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之际,蒋介石依从美国的授意,任孙立人为“陆军副总司令”兼“训练司令”,在美国顾问的直接控制下,开始在台湾训练新兵,颇为“呕心沥血”。他见新兵眼睛不好,打靶影响成绩,就与一家糖厂经理研究,把蔗渣制成健素糖丸,吃后既提高视力又帮助消化。20万新兵吃后,据说射击成绩确有提高。他本人从此也认准了这条养生之道,每天饭后吃十颗素糖丸,果然直到九旬高龄目光仍炯炯有神。
其后,蒋介石又任陈诚为台湾省主席,除了部署逃命外,也有牵制孙立人的用意。陈到台后,即暗中策划孙立人的凤山军官训练班并入军校中,陈系的林蔚、郭帏、罗卓英等企图将孙的练兵权转到罗卓英手上,都没有成功。1949年9月,蒋介石为了取得美国的积极援助,又提拔孙立人为“台湾防卫总司令兼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但在陈诚“公署长官”的控制下,孙实际上是空头司令。
蒋介石在到台的前几年,要向美国作出姿态,用“亲美派”孙立人,但都置于他的心腹控制之下。在蒋氏父子看来,军队是生命线,孙立人为抓军权,早在1949年就和美国勾结。当时,麦克阿瑟曾派专机将孙立人接到自己驻日本公馆中密谈。
据孙事后向蒋介石汇报说,密谈的内容是:美国为使台湾这艘不沉的航空母舰不落于中共之手,有意让孙担负起保台的责任,美国全力支持,要钱给钱,要枪给枪。
对国民政府已不抱多大希望。孙对麦克阿瑟的答复是,他忠于蒋介石,不能临难背弃,自己必须在蒋指导下挑起保台重担。蒋介石性情多疑,对此话既信又疑。
在孙立人接连晋升之后,蒋氏父子风闻美国已考虑对台湾实行“换马”,在美国留过学的孙立人是“上马”的最佳人选。这些不管是真是假,都足以引起蒋介石的警觉。美国人之所以看中孙立人,虽然有多种原因,但主要的一条是对蒋的绝望。
打仗要用兵,美国“用亚洲人打亚洲人”的策略需要亚洲人,而在台湾,兵力是蒋介石最后一张“王牌”,不管这些破铜烂铁是否管用,总比没有强,因此美蒋之间,便环绕争夺军权的磨盘团团打转。美国意图驱蒋,而驱蒋的本质只有一个,就是要更直接地插手台湾,将台湾独立出去,变现在的半占领为全部占领。这正是毛泽东所担心的,所说的为何不倾向以“亲美派”代替蒋介石。
据说孙的学识超群,这在中国的特殊情况下,变成他的负数。孙的一位老部下就说过一句很概括的话:“孙是个非常优秀的带兵官,但是位很坏的领袖。”就是说他的人际关系非常差,和他的同辈,几乎无人可以合得来。任“陆军总司令”期间,每周军事汇报,他从未准时出席,其理由十分可笑,“他不愿意向周至柔总长敬礼,迟到能避免,因为,总统已在场”。
孙之傲慢,固有其理由,主要是看不起他的一些同僚,认为自己鹤立鸡群,再加美国的崇尚,又有战功,似可无敌于天下,然而他常常孤立无援,且招致群体的打击。他又和吴国桢有某些类似,和小蒋为敌,以“陆军总司令”的地位,抑制蒋经国的政工制度。
1950年12月,孙立人召开一个“良心会”,让许多高级长官来听取士兵的良心话。孙致词说:“现在社会黑暗,人心不古,不但做事骗人,说话也骗人,所以社会动荡不安,就是彼此不能开诚相见,埋没了良心之故。”蒋经国觉得,孙立人捞过界,这本来是该“政治部”分内的事,蒋经国反击,推行“庆生会”,孙、蒋较量的火药味,乃全面扩散。
