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问店家要了一间房间休息,小奔却坚持跟我同住。于是,他便睡在了地上。
次日清晨,我强拖着叫醒酣睡的小奔,道:“走,带我去淑秀教!”
小奔困意正浓,千万个不愿醒来,但当听到淑秀教的时候竟一跃而起,顿时精神焕发,道:“淑秀教啊,好啊好啊!”
“你对淑秀教这么有兴趣?”
“当然了,全是美女啊!”
我懒得搭理他,转身向外走去。
小奔一边穿衣服一边跟来一边继续说:“你知道其实无论是卖胭脂的女孩还是叶无秋女儿,她俩都属于清纯美俊秀美,但是淑秀教的人可不一样,她们是那种妖娆美魅惑美,懂吗?对了你要救的那姑娘属于哪种?清纯还是魅惑?哎你别踢我啊……”
淑秀教所在的地方叫清鸿涧,离闹世较远,在小奔的引路下足足走到临近傍晚。来到一座山脚,一条细长的瀑布从山上流下,极目仰视看不到尽头。小奔说他并不知道淑秀教的具体位置,因为没有人去过那里,但据说这条小瀑布就是清鸿涧的支流之一,顺着它往源头处走总能找到。
小奔关于清鸿涧淑秀教的说书段子,让我对这个门派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梦中有佳人,秀于山水间,
清鸿千番泻,玉女万般怜,
五行存虎狼,须眉生垂涎,
神通九姑娘,荡敌掌中剑,
虽于强中立,怎奈仍有患,
美玉本难寻,淑教姐妹单,
不知引何恨,频遭毒指染,
看官若智勇,敢否解奇案。
只能顺着流水往上寻,便不能走山路了。小奔蹦蹦跳跳的御空,依然走的欢快。虽然我知道他是因为动机不纯,不过仍庆幸没有被拖太多后腿。
这样一直走到夜深,我们逆流而上,在高耸入云的断山下,来到了一条大河前,远远的看到一艘巨大的花船停泊在河川中间。船体为孔雀状,雀头上随风摆动的翎毛,船尾处绚丽夺目的开屏,虽然月光下看不清楚细节,仍觉得栩栩如生。船仓共有四层,亮着五颜六色的灯光,一阵夜风吹来,飘来一股淡淡的脂粉味道。
小奔一脸兴奋道:“原来淑秀教是在一艘大船上啊,真有意思,我们去上面跟美女们聊聊天!”
我倒身在一片草地躺下,道:“既然淑秀教并没有像神木堂那样,巧设各种障碍,那我们也应该光明正大些,爬了半宿的山,休息下吧,天亮再说。”
“哦。”
枕戈待旦一夜无事。破晓时分,我听到一阵走来的声音,极其轻微,准确的说应该是风吹动衣服所发出的声音。我立即起身,只见两个持剑的红衣女子远远飞来。
我一脚踢醒小奔,站起身来。
女子飘然落地,一人道:“客人远道而来,请到船上一叙,我们准备了酒菜款待。”
小奔拍手笑道:“好啊好啊,走吧走吧!”
孔雀船一楼是无墙的敞厅,敞厅中间摆有一桌精致酒菜。那女子引我们坐下,道:“客人请用。”
小奔低声对我道:“果然是人美心善,哪像神木堂那么没礼貌,是吧,哈哈好饿!”
我一把按下小奔拿筷子的手,对女子道:“烦劳引见贵教教主九姑娘!”
女子道:“教主就在楼上,客人得先用过早饭才能上去。”
小奔警觉地放下筷子道:“是哦,你们会不会下毒啊?”
那女子拿出一根银针,在桌上饭菜上尽数插了一遍,道:“淑秀教绝不会下毒!”
我道:“是否下毒你怎会知道,贵教连续发生命案却始终毫无头绪,我想凶手肯定不会是用剑或者其他武器作案,我注意到你们所有人拿的剑都各不相同,杀人若用凶器绝对无可遁形,另外九姑娘必定对所有教众的法力修为了如指掌,若是用掌力或者拳击杀人也免不了有迹可循,所以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下毒,贵教既然连续死去多人,就说明凶手的毒是无法被银针探出的!”
女子道:“你说的对,但是你们还是要吃掉这些饭菜,否则便不能上楼,更见不到教主!”
我环视了一遍整个敞厅,道:“是不是我吃了这些饭菜,就可以上去?”
女子点了点头。
“好,我们吃!”说着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小奔急道:“真吃啊!你不怕被毒死啊?”
我一边吃一边缓缓道:“再隐蔽的毒若是随便乱下,总会露出蛛丝马迹,淑秀教的人是一个一个死,而不是一群一群死,就说明凶手每次下毒都是有绝对的针对性和计划性,这桌上的饭菜从分量上看应该是两人份,淑秀教内部用餐只会是一群教众吃,或者教主一个人吃,若厨房单独做了两人份的饭菜,就肯定不会是给教中人吃,既然凶手的目标只是淑秀教,那么必然不会在两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机会。好了我的这份吃完了,你赶紧吃啊!”
“我……我……”
“你不是要见美女吗?最美的美女在上面,赶紧吃!”
