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53年,王皇后与萧淑妃之间的关系空前紧张。由于王皇后是关陇望族后代,她的命运直接关系到关陇集团的利益。如果王皇后倒了台,那么与她相关连的关陇集团的利益必然遭受损失。所以他们要想方设法,阻止萧淑妃地位的上升。关陇集团的长孙无忌等人经过一番密谋后认为:燕王李忠是唐高宗李治的长子,他的生母出身卑贱,若立他为太子,一来可以扼断萧淑妃的晋升之路,二来也不会影响到王皇后的地位,可谓一箭双雕。于是,他们联合上奏,请立燕王为太子。唐高宗看他们的要求颇为强烈,又受立嫡以长的传统观念影响,便同意了。
太子既立,萧淑妃受宠依旧,而且继续在高宗面前说王皇后的坏话,这使得王皇后更加嫉妒。正在无计可施之时,王皇后想起了武则天。当时,唐高宗常到感业寺见武则天,而且武则天已经为唐高宗生下一子。王皇后以为,如果把武则天接进宫来,一来可以夺萧淑妃之宠,若使她二人相争,则自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王皇后让武则天暗中蓄发,并主动建议把武则天从感业寺接回宫中。这正是唐高宗求之不得的好事,当然一拍即成。于是,武则天奉唐高宗之诏,告别了生活四年之久的感业寺,再一次踏进了皇宫的大门。第二次入宫后不久,她被高宗册封为“昭仪”。昭仪,正二品,是妃嫔中地位较高的一等。
武则天得封昭仪,在王皇后面前更加谦恭有礼。而且自从武则天进宫之后,唐高宗对王皇后的态度有了很大改变,也很少到萧淑妃那里去了。这样,唐高宗和王皇后之间的关系得到了一定改善,武则天在宫中的地位也逐渐稳固。
由于唐高宗性格柔弱,而武则天则有处理政事的独特能力,因此唐高宗事事都愿与之相商。这再一次引起了王皇后的妒忌,她利用皇后的权力,一再威胁武则天。武则天受到王皇后的胁迫,决定针锋相对地还击,通过宫廷斗争,终于使唐高宗李治下定决心,要废黜王皇后。
皇后的废与立是国家大事,必须由大臣们共同商议。阻力当然来自长孙无忌、褚遂良等老臣,因为王皇后是关陇贵族后裔,而他们作为关陇集团的代表,当然明白废黜王皇后意味着什么。然而,李义府、许敬宗等庶族出身的大臣为了在唐高宗和武则天面前争功邀宠,就站到了长孙无忌等人的对立面,支持武则天做皇后。许敬宗甚至在朝堂上说:“田舍翁多收了十斛麦子,还想换个老婆,何况天子!”于是,在废立皇后的问题上,朝中大臣分成了两派。
唐高宗明白,废立皇后一事能否得到朝臣的赞许,关键在于打通长孙无忌这一关节。于是,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带着重礼亲自到长孙无忌家里拜访,不但封长孙无忌宠妃所生三子为五品朝散大夫,还赠送了十车金银珠宝与缯帛之物。长孙无忌接受了厚礼与封赏,但却顾左右而言他,对于废后之事绝口不提。高宗与武则天无计可施,只得怏怏而归。此后,武则天还让生母杨氏出面,带着重礼,到长孙无忌府上说情,均遭到拒绝。礼部尚书许敬宗也多次相劝,也遭到长孙无忌的严厉斥责。
长孙无忌是唐高宗李治的舅舅,不好出面硬争,于是褚遂良出面,坚决反对,甚至还磕头磕到流血,一气之下提出辞官同家。武则天躲在帘子后面看见了这一幕,怒火顿生,大声喊道:“怎么不把这种臣僚乱棍打死!”其他人见状,赶忙替褚遂良求情。褚遂良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被贬官,去了潭州(今湖南长沙)任都督。
老臣们的反对让唐高宗郁郁不乐。一日,李世绩入见,高宗问他:“朕欲立武昭仪为后,你以为如何?”李世绩说:“此陛下家事,何必要问外人。”李世绩也是贞观时的大臣,是太宗临终时推荐给高宗的佐命之材,但他是关东庶族出身,对于当时朝政由关陇集团掌控,心中不满。也正是这句话点醒了高宗,决定不再与大臣商量,下诏废王皇后为庶人,改立武则天为皇后。