美军顾问团团长蔡斯,他是带着支票签字权的美国大亨,负责台湾的军援执行,颐指气使,法力无边,早为蒋介石父子所不满。孙、蔡不谋而合,蔡斯也主张撤销军中政工制度。蒋经国疑神疑鬼,迁怒到孙的头上,认为孙假外人以自重。于是蒋介石密令除奉命者外,任何人不准与蔡斯接触。1954年6月,孙立人在台湾的军事改组中以“任期届满”理由被免去了“陆军总司令”职,改任“总统府参军长”,贬为闲曹。孙对此很不满意,发牢骚说:“现在台湾是奴才统治人才。”他想借接受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给他工程博士学位为名去美国,蒋介石唯恐他到美国后成为“吴国桢第二”,未予准许。但为了敷衍美国和缓和孙的反对,乃提拔孙的亲信余伯泉任“副参谋总长”。尽管如此,蒋氏父子仍觉得孙对“王朝”有潜在的威胁,不可“养虎遗患”。
1955年5月底,台湾当局抓到一个名叫郭廷亮的“匪谍”,称其“为中共工作”。该犯是孙立人部队的少校营长,据说利用与孙多年的长官部属关系,在军中联络少尉级军官一百余人,预备于适当时机发动兵变,拥戴孙立人为“台湾元首”。于是,孙立人便被指控为兵变事件的后台。3月,台湾当局公布了孙立人的“辞职书”,并组织了“调查委员会”,对孙进行侦讯,罗列了诸多“罪行”。最后,由蒋介石出了一具手令,说孙立人“久历戎行,抗战有功,且于该案发觉之后,即能一再肫切陈述,自认咎责,深切痛悔,兹特准于自新,毋庸另行议处,由国防部随时察考,以观后效”,从此,孙立人被软禁起来,成为台湾“第二个张学良”。但对于“兵变”,孙立人始终说是不存在的,不独自己无辜,连郭廷亮也是冤枉的。
至于兵变究竟是否属实,一直是个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台湾当局指控郭廷亮发动兵变的那些事情,孙立人是一无所知,所以“兵变事件”的内幕是很明显的,孙立人与吴国桢一样,是国民党内部权力再分配的失利者,也是蒋介石过河拆桥的又一牺牲品。
孙立人被软禁后,居住在台中市一座日式宅院的家中,门外有“安全人员”看守。孙立人以莳花除草、拜佛读书打发自己的后半生。初时,蒋介石召见过孙一次,叫孙再不要理会政治,此后再不得见。1988年2月的一天,孙立人在被软禁后首度于家中接受记者访问。他仍目光炯炯,头脑还很清晰,只是说话表达较为吃力。在听到记者说“好像不少人想为您平反”时,孙立人则说:“从未‘反’过,何‘平’之有?我只希望在我余生之年,政府能还我清白,如此,亦将含笑九泉。”这时的孙立人,此前曾开刀切除了静脉瘤,牙齿早已全部脱落,假牙又套不太好,吃东西只能吃面食或糊状食物,当年那种铁马金戈的英雄气荡然无存。难怪75岁的孙夫人抱怨:“孙立人都89岁了,他能怎么样?为何还得不到充分的自由?”看来国民党在软禁人上,最有耐性和连续性,创造了不少世界之最。
1990年11月19日上午11时许,孙立人病逝台中市住宅,享年91岁。弥留之际,虽有夫人及子女等守护在侧,但终因“兵变”案不能公开平反而惘然若失。
老年章士钊肩负新使命
中央文史馆馆长章士钊先生,从50年代起,就经常奔走于北京、香港之间,利用滞留香港的一些国民党故旧,沟通与台湾的关系。当他看到1955年4月24日《人民日报》刊载的周恩来总理在万隆会议上发言中提到的:“中国政府愿意在可能的条件下,争取用和平的方式解放台湾。”更增加了做统战工作的信心。
他向周总理主动请缨去香港,找他过去的一些朋友做蒋介石的工作,以实现第三次国共合作。
毛泽东、周恩来同意章士钊的请求,为此,中共中央专门给蒋介石写了一封信。
信中倡导第三次国共合作,并提出了台湾回归祖国、完成统一大业的办法:
第一,除了外交统一中央外,其他台湾人事安排、军政大权,由蒋介石管理;第二,如台湾经济建设资金不足,中央政府可以拨款予以补助;第三,台湾社会改革从缓,待条件成熟,亦尊重蒋介石意见和台湾各界人民代表进行协商;第四,国共双方要保证不做破坏对方之事,以利两党重新合作。
信的结尾说:奉化之墓庐依然,溪口之花草无羌。中共领导人欢迎蒋介石能在祖国统一后回故乡看看。
说起章士钊,了解中国现代史的人都知道,他是近现代一位有影响的政治活动家和学者。他活了92岁,一生经历极为丰富。他是一个跨越了清朝、民国和新中国三个时代的历史人物,在思想、政治上走过曲折复杂的道路。他在武昌求学时,与黄兴同住一室,成为莫逆之交。他在南京的学堂里成为反清学潮的“魁首”。他加入过蔡元培、章太炎的爱国学社,与邹容是同窗好友。他还策划过刺杀路经上海的广西巡抚王之春的暗杀行动,并为此坐大牢。他曾经编译日本人宫崎寅藏所著介绍孙中山革命事迹的书《三十三年之梦》。在编译这书时,因一时笔误,将孙先生的真名“孙文”与假名“中山樵”的两个字连缀成文,写成“孙中山”。后来该书出版,这个名字也随着传开,久而久之,竟成了孙先生的正式名字。可以说,孙中山的名字是章士钊起的。
章士钊经杨度介绍,在东京结识了孙中山。两人十分合拍。同盟会成立时,孙中山以为章士钊必是该会的积极成员,没料到他竟不愿入会。他提倡苦读救国,一生坚持做无党派人士。他的结义兄弟章太炎苦劝其入会,他也不为所动。章太炎知道章士钊对同盟会会员吴弱男女士甚为倾慕,乃生一计,请吴弱男出面动员章士钊入会。不料久久没有结果,吴弱男却通过此番接触成了章士钊的情侣,后来他俩在英国结了婚。据说,孙中山后来谈及此事时,开玩笑地说:“同盟会与章行严的关系,真乃‘赔了夫人又折兵’。”
抗战期间,章士钊坚持民族气节,日伪劝诱他加入汪伪政府,遭他严词拒绝。此后,日伪政权对他进行威胁,他乃秘密从上海出走,避难香港,而后来到重庆。他在重庆结识的抗战夫人殷德贞,就是他的第三夫人,她留居香港,章士钊每年都来看她。
章士钊是毛泽东的同乡人,也可以说是毛泽东的老朋友了。
他们的友谊可以追溯到20年代甚至更早。章士钊和杨开慧的父亲杨怀中先生是早年在长沙的至交。经杨怀中介绍,他在1919年就认识了毛泽东。1920年,毛泽东为筹备中共的成立、湖南的革命运动以及送一部分同志到欧洲勤工俭学,需要一笔不小的银款。毛泽东到上海找到他,只说有一批有志青年要到欧洲勤工俭学,请他支持。章士钊当即答应,运用自己的影响发动社会各界名流捐款。最后共筹得两万银元,悉数交给毛泽东。他当然不晓得这笔银款帮了共产党的大忙,一部分供一批同志去欧洲,另一部分拿回湖南去造反闹革命了。
当43年之后的1963年,章士钊的女儿章含之到中南海给毛泽东教英文,毛泽东想起了这件借款之事,并决定还债。毛泽东对章含之说:“你回去告诉行老,我从现在开始要还他这笔欠了近50年的债,一年还两千元,十年还完两万。”章含之回家告诉父亲,他听了哈哈大笑:
“确有其事,主席竟还记得!”几天之后,毛泽东果然派秘书送上第一个两千元。此后每年春节都送上两千元。章士钊感到十分不安,要女儿章含之传话给毛泽东说不能收此厚赠,当时的银元是募捐来的,他自己也拿不出这笔巨款。
毛泽东听了传话后笑了:“我这是用我的稿费给行老一点生活补助呵!他给我们共产党的帮助哪里是我能用人民币偿还的了?你们那位老人家我知道一生无钱,又爱管闲事,散钱去帮助许多人。他写给我的信多半是替别人解决问题。有的事政府解决不了,他自己掏腰包帮助了。我要是明说给他补助,他这位老先生的脾气我知道,是不会收的。
所以我说还债。你就告诉他,我毛泽东说的,欠的账是无论如何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