“哦好,好,我吃。”
孔雀船第二层。
那红衣女子走在前面引我走上楼。第二层的摆置相当奢华,但墙上却挂着一条白布,白布下坐着一个身着缟素的女子,眼神悲伤。
红衣女子上前道:“这两位要见教主。”
缟素女子抬头看了看我,道:“你过来。”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去。小奔紧紧跟在后面。
缟素女子引我来到旁边角落里的一张木床前,掀开床上的白布,是一具女尸。
“这是我最要好的妹妹,昨天中毒死去,你可能看出些端倪?”
“对不起,我不懂医术不会验尸,我只是来找你们教主的。”
“你如果不能让我心甘情愿的放行,就只有杀了我才能上去!”
我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这种人言出必行。
女尸面色惨白,身体已经僵硬。我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番,然后对缟素女子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中的毒,中的什么毒,但是我知道,她绝不是昨天死的!”
“哦?为什么?”
“因为她死的那天在下雨,而昨天没有下雨。”
“何以见得?”
“她的鞋子虽然已经干了,但是鞋内的脚布仍有点潮湿,说明她死前踩过水,我昨天傍晚上山,如果昨天下雨地面不会那么干燥。”
“有可能她死时掉进过河水里呢,一天过去了外面的衣服已干,里面的仍潮湿。”
“如果掉进河水,尸体泡水一定会有浮肿,但是显然没有,另外,她脚腕处的衣服上有几个零星的泥点,说明她死前一定是走在泥泞的路上。”
“你说的不错,但是单凭这一点小小的发现,还不足以让你们上去。”
“还有一点。”
“什么?”
“你说她是你最要好的姐妹,但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
“据我观察,你们淑秀教的女子全部都是一尘不染,死者为大,如果她和你关系要好,何至于到现在还没有给她换件干净的衣服,人已经死去数日,又为何迟迟不下葬让她入土为安?难道就这样放任尸体腐烂发臭?你对我谎称她死于昨天或许只是考验我,但是你一身缟素满脸悲伤,这显然是做给所有人看的,所以我断定你和她之间实则貌合神离,甚至还有私怨!”
“你……你胡说!”她的脸色已经开始变绿。
小奔拍了下脑袋道:“哦~难道你就是凶手?”
“不,她不是,凶手杀人后绝不会把尸体放在自己房间,徒留嫌疑,像她如此粗心也不可能毫无痕迹的连环杀人”,我顿了一下,又道,“请问,我现在可以上去了吗?”
缟素女子一脸愤恨没有说话,红衣女子已走到梯阶旁,道:“请。”
孔雀船第三层。
比起第二层的奢华之气,这一层显得朴素而优雅,显然这里的主人远比那缟素女子更有地位。一股怡人的茶香飘满整个船层,进门便看到两个茶位,桌上摆有精致的茶具,对面相隔约三丈处,一青衣女子端坐在桌前幽幽的泡着茶水,看到我道:“两位请坐。”
我和小奔配合的坐在茶位上。
青衣女子道:“公子可懂茶道?”
我看着面前的茶具道:“一窍不通。”
“品茶讲究天人合一,淡香中有所品悟,如公子这等聪明人,若有心一尝,必是我茶之荣幸。”
“请问我怎样才能上去第四层?”
青衣女子微笑道:“公子要上去,小女子绝不拦着,淑秀教工于剑术,但比起公子手中之剑,怕是差之千里,眼下只想请公子喝口茶水。”随即看了一眼红衣女子,红衣女子立即走了过去,端起刚泡好的两杯茶,送到我和小奔桌上。
小奔嘻嘻笑道:“你长的漂亮,茶一定也泡的很好。”
我端起茶杯,只觉香味浓郁异常,莫名地想起了逸芒泡的清淡之茶,心头一阵伤感袭来,仰头将茶水喝下。
青衣女子道:“公子心中有悲伤之意。”
我惊讶道:“你竟能看出?”
“小女子只是对茶道有所研究,不懂人心,公子饮茶时眉目之间已传心声,小女子还看出,公子其实已无心逗留,想必是急于上去第四层。”
“姑娘慧眼,还望成全。”
“望与公子有缘他日再饮,两位请便吧。”
我躬身行了一礼,正要往台阶处走,青衣女子忽然倒了下去。红衣女子惊呼一声,箭步过去抱住她身体。我毫不迟疑也立即奔去,伸手到她鼻息,竟已然断气!
红衣女子哭道:“姐姐你醒醒,你不能死姐姐!”
小奔惊道:“又是中毒吗?我们喝茶了她没喝啊,怎么下的毒?”
我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走吧,是时候去见九姑娘了!”
孔雀船第四层。
淑秀教教主,九姑娘,五派中唯一一个女子首领,有着极致的美貌和同样极致的剑法,无数人垂涎却又忌惮。
第四层与第一层一样没有墙,不过却在四周挂满了飘逸的红色屏布,风中猎猎作响。一张插满了孔雀羽翎的座椅上,九姑娘风情万种的坐着,座椅扶手处竖着一把纤细的血红色宝剑。
红衣女子拜倒,道:“教主,昨晚在河边停留的正是这二人。”
九姑娘微微摆了摆手,红衣女子立即退到一边。
我将早已桃花泛滥的小奔拉到身后,上前道:“你好,九姑娘!”