五、庶族发力
公元656年,唐高宗李治下诏,以皇太子李忠为梁王、梁州刺史,立武皇后的长子、代王李弘为皇太子,以于志宁兼任太子太师,中书令崔敦礼为太子少师,许敬宗、韩瑗、来济等同为太子宾客(东宫高级属官),李义府兼太子左庶子,同时大赦天下。原太子李忠与母亲刘氏黯然离宫回归王府。当时,原太子属官都害怕得罪高宗和武后,不敢相送,唯有昔日太子右庶子李安仁与李忠泣别。武后得知此事后,对李安仁忠义之举火加赞赏,请唐高宗提升其官职。这套政治权术让高宗和大臣们感动不已。至此,武则天的皇后地位终于稳固下来。
不久,武则天又生了第三位皇子,取名为李显。为示庆贺,各京官和朝集使都加了勋级。李显也很快被封为周王。武则天在后宫总算是事事遂意,踌躇满志。因此,武则天开始把目光瞄准了朝中的关陇集团。
当时把持朝政的关陇集团门阀贵族都出身于历朝显宦之家,代代相荫,形成了庞大的家族势力。他们互相通婚,枝叶相连,从而形成特殊的利益集团,不仅排斥集团之外的人,而且对皇家也构成很大的威胁。以长孙无忌为例,一个家族里有多人任四品以上的高官或享有爵位。其中,长孙无忌的儿子担任着京中重要岗位之职,未成年的几个庶子也被授五品朝散大夫的散官,还有族子、族孙也都荫袭在位。长孙无忌一门在京中和地方为官者就有几十人之多。长孙无忌、韩瑗、来济、于志宁等各家彼此之间又联姻结亲,加上他们众多的门生,朝堂简直就是他们几个家族的天下。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利害牵扯,长此下去,不仅堵塞了庶族有才干的子弟的升迁,而且会对皇权造成威胁。
关陇集团在废立皇后和改立太子等一系列斗争中受到了打击,但是他们的首要人物长孙无忌等人依然在朝中占据着重要位置。除了褚遂良被贬为潭州都督外,其他人的职位均没有变动。武则天的亲信许敬宗、李义府等人,虽然在废后一事上贡献不小,却还没有得到他们所期冀的政治权力和经济利益。
关陇集团不甘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公元656年,韩瑗上疏高宗,替褚遂良喊冤。但是,此时的高宗已不是那个刚即位时唯贞观老臣之命是从的小皇帝了,无论从维护武则天的地位还是从维护他本人的尊严方面考虑,他都不会答应韩瑗的请求。韩瑗见高宗拒不采纳自己的意见,便以辞职相要挟。高宗看出韩瑗的用意,不许他辞职。韩瑗等人于是利用手中的职权,改调褚遂良为桂州(治所在今广西桂林市)都督。
与此同时,许敬宗等人也在积极活动。他们密切地注视着关陇集团的动向。就在褚遂良当上桂州都督后不久,许敬宗等人诬告韩瑗、来济、褚遂良等人结为朋党,图谋不轨,根据是桂州为用武之地,褚遂良为桂州都督,其实是以他作为外援伺机谋反。于是,高宗毫不迟疑地贬韩瑗为振州(治所在今海南三亚市西)刺史,贬来济为台州(治所在今浙江临海市)刺史,再贬褚遂良为爱州(治所在今越南清化)刺史。这样一来,关陇集团元气大伤,完全处于被动状态。褚遂良至爱州后,上表自陈,罗列自己的功绩,字里行间充满了哀求,罗列了自己受诏辅政的功劳,但高宗不为所动。不久,褚遂良郁郁而终。
韩瑷等人被贬,朝中的关陇集团的势力只剩长孙无忌了。自武则天当上皇后以后,长孙无忌很少抛头露面,主要承担领导编纂书籍的职责。当韩瑗、来济等被贬逐,褚遂良病死爱州之后,长孙无忌就成为武则天等人的直接对手。武则天和许敬宗等人都明白,只要长孙无忌还在朝中,关陇集团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
