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猛虎,阳光刺眼。
手里的硬弓已被我拉满,瞄准着眼前这只斑斓大虎的喉咙,但是我没有把握射中它。云虎是唯一常年出没在灵宫周边的奇兽,仙气侵体,无比生猛,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捕杀云虎是整个猎镇的最高荣誉,无数勇士为之付出生命,却前仆后继,我也是猎镇的一份子,我同样渴望这份荣誉。
跟踪云虎伺机捕杀是不可行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在多么短的时间内发现你,而一旦被发现,你将不可能射出任何一支箭,它反扑时的逼人气势可震慑的使人丧失攻击意识。
所以片刻前当我发现云虎的一瞬间,毫无犹豫,满弓射向其喉咙。但是那细微的拉弓声音已被云虎察觉,快如闪电般翻身跃起,避开了致命一箭,而当它落地的瞬间,我第二支箭同时射出,终于刺中了它的左前腿。
此时云虎停了下来,死盯着我,没有再次攻击,因为,我的第三支箭也已满弓。
“吼……吼……”
它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剑齿外露,目不转睛,以极慢的步调,无声向我逼近。我浑身冷汗,此刻它距我不到六丈,若这一箭射空,我绝无生还可能。
而云虎也自知一腿受伤,动作必然有所放缓,也不敢轻举妄动,随即以低吼、凶目、利齿来分散和干扰我的注意力,缓缓移动,创造相对有把握的距离。
我的双手开始微微发抖,手心的汗顺着弓滴下,心知这样拖延下去必死无疑,却又不知该怎么办。云虎在不知不觉中又近了我一丈,而我仍然找不出可以一击必杀的破绽。
突然,就在云虎即将步入自己扑杀距离的时候,一道白色影子疾闪而过,快的看不清样子,从云虎眼前左右穿过,瞬间又消失不见。而那一刹那,云虎下意识跃身跳起,欲将其扑下。这属于走兽长期生活在高度警觉状态下的与生天赋,但是突来的变化,为我营造了难得的机会,云虎起身,我的箭已离弦,“嗖”的一声深深射中了它的上腹!而它还没等它来得及挣扎,我立即又从背后抽出三支箭,已迅雷之势迸弦而出!
密林,死虎,冷冷山风。
我终于感觉到了冷,就在那三支箭刺中云虎的时候,我听到了刃尖撕裂骨肉所发出的沉闷的声音,还有云虎那最后的哀吼。我瘫躺在地上,筋疲力尽,嘴角浮笑。
就像梦一样,我从死神面前挣脱离开,以战神的姿态。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泛黑,我爬起身依然觉得浑身虚脱。我看着云虎的尸体,这只威慑了几十年的奇兽,今天终于结束了它的传说,我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抚摸着它的皮毛,从腰间取出螺号,仰头鼓气,用力吹起。
“呜——呜——”
阴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号声,响彻山谷。
那些和我一样,潜伏在飘渺谷某个角落的猎虎勇士们,闻声迅速集结而来。
我们抬着云虎返回猎镇,一路上持续着各种欢呼声。猎镇的人世代以狩猎为生,捕杀云虎代表着猎术的最高能力。一百年前,从飘渺谷来了一位叫颜裳的仙女,抱着一只幼虎,对镇长说,我将在飘渺谷灵宫旁,放养这只云虎,十年后可让猎镇的年轻壮士前来捕杀,成功者身披虎皮来灵宫找我,我将传他上乘法术,但若云虎长大后百年内仍无成功者,猎镇百姓从此罢猎从农,永远不可再伤缥缈谷一兽一鸟。
现在是约定期限的最后十年,猎镇几乎所有百姓都做好了耕种农粮的准备,但是最终,我们赢了这场约定。
云虎抬回猎镇的当晚,镇长就让人把虎皮扒下为我缝制了一件衣服,第三天,我辞了父母和乡亲,踏上了去往缥缈谷的山路。
其实对我而言,我并不知道修仙法术有什么意义,只是从小就听说,一百年前的颜裳仙子踏云而来,倾世容颜,全镇为之拜服,如果得到她的传授,必少不了福报,而且缥缈谷山下的飞禽走兽,长期食用,有祛病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猎镇上下自当尽力争取。
一早出了猎镇,午后时分来到了缥缈谷山脚,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居然建了一家简陋的木屋茶肆。忽觉得口渴难耐,便坐了下来要壶茶。喝水间,我跟店家聊了起来。
“老板,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住,你生意不好做啊。”
老板是个年轻男子,走过来笑嘻嘻的说道:“你看,你不就是客人吗,我做的就是你的生意啊。”
“我也就路过这一次而已。”
“有些生意,一次就够了”,老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接着说,“小伙子,这可是要去灵宫?”
