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某人的计划再宏远,也不过是华盛顿五角大楼的从属。很清楚,美国不愿意介入援助,与其说是军事的理由,毋宁说是政治的考虑。几乎没有人相信,蒋介石能打回去的神话,华盛顿考虑即便保住那几个小岛,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于是正好逼蒋撤出大陈岛。
蒋介石开始一听哪里肯依:“王八蛋,不保护我的领土,还让我缴枪,休想!”
可是蒋介石硬了几刻,便硬不下去了。因为解放军占领一江山岛后,火炮射程可以覆盖大陈岛,加上空军轰炸的优势,大陈已经指日可下。最后,蒋介石只好同意第七舰队司令的建议,同意主动撤兵。为了避免中美军事冲突,杜勒斯将此事通知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希望其能劝说中共在国民党军撤退时不要加以攻击。
张爱萍被胜利激励得满脸通红,他想乘胜追击,准备在国民党撤退时予以打击。
彭德怀来电:此事牵涉到国际关系,就让他们撤退算了。
整个撤退作业,定名为“金刚计划”。由第七舰队掩护三万多人在八天半内撤出。
当时蒋经国仍在大陈岛,撤退前,他从“太昭”舰上带下一面国民党党旗,举行升旗仪式,给军民打气:“不要难过,不要失望,此刻我们要下决心打回来。”说完,他低头领着《中央日报》记者刘毅夫等,在大陈岛的街道走了一遭,怆怀不已地到了海边。
守军刘军长在兵舰起锚前,凄然地说:“什么都完了,落了一场空!”
蒋经国听着,面无表情。
蒋介石逼美参战,中共走向会谈
浙东作战结束后,解放军开始拟订福建沿海作战计划。由于福建境内的机场一时尚不能竣工,空军无法马上入闽,以浙江为基地的空军只能控制闽东北包括马祖列岛一带的上空。从军事观点上看,这时攻击金门的条件尚不成熟,但攻克马祖是有把握的。因为马祖岛上只有国民党守军一个步兵师,连同配属部队不足二万人。
华东军区在闽浙的部队进行了首先攻夺马祖的准备,等待着中央军委下决心。
在浙东连连失败后,蒋介石急于逼美参战,他一方面命令部队在沿海挑起事端,一方面要求美国承诺直接以武力帮助守卫金门、马祖,并由此将美国直接拖进战火。
蒋介石的办法就是丢炸弹。1955年1月10日,国民党军队以12架飞机轰炸福州市居民区,炸死炸伤居民百余人,炸弹落处,硝烟腾起,火光冲天,四千余间房屋化为灰烬,上万居民在春节前无家可归。
然而中共不为蒋介石所激,冷眼旁观美蒋还有什么新花招。
金门、马祖两个岛屿,像是从海面伸入大陆心脏的触角。美国一位军事家说到金门、马祖的军事地位时,认为台湾是“反攻复国”的主要基地,而金马则又为登陆的踏脚石,相互作用,相互依存,缺一不可。保台澎必须保金马,保金马以卫台澎。这句话被蒋介石常常用来说明他所以誓死保金门的理论依据。其实蒋介石比谁都清楚,国民党的力量已大大弱于共产党的军事力量,防守沿海岛屿尚且感到力不从心,哪里还有“反攻”的力量?
美国开始还是劝蒋介石放弃金门、马祖,他们可以以美国陆战队和战斗机群驻守台湾,不然死守金门,很可能使之与中共,甚至和苏联发生直接冲突。
蒋介石不依。他说他到台湾就是要“复国”的,如果把可做反攻跳板的沿海最后两个岛屿丢掉,谁还会相信他能“反攻复国”呢?
