究地望向魔之妖的眼眸,细声道,“兮,我知道是你,兮,你最不愿接受的事便是被神族魔化,此刻你还有机会,离开他,一定要离开他!”
“啊——”魔之妖仰天一阵痛苦的嘶吼,雍本本的话唤醒了魔身中被镇压的女兮凰鸟之灵。
双面,双身,魔之妖压抑住自己体内的挣扎,怒吼,“你!痴心妄想!”
说着,如闪电如利剑向着雍本本冲了过去。
雍本本瞬间化作一团火焰,以凤鸟之姿迎接魔之妖的进攻。
魔之妖竟然在火焰中扑了个空,它环顾四周,吐着鼻息,“为何?为何?”
凤已逝,凰为鸣,这是我的宿命,也是你突破不了的障碍。
魔之妖的无名之火中乱撞,攻击,漫天射出魔神的魔晶,撞向大地,砸出一个个深坑,对于那团无名的火焰,确实徒然,毫发无伤,依旧熠熠燃烧。
女兮感受到熟悉的热度,凰鸟之力似乎迫切地想要和这团火焰相交相容。只听雍氏的声音再度响起,“兮,是我,来,到我身边来,我一直再等你——”
混沌之中,女兮只觉得那声音无比熟悉,仿佛某日某时,她曾听过,同样的声音在他生死徘徊之时,将她拉入怀抱。
“砰砰——”
女兮心中最柔软的信念苏醒了。
“砰砰——”
心跳,温柔,单纯,思念。
仿佛在一切还未开始之初,响起一声微弱的心跳,然后渐渐清晰,清楚,清澈,血液与身体,在时间中重塑,女兮蜷缩着身体,张开了久久封尘的眼帘。
魔之妖释放了地狱冥火,蓝色的幽冥火焰虽然跳动,狂势,却冰冷无比,女兮也感受到了,但是,巨大的冥焰和自己心中的那一团小小火焰相比,竟是如此陌生,判若云泥。
“兮,我在这。”
女兮开始讨厌冰冷的冥焰,讨厌那黑暗的地狱,她随着心中的小小火焰向着那个温柔的声音飘去。
心怀光明的人总是义无反顾,正是这股微弱清纯的力量拉开了魔与妖的合体。
飘呀飘,终于坠入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兮,善良的兮。”
惊天一声怒吼,魔鬼的冥焰渐渐熄灭。失去了女兮的本念,魔竟然无比的落魄,摇摇欲坠,从九天之上坠了下去。
万籁俱寂,魔军在张望,妖灵也在张望,张望着那个从九天之上,失去光泽的漆黑暗影一层一层地坠落。
涂卿看准时机,正准备发出最后的一击,执魔之铃却从九天之上飞来,将加速的暗影承接住,随即一道闪光,消失不见。
他,消失了,去了哪里?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解原因。
魔神踪影,飘渺无形。
只是,他会不会卷土从来?
但愿,他永远不要醒来。
魔军已成败势,天空中的两团红色火焰渐渐融合在一起,发出响彻天地的和鸣,只是这声音哀怨无比,毫无喜庆可言,女兮缓缓张开眼,从一个美梦中醒来,回答残酷无比的现实,她看着眼前渐渐清晰的面容,无言以对,只留下一滴清泪。
雍本本无比痛心,此刻,正是坦诚相见,无需预言,凰鸟的力量已经让女兮和自己的原神相容了,她就是自己,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人能这样看清自己了。卸下所有的防备,让我心怀最后的贪念,只一刻,只抱着你柔软的身体,埋进你的颈窝里同声哭泣。
那一刻她们心有灵犀,前世,凰鸟失去了凤鸟,今世,女兮成全了涂卿,同是无法割舍去不得不割舍,失去恋人的幻念成为这一生虽胜犹败的凄凉结局。
凰为凤逝,雍本本此刻才明白,她力量的本源,竟然是一场缠绵又悲伤的眷恋。铎镜衣、雍本本、女兮,何尝不是同一个人,同一个魔呢?
不展露本相就无法获得胜利,胜是胜了,可追根溯源,没有人是快乐的,为了这场胜利,所有人都失去了太多太多,脱下面具,看到别人的同时也看到自己,都是孤单悲戚的剪影,谁说世间万象,其实,都是一念而生,一念而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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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否看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缓缓响起。
我的眼前成现出无边无际的杀戮,失去魔神庇佑的魔军被妖灵斩杀,遍地的天魔芋被万千踢踏,瞬间化为花残,杀戮持续到深夜,日月更替,皓月当空,万籁俱寂。遍地的紫色花残被一阵阵凄凉的夜风吹向天际,它们似乎想要攀上最高的九天,却在半路失去风的助力瞬间化作花雨,几番风卷风舒,早已分不清那一片小小的碎片是来自这满地无根天魔中的哪一朵了。
一夜的无为,徒劳又哀戚。
直到太阳升起,灿烂的日光洒向大地,日复一日,那一片战场上的紫色哀歌足足唱了九十九日。
“你看到了吗?魔神之心毫无悲悯。”阿难无染的声音再次响起。
“众神生活的地方,时间是无限的,所以任何事物的生长消亡在神族眼中不过转瞬,‘如果你为了一朵花开而喜悦,那么你就会为了这朵花败而伤心。’拥有无限时间的神族根本不理解悲悯。”我回答着。
“那魔又是什么?”
“魔是静止的时间,永恒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