“你怎么知道?你是猎镇人吗?”
“我不是,但是我知道的,比你们猎镇所有人都要多。”
我奇道:“你还知道什么?”
老板端起碗喝了口水,说道:“一百年前,你们猎镇被动接受了灵宫颜裳的赌约,你这穿着虎皮衣服,看来是已经赢了赌约,对吗?”
“对!”
“那我要先恭喜你了,得到了修习仙术的难得机会,猎镇百姓也将尽受福泽了。”
我这才仔细端详眼前这个人,双手白净修长,不像是个做粗活的人,言行举止也颇有风度,显然不会是个端茶倒水的下人。
“你,不会是专程在这等我的吧?”
“没错,从你们抬云虎下山到现在,我已经在这等了你三天。”
“你是谁?等我做什么?”
“你别紧张,这个说来话长,我慢慢给你讲”,说着拿起壶把我面前的茶碗斟满,“我叫逸芒,从离这里上万里远的另一个城镇来的,我有一个妹妹,她五岁的时候误食草药中了毒蛊,各种医治都不能解,我父母听说缥缈谷的灵宫里有一群与世隔绝的修仙之人,便抱着妹妹来到这里求救人之术,为表诚意,我和父母从这里上山,五步一拜十步一跪,一直走到灵宫,然而她们却避而不见,父母年事已高加上常年在外奔波求医,早已风烛残年,在门外求了三天最后竟活活跪死,终于天可怜见,颜裳出来对我说,灵宫虽是修炼法术圣地,但她们并非神仙,也无回天之术,我当时年纪尚小,她说可将妹妹留下,且养且医,虽无法根治但也能保一时不死,但她们宫主的条件是,无论妹妹最终是否能痊愈,她都将永远属于灵宫,与我永不相见。”
逸芒说到这里眼睛已经湿润,“十二年来我为见妹妹四处求师,也学得一身法力,但灵宫的法术冠绝天下,实在无法与其匹敌。”
见他说的动情,我也颇觉得难过,道:“可是我能怎么帮你呢?”
“后来我得知灵宫的颜裳与你们猎镇的百年赌约,终于觉得有了机会,这几天我一直跟踪观察你们捕杀云虎的情况,其实你们所有人都杀不了云虎的,即使我早已悄悄施法麻痹了它的左前腿,你们依然不足以得手,颜裳此计根本就是必赢的赌局,三天前在你和云虎对峙的时候,我幻化出一道白芒干扰了它,否则现在你怕是早已没命。”
“等等!”,我打断了他,“你是说是你救了我?”
“云虎是颜裳一手培养的神兽,怎么会被你们伤到?”
我心里一阵落寞,回想那天确实是有一道白芒闪过,只是当时满怀兴奋,事后也没去细想其中端倪,原来这竟是借他人之力的荣耀。
逸芒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拍拍我的肩膀道:“其实你不必沮丧,我看得出整支猎虎队伍里,就数你能力最强,否则我也不会偏偏选择来帮你。”
我叹道:“谢谢你,你不但救了我,也保住了我们猎镇历来的生存方式。”
“你不用谢我,我这么做也有我自己的理由,所以接下来,请你务必要帮我!”
“你说吧,我要怎么做。”
“按照赌约,你此番猎杀云虎上山,灵宫必须要传你法术,所以你会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短则一年半载,长则十年八年都有可能,你依照安排修习你的法术,但是你同时要找机会打听出我妹妹的下落,她叫羽澈,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今年十七岁,见到她后让她下山来找我,她是我最后的亲人了,即使她已不在人世,你也要查清她的死因和葬身之处,回来告诉我。”
逸芒的声音有些哽咽,说到这里他伸出右臂,露出了三根纤细而尖锐的针芒,“我们小的时候,父亲在我的右臂上纹了三根针芒,她的右臂上纹的是一根羽毛,你说出这些,她必深信不疑。”
“我记下了,这件事我一定竭尽全力而为!”
“好了,我嘱咐你的并不多,最后一点,除非你见到羽澈本人,否则决不可向他人透露此事!”
我站起身道:“你予我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我也要办好此事!”
“多谢,我会一直在这茶肆等你。”
逸芒兄妹都是可怜之人,即使他于我无恩也不该坐视不理。交待完毕,我起身踏上了去往灵宫的山路。
“等一下小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的名字叫,方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