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国民党军队的将军们都像一些死狗,咬不动人民解放军一根毫毛,而被人民解放军赶打得走投无路的时候,白崇禧似乎还有一点生命力,就被美国帝国主义所选中,成了国民党的宝贝了。蒋介石已经是一具僵尸,没有灵魂了,什么人也不再相信他,包括他的“学生”和“干部”在内。在美国指令之下,蒋介石提拔了白崇禧、傅作义。白崇禧现在已是徐州、汉口两个“剿总”的统帅,傅作义则是北线的统帅,美国人和蒋介石现在就是依靠他们挡一挡人民解放军。但是究竟白崇禧、傅作义还有几个月的寿命,连他们的主人和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蒋介石近时期是住在北平,在两个星期内,由他经手送掉了范汉杰、郑洞国、廖耀湘3支大军。他的任务已经完毕,他在北平已经无事可做,昨日已经溜回南京。蒋介石不是项羽,并无“无面目见江东父老”那种羞耻心理。他还想活下去,还想弄一点花样去刺激一下已经离散的军心和人心。亏他挖空心思,想出了偷袭石家庄这样一条妙计。蒋介石原先也是要傅作义组一支轻兵去偷袭济南的,傅作义不干。偷袭石家庄,傅作义答应了;但要两家出本钱。
傅作义出骑兵,蒋介石出步兵,附上些坦克和爆炸队,从北平南下了。真是异常勇敢,一个星期到达了望都地区;指挥官是郑挺锋。从这几天的情报看来,这位郑将军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妥之处,叫北平派援兵。又是两家合股,傅作义派的是第三十五军,蒋介石派的是第十六军,正经涿州南下。这里发生一个问题:究竟他们要不要北平?现在北平是这样的空虚,只有一个青年二○七师在那里。通州也空了,平绥东段也只稀稀拉拉的几个兵了。总之,整个蒋介石的北方战线,整个傅作义系统,大概只有几个月就要完蛋,他们却还在那里做石家庄的梦!
傅作义看到第二则电讯时,还有些狐疑,抱着侥幸心理一意孤行。当他看到这则电讯,并且接到东北野战军一部已经入关,正在冀东、平东一带活动,真有进攻平津之势的消息时,他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开始崩溃:既然共军对自己的计划、行动如此了如指掌,进攻岂不等于自投罗网?他赶紧向已回南京的蒋介石请示退兵。
对于此次行动,他的部下也有犹豫。九十四军在渡新骆河时,军长郑挺锋在途中听到了其堂弟郑庭笈(廖耀湘兵团第四十九军军长,在辽沈战役中被俘)对他的广播讲话,广播中的话句句撞击着郑挺锋的心弦。回到北平,他托辞母亲病重,必须南归省视;又托他的胞兄、南京国防部次长兼保密局长郑介民亲自由南京飞往北平,向傅作义说情,希望准他离职南下。傅作义无奈,只好准其短假,但从此郑挺锋一去不复返。骑四师师长刘春方亦几次来电,以解放区军民防守严密为由,对此举“谏请钧座考虑”。此时此刻,正是蒋援锦“王牌师”在塔山阻击战中被歼,锦州已解放,廖耀湘兵团亦将就歼,辽沈战役已近尾声之际,蒋介石因宋美龄、孔令侃囤积物资,扰乱金融与蒋经国发生冲突事,竟弃军飞沪调停去了。这个时候,也正是傅作义决断走向何方的关键时刻。
傅作义等为何被列为战犯
毛泽东与周恩来等中央领导经多次研究,确定了对傅作义“隔而不围”、“围而不打”的方针,把傅作义摆下的一字长蛇阵切成数段后等待有利时机,然后一口口吃掉;同时切断平绥线,留下张家口、新保安不打,以免傅作义从海上南逃。
周恩来认为:“现在傅作义是兵临城下,他在面临绝境的情况下,有两种可能:
一是傅作义曾经是抗日爱国将领,与蒋介石独裁卖国、排除异己有着比较深的矛盾,现在蒋介石反动政府即将覆灭,我们有可能把傅作义争取过来;另一种可能是,傅作义长期反共,与共产党兵戎相见,他在整个华北统率着五十多万国民党军队,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接受和谈的。”
“孙子兵法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毛泽东捏着烟头,抽尽最后一口,感慨道,“在我们立足于打一场大仗的同时,应该力争和平解放,以保全北平的文物古迹,减少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为胜利后在北平建都创造比较好的条件。
现在有一个问题,我们要确定蒋介石集团罪大恶极的头等战犯,你们看像傅作义、卫立煌这些人要不要列入?”