公元659年,洛阳人李奉节等告太子洗马韦季方和监察御史李巢互为朋党,高宗诏令许敬宗审理。许敬宗审讯急迫,韦季方自杀未遂,许敬宗则乘机诬奏韦季方与长孙无忌构陷忠臣近戚,伺机谋反。由于在废立皇后问题上高宗和长孙无忌之间曾有过冲突,长孙无忌已失去了高宗往日的尊崇。但高宗对许敬宗耸人听闻的诬奏感到惊讶和疑惑,不相信长孙无忌会谋反,命许敬宗再加审查。第二天,许敬宗上奏,诡称昨晚韦季方已承认与长孙无忌共同谋反,还编造了谋反的口实,极力敦促高宗以法收捕。许敬宗见高宗怕留下杀舅父的恶名,迟迟下不了决心,又列举了汉文帝杀其舅父薄昭,至今天下仍称为“明主”一事,以消除其疑虑。许敬宗还进一步说:“古人有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安危之机,间不容发。无忌今日之奸雄,王莽、司马懿之流也;陛下少更迁,臣恐变生肘腋,悔无及矣!”在许敬宗的一再劝说下,高宗没有召见长孙无忌,即下诏削夺他的官爵、封邑,流放于黔州(今四川彭水),并发兵立即遣送。不过,高宗仍念舅甥之情,念长孙无忌有拥戴之功,特准许按一品标准供给饮食。长孙无忌的家族也受到株连,从弟渝州刺史长孙智仁、族弟长孙恩、儿子驸马都尉长孙冲,族子驸马都尉长孙铨、长孙祥等也陆续被诛或被贬,无一幸免。
不久之后,唐高宗又命司空李世绩、中书令许敬宗等五名宰相再次审理长孙无忌一案。许敬宗命大理正袁公瑜前往黔州,逼迫长孙无忌投绳自杀身死,并籍没其家。然后上疏高宗,说长孙无忌罪状属实。于是,高宗又下诏赐死韩瑗、柳爽等人。至此,关陇集团彻底覆灭。
六、修订氏族
武则天认为,只有摧毁门阀制度,根除门阀观念,才能使人才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为统治者所用。也只有提高庶族地主官僚的地位,才能使出身寒微而有才能之士抬起头来,施展文武才能,为大唐的统治效力。而且,任用这些没有多少根基的庶族人士,也是巩固皇权的最好对策。
武则天的想法得到了高宗的支持。他们首先采取的措施是修订《氏族志》。《氏族志》是贞观年间唐太宗不满魏晋以来的门阈制度,而委派高士廉等撰写的、国家法定的贵族族谱。原来,早在魏文帝的时候,就确立了“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当时用人的方法,首先是推选各郡有“声望”的人,出任“中正”,由他们推荐把各地的士人按“才能”分别评为九等,朝廷按等选用。这本是一种选官制度,但后来,各州担任“中正”的人,都出自豪门世族之家,他们选人也都以门第高下为标准,并不真正看中才能,从而逐渐造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局而。不过,高士廉等人受门阀制度影响很深,他收集全国各个世族的家谱,依据史书,辨别真假,考证世系,推进忠贤,贬退奸佞,分清高下,定出上下共几等,不仅没有对门阀制度加以抑制,反而连唐太宗的设想也没有达到。
公元659年,许敬宗等人在武则天的授意下,以《氏族志》不叙武氏家族为名,请求进行修改。高宗于是下诏,命礼部郎中孔志约等人进行修订,而不再任命世族出身的人插手,并命令改《氏族志》为《姓氏录》,把它作为门第高下的意义淡化了。该书以皇后族武氏为第一等,其余的望族都以在唐朝担任官品之高下为标准,分成九等。凡五品以上的官员,不管其出身是世族或是庶族,都写了进去,一概进入世族,贯彻了“各以品位为等第”的原则。通过《姓氏录》,高宗朝比较彻底地否定了旧的门第观念,笼络了许多庶族出身的新贵族,受到了大多数出身低微的人士的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