九姑娘微微一笑,媚而不俗极尽妍态,轻轻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人想见我,只为寻美,自已却往往死的很难看。”
颜如少女,声似天籁,而我却已感觉到她无论是年龄还是法力,都绝不在冷月与颜裳之下,还有手畔那把剑,血红色并非刻意涂染,而是因为杀人无数,血已渗入剑体。
“我不为寻美,只为寻宝。”
“难道你认为这里的美人不算是宝?”
“对于我来说,不算!”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这里除了美人,已无其他拿得出手的宝物了。”
“有,水系魔法珠!”
九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笑道:“原来你要的不是宝,而是想要我的命。”
“我若想要你的命,又怎会老老实实客客气气的逐层走上来,相反,我可能还会救了你的命。”
“救我的命?”
“没错,因为我已经找到了那个连环毒杀案的凶手!”然后我缓缓走向一旁的红衣女子,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下的毒,但是请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做任何动作,否则我保证你将任何动作也做不了,永远!”
红衣女子惊恐地看着我,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隐藏的近乎完美,我目前所看到的所有淑秀教教众中,你的功力、姿色、言行举止都无比中庸,既不突出也不落后,人群中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个,但是营造这种极致的普通,却恰恰说明了你是欲盖弥彰。”
“你这也算证据?”
“确实不算,在第二层当我揭穿缟素女子的谎言,连我的朋友说出她是凶手的时候,你却是整个房间里最平静的人,连续有人诡异的死去贵教上下早已人人自危,当有疑似凶手的人出现时你竟毫无动静,这完全背离一个正常人的该有的反应,除非,你早已认定她根本不是凶手!”
“你也认定她不是凶手!”
“不错,所以我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真正让我确信的是在第三层,我和我的朋友分别喝了一杯茶水都安然无恙,滴水未进的青衣女子却突然死去,这说明事情的关键不是她碰了什么,而是她没有碰什么。”
“她既然什么都没有碰有怎会中毒?有可能她之前就已经中了毒,恰好在那时发作而已。”
“修行法术之人在达到一定造诣后,对自己身体所有部位都会完全熟悉,不可能毒药在体内潜伏一段时间而不自知,另外我虽不懂茶道但也知道茶与酒不同,茶贵在清香而非浓烈,但在你把两杯茶端来时,那茶香却非常浓烈,与青衣女子言中‘淡香中有所品悟’极不相搭,所以是你以茶香作为掩护,暗中施放毒香,我猜普通的茶水就是解药,以致并未饮茶的青衣女子却忽然倒下。”
红衣女子的脸色有了轻微的变化,我接着道:“在青衣女子倒下的瞬间,你立即便跑过去抱住她,及时的就好像你知道她要倒下一样,如果我没有看错,你抱住她时一只手是按在她头上的百会穴,其实至始至终你都没有下毒,那毒香只是能让人一时昏厥,真正致命的正是你那百会穴一按,与毒香配合,置人于死地!”
红衣女子的眼神变得凶狠而恐怖,冷笑道:“没想到百密一疏,我自认为对淑秀教已尽在掌控,不想竟被你一个外人识破!”
九姑娘缓缓道:“说出你的指使者,我可以让你死个痛快。”
“呵,九姑娘,我在黄泉路上恭候你的大驾……”说话间口中已流出血来,随即倒了下去,已然气绝。
九姑娘微微叹气,对我道:“你是谁?”
“我叫方采林,一个要拿五行珠的人。”
“五行珠,那我水珠是你要拿的第几个?”
“第一个。”
“如果我说不呢?”
“从我的观察来看,第三层青衣女子的法力和地位,应该是贵教中仅次于九姑娘的,既然她已被杀,那么下一个目标必定就是你。”
“所以你在这时揪出凶手,就等于救了我的命。”
“救了你的命,就等于救了整个淑秀教的命。”
“所以我没有理由拒绝你。”
“是的。”
九姑娘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道:“水珠我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虽然你帮我找到了凶手,但是她的幕后指使者仍未可知,我若要找出他,法力修行上便不能有所懈怠,所以暂时水珠还不能给你。”
“你说的对,为了淑秀教不致覆亡,我可以等。”
“不,你错了,即使我找出幕后者把水珠给你,淑秀教仍将不复存在。”
“为什么?”
“因为妃子白,他不会允许我丢失水珠,我会在他来惩罚我之前把淑秀教遣散”,九姑娘的眼神里有一丝悲怆,一丝决绝,“而且我也已经厌倦了被他奴役的日子。”
我问道:“妃子白,真的有那么不可战胜吗?”
九姑娘摇摇头,转身回到座椅上,没有说话。
孔雀船在河上划行感觉不到任何晃动,告别九姑娘后回到岸上才发现,船已在不知不觉中走了很远。这也许正是淑秀教的悲哀,看似自由,却只是随波逐流没有固定的归宿,在世人仰望的虚荣中,蜷缩在刀光剑影的一角,蠕蠕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