为此,中共中央领导们有过一番争论。毛泽东问周恩来:“恩来,你的意见呢?”
周恩来同样有些矛盾:列入吧,一些具有和平、动摇倾向的将领可能坚定反共到底的立场;不列入吧,有些将领在国民党中的地位很高,影响很大,不列不足以显其“头等战犯”的声势。一番考虑之后,周恩来还是赞成列入,理由是:“一是揭露蒋介石的玩弄假和平阴谋;二是可以加强傅作义、卫立煌等在蒋介石面前的地位,以免蒋介石谋害他们。因为我们即使在极端秘密的条件下与这些人和谈,迟早也会为蒋介石所知,蒋随时可以搞掉这些人,吞掉他们的军队。”
于是,傅作义、卫立煌等人也上了中共宣布的蒋介石等43人的头等战犯名单。
北平方面:蒋介石明知华北大势已去,决心放弃华北,退保江南。故当张家口解放后,他曾来电劝傅作义突围。此时的蒋介石怕傅作义叛变自己,不敢硬下命令,故以商量的口吻,征求傅作义的主意,说平津在战略上已失去意义,目前共军刚刚合围,立脚未稳,愚意以突围为上策,望兄激励所部奋力向塘沽突围,中正当派海空全力掩护,撤离陷地,希早下决心……傅作义接电后仍顾虑重重,举棋不定:突围谈何容易!
傅作义总部的座钟已敲了12响,北平的秋冬之夜已是凉气袭人。傅作义将他贴身的卫士、勤务屏退,对其勤务兵说:“你倒好一杯茶,去叫政工处长王克俊来,便没事了,不必在屋内候命。”王克俊知道傅有要事,急忙赶来。傅让他坐下,说咱们谈谈。王克俊问谈什么,傅作义反问道:“你说要谈什么?”
王克俊自然明白傅作义此时的心情,便试着问:“是否要谈自张家口以来,咱们屡次谈及但没有谈透,而今需要作出决定的一件事情?”
“对。现在左右没有别人,你有什么看法都可直说。”
傅作义话头一开,便说了许多,说到他一向很要好的朋友现在都在主张和平谈判,许多很有才干的进步人士都跑到共产党那里去了,以及最近郑军长辞职等等事情,谈话自然集中到一个老问题上:“我们的前途何在?究竟谁是真正能使中国独立统一复兴的人?”结论是:国民党必败,共产党必胜;毛泽东才是国家民族勃兴希望之所在;目下必须当机立断,脱离蒋介石国民党集团。说到最后,傅作义神色激动:“我是准备冒着三个死来做这件事的:第一,几年来,我不断对部属讲‘戡乱、剿共’的话,而今天秘密地来个180度的转弯,他们的思想若不通,定会打死我;其次,这件事如果做得不好,泄露出去,蒋介石会以叛变罪处死我;再者,共产党也可以按战犯罪处决我。但是,只要民族能独立,国家能和平统一,咱们还希望什么呢?”
王克俊开导他:“我虽是个军内文人,但还深知‘士为知己者死’。我王克俊有一颗头,绝不畏艰难险阻,定要不辱使命地去完成此事。”
傅作义信任地点点头:“你的行动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相信,无论是军统中统或其他反对此事的人,不会有愿舍其命而为蒋效力的。只要无私,就可以无畏。我会相机行事的,请你放心。”
大约也是从此时起,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一名中共地下党员,受北平地下党组织的派遣,经常出现在父亲身边。她以父女之情,使傅作义在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缠绕中,心情上获得很多安慰,排解了不少忧虑。
后来傅作义又派《平明日报》社社长崔载之出面,想探清共产党的态度。《平明日报》是傅作义的喉舌,崔本人深得傅的信任。崔载之与解放军平津司令部代表接洽,说傅作义希望解放军放回被围困于新保安的嫡系部队三十五军,以便加强傅作义在北平城内的力量,共同对付蒋嫡系部队。若有必要,还可以掺杂一部分人民解放军战士一起进城,组建华北联合政府,自己的军队可以交给联合政府等等。
傅作义想组建联合政府,显然是中共所不能答应的。
很显然,傅作义还寄希望于他的三十五军。12月22日,毛泽东一声令下,华北野战军第十九纵队发起猛攻,十个小时激战,第三十五军两个师被全歼,军长郭景云自杀,其他军官均被俘。
傅作义闻讯大为吃惊:想不到自己戎马大半生,苦心经营多年的嫡系部队毁于一旦,他的全盘计划也将付之东流。他心情沉重,寝食不安,按他的老习惯,将手插在棉裤裤腰里,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自言自语:“哎,我的政治生命完矣!”