艾森豪威尔将就了蒋介石。他以为,国民党军队的最后一口气,全押在“反攻复国”上,士兵们相信总有一天会打回大陆,才保持了现在这样的士气。如果让他们放弃金门、马祖,就等于粉碎了他们的这个梦想。只要士气一泄,台湾便“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中共随时会将它占领”。
3月3日,杜勒斯赴台湾同蒋介石进行了密谈。杜勒斯想解除前嫌,于是对前一年在沿海岛屿问题上所发生的一切,承担了全部责任。一般美国人都认为,他太“宽宏大量”了,本来这些责任在许多方面应由美国和台湾共同分担。蒋介石也清楚这一点,不过他欣赏杜勒斯这种精神。回国后,同艾森豪威尔商讨了保卫金、马,防止中共进一步攻打台湾的计划。3月10日,杜勒斯一脸苦相地对总统艾森豪威尔说:“福摩萨(台湾)海峡的形势,比我访问前所设想的严重得多。中国共产党人决意占领福摩萨(台湾),放弃金门、马祖不能中止这种决心。如果我们要保卫金门、马祖,我们将要使用原子弹武器。只有它们才能有效地反击大陆上的飞机场。”
有了美国撑腰,台湾的口气更硬了。3月22日,蒋介石在对美国报人谈话时宣称,台湾为保卫金门、马祖,将战斗至最后一个人。此后在许多场合及私人谈话中,他都一再表示,要誓死保卫金门、马祖。陈诚也在与外国记者谈话时表示,即使金门、马祖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们也一定要坚守下去。
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和副总统尼克松在记者招待会上也暗示,美国可能使用核武器,这使得美国国内与世界舆论都对可能发生核战争的前景深感忧虑。连美国的盟国也强烈反对。加拿大外长皮尔逊立即宣布加拿大将不为沿海岛屿而战。一位美国专栏作家说:“除了蒋介石委员长外,我们所有的盟国都认为这是一场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进行的错误战争。”
艾森豪威尔也有些担心:“对共产党发起的任何进攻金、马行动进行外部干涉,都会受到世界舆论的最强烈的谴责。”
劝引蒋介石自动放弃金马两岛的企图失败了,艾森豪威尔政府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
4月26日,杜勒斯在记者招待会上表示美国愿意就停火问题和中国共产党人对话,然而,美国不会背着蒋介石讨论他的权利。他坚持说,与中国的对话不意味着对赤色中国的正式外交承认。
7月13日,美国通过英国主动向中国建议,中美双方互派大使及代表在日内瓦举行会谈。中国表示同意。
中美大使级会谈的漫长岁月从8月1日开始了。
北京的夏季多为烈日炎炎,而远在万里之外的波兰首都华沙由于受大西洋气候的影响却十分凉爽。出席日内瓦会议之后,被任命为波兰大使的王炳南和使馆工作人员正在郊外踏青野餐。华沙郊外景色宜人,那一片片绿色的小树林和原野,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大家正坐在一起谈笑、聚餐,当地时间中午1时许,机要秘书送来了外交部一份电报,告知他中美大使会谈即将举行。几天后,外交部的正式通知已摆在他的办公桌上,任命他担任中美大使级会谈的中方首席代表。
王炳南是个老外交了。特别是与美国人打交道,他早已轻车熟路。早在抗日战争时期这位耿直的陕西汉子就和艾黎、斯诺、史沫特莱等一批同情中国革命的外国友好人士来往密切,被周恩来称为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与美国政府的一些高级官员,如美国远东战区总司令史迪威将军、美国驻华大使高斯等人也有过很广泛的接触,有些还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关系。到了解放战争时期,他遵照毛泽东、周恩来的指示,为调停国共两党两军的摩擦,和美国军事观察团组长包瑞德、谢伟思、戴维斯及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将军、司徒雷登大使都有来往。解放后,他任外交部办公厅主任,1954年跟随周恩来参加日内瓦会议,直接与美方代表会谈,面对面地进行过较量。他是位稳健而富有谋略的谈判老手了。由于他有与各种不同的美国人打交道的长期经历,周恩来看中他并选他为谈判代表,毛泽东也完全同意。
在烟雾腾腾的准备会上,为开好中美大使级会谈,达到预期的目标,他对着那些他熟悉的随员,摸了一下自己微秃的头顶,半开玩笑地说:“诸位仁兄,各位秀才,周总理给咱们的这副担子着实不轻,现蒙各位大力协助已准备得有些头绪了。”
他看着在座的人。这个谈判班子可谓人才济济,有副外长章汉夫、乔冠华与龚澎夫妇、董越千、浦山、王保流等人。这让他宽心不少。他们大多是当年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外事组的成员,都有与敌谈判的丰富经验。
他转入正题:“自去年日内瓦会议以后,有一年多未和美国人打交道了。这次要不是美国在台湾海峡陷入内外交困、焦头烂额之地,要不是周总理在万隆采取灵活、主动的‘全方位’外交攻势取得巨大成果的压力,迫使杜勒斯、艾森豪威尔不得不谈,否则他们不会乖乖到日内瓦谈判桌前。”
潇洒的乔冠华用他那惯常的哈哈大笑,插言道:“美国佬不是那么容易听话的。
主席就说过,美国佬是能不讲道理就不讲道理,到讲了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王炳南同意他的说法:“朝鲜战争以来,我们之间是怒目相对,成了死对头。
美国帝国主义为了推行仇视新中国的‘遏制’战略,与亚洲的反共国家签订一个又一个条约,包围我们,封锁我们。特别是美蒋共同防御条约的签订,更是分裂中国,制造‘一中一台’或‘两个中国’的阴谋。所以,我们在谈判中要特别加以注意,总理对这次中美大使级会谈寄予希望,不仅希望遣返两国侨民问题得以合理解决,而且希望应着手解决台湾问题。”
副外长章汉夫补充说:“从目前来看,中美关系有所松动,缓解中美紧张关系和解决台湾问题具有一定的可能性,但这种可能到底有多少?在目前还无法预测。
如果有可能安排总理与杜勒斯直接会谈讨论台湾问题,那么,我们的目标就算达到了。假如实质性会谈无结果,我们仍可期望在某些象征性的技术问题上造成美国外交上承认中国的印象。即使这也不能取得成果,我们还应保持中美之间在无外交关系的情况下这个渠道的来往,以便于观察对方,与之斗争。”
王炳南点点头:“老章说得对,谈判的主动权我们掌握,但我们也应考虑到谈判的复杂性,要大家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完成好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任务。”
双方代表会聚日内瓦。
而坐在白宫椭圆形总统办公室里的艾森豪威尔,轻松地转动着转椅,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他的得意,是因为他派出的驻捷克大使约翰逊是位中国问题专家,既有涵养又老谋深算,曾多次与中共代表交手,谈判技巧得心应手。另一方面,前一段因他提出“战争边缘说”和“大规模报复”计划,并扬言要对中共扔原子弹,遭到了西方盟国意想不到的强烈反对,国内也是怨声载道,现在,随着谈判的来临,国内外的舆论都平息了许多。
他曾指使杜勒斯:“我最近收到报告:共产党的舰艇减少了对国民党船只的攻击;共产党的米格飞机停止了对国民党巡逻机的攻击;对金门、马祖的炮击也大大减弱了。因此,为了避免更大的不利和被动,艾伦你也要赶快抓紧准备会谈。”
“是的,”杜勒斯答应着,“赤色中国正为自己在国际上创造良好的形象,我们将在会谈时避免这一结果。我们与他们的会谈目的有很大距离和分歧。我们谋求的是台湾地区停火,要求中共保证对台湾不实行武力;另外,向中共施加压力,迫使其释放扣押在中国的美国人。”
“很好,”艾森豪威尔赞赏地说道,“但我提醒你注意,为保证以后不出现双方错误的认识,这种与中共的联系要保持。”
“我已经考虑到了。”杜勒斯自负地说,“我已指示美方谈判代表约翰逊,在会谈中忍耐,避免出现板门店谈判时那种硬碰硬的做法,要想办法维持住和北京的这种联系,会谈不能破裂,使这扇门半开半掩。但在关于释放被监禁的美国人和放弃武力这些主要分歧解决前,决不允许对哪怕稍微改善气氛的协议进行讨论。”
这是美国对中美大使级会谈订下的基调。
这注定这种谈判不会有多少实质性进展,只不过双方维持着联系而已。就像两个手搭在一起的人,却都板着脸。
在中共方面,周恩来不时指示王炳南:为了使会谈不陷入僵局,不要在枝节问题上纠缠,尽早进入实质性会谈。在双方遣返侨民问题上,国内已对在华12名美国人复查完毕,可获出境。而中方提出的名单中有著名科学家钱学森。
一个月的谈判终于有了个协议——遣返两国侨民协议,这也是中美会谈15年中唯一达成的协议。这是一个别出心裁、措词古怪的协议:
“中华人民共和国(美利坚合众国)承认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美国人愿意返回美利坚合众国者(在美利坚合众国的中国人愿意返回中华人民共和国者),享有返回的权利,并宣布已经采取、且将继续采取适当措施,使他们能够尽快行使其返回的权利。”
后来,周恩来总理评价这个协议时说,中美大使级会谈至今虽然没有取得实质成果,但我们毕竟就两国侨民问题进行了具体的建设性的接触,我们要回了一个钱学森。单就这件事来说,会谈也是值得的,有价值的。
谈到台湾问题时,中美会谈毫无进展。
谈判双方的人都明白美国的心思:美国动员蒋介石放弃金马,其中另有奥妙:
美国想如果中共占领金门,两岸的距离就拉大了,分裂起来变得容易。而蒋介石死命守金马,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把美国人拉入中国的内战。因为金马战火一起,国民党军队必然不敌,美国如果坐视不救,必将在全世界特别是反共国家面前失去信誉;如果插手,则就要同中共军队发生直接冲突。这样,中美战争就会爆发。
毛泽东对蒋介石的伎俩不会视而不见,对美蒋的阴谋也有所觉察。他当初决定在沿海地区采取有限军事行动,主要目的是对国民党的骚扰破坏予以惩罚,并显示坚决反对美国侵略台湾分裂中国的决心,并不打算引发中美之间的全面战争。浙东沿海作战的胜利,表明这一目的已基本达到。接下来,新中国的主要任务是进行经济建设。只要中国强大了,美国是无法干涉中国内政的。毛泽东形象地说,那时,只要嘘一声,外国人就会脱身。因此,中共中央决定停攻马祖,并适时地采取了缓和紧张局势的措施。
12月12日是蒋介石最怀恨在心的日子,21年前他被张、杨扣押在西安,他认为那是他元气大伤的开始。但今天这个日子他是高兴的,由于美国政府包藏祸心,中美大使级会谈于1957年12月12日暂时休会。
台湾在美国的庇护下,又得以喘息,蒋介石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从此形成偏安海岛的局面。祖国大陆在毛泽东的领导下,则投入了热火朝天的建设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