三天后,中共中央宣布了43人为罪大恶极的头等战犯,傅作义名列其中。本来,毛泽东、周恩来是以此保护他,可为傅作义所不理解。他本来就担心和平解放后得不到中共的谅解,而且自己的主力部队已经被歼,已无资本,又被列为战犯,于是万念俱消,第二天就电令崔载之返回北平,这样,他与中共的第一次和谈就此结束。
失败者眼前的光明
尽管山穷水尽,傅作义还是要寻找出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他的部下。
解放军希望做到仁至义尽,为了傅作义,更为了这座古城和它的人民。
1949年元旦,毛泽东和周恩来再次指示地下党,只要傅作义使北平和平解放,就是为人民立了大功,人民一定不会忘记他。毛泽东更加细致地电令林彪、罗荣桓、聂荣臻等,派一可靠之人,当着傅作义的面讲清四点:一、傅作义不要发和平通电。
因为电报一发傅即没有合法地位了,他本人及其部属都可能受到蒋系的压迫,甚至被解决。傅的此种做法是很不切实际的,也是很危险的,我们不能接受他的这一想法。二、傅作义跟随蒋介石反共多年,我方不能不将其与刘峙、白崇禧、阎锡山、胡宗南等一同列为战犯。况且我们这样一宣布,傅作义在蒋介石及蒋军面前地位也加强了。傅作义也可借此大做文章,表示只要坚决打下去,除此别无出路。但在实际上则和我们谈好,里应外合,从而和平解放北平。傅氏立此一大功劳,我们就有理由赦免其战犯罪,并保有其部属。北平城内全部傅系直属部队,均可不缴械,并可编为一个军。三、希望傅派一有地位能负责之代表偕同崔载之及张东荪一道秘密出城谈判。四、傅作义此次不去南京是正确的,今后也不要去南京,否则有被蒋介石扣留、做第二个张学良的危险。
这四点意见传到傅作义处,他才如释重负,重新振作起来,寻求进一步解决的办法。
1月16日下午,傅作义发请帖请学者名流到中南海勤政殿吃西餐。这是一次有重大意义的聚会,人称“最后的午餐”。接到请帖的有徐悲鸿、周炳琳、马衡、郑天挺、杨振声、何海秋、黄觉非、朱光潜、许德珩、杨人螰、贺麟、叶企荪、胡先、王铁崖、黄国璋等20余人。宴会中,傅作义诚恳简要地说:“局势如何?想听听各位的意见,以作定夺。”大家相继发言,一致的意见是只有和平,别无他途。
徐悲鸿说:“北平200万市民的生命财产,系于将军一身。当前形势,战则败,和则安,这已是目前的常识问题。”杨人螰教授更是慷慨陈词:“内战已经给人民造成很大灾难,仗不能再打,希望傅先生效法意大利建国三杰,流芳百世。如果傅先生顺从民意,采取和平行动,我们作为一个历史学家,对此义举,一定要大书特书,列入历史篇章。”
这一席话对傅作义是极大的触动。
经过谈判,双方于1月19日签订了《关于和平解放北平问题的协议》,宣布将于22日上午10时起双方停战,傅作义将军也于当日发布文告。一时间北平万人空巷,争相奔走相告。
北平和平解放以后,议定由傅作义就北平和平解放一事向全中国、全世界发个通电,并由原华北“剿总”少将处长周北峰负责起草。可文稿写成后近两个月,却迟迟难以定稿,再加上在接管北平时双方出现的一些误会,傅作义心中闷闷不乐。
一天,他对周北峰说:“我打算亲自去石家庄拜见毛主席,你向(北平军管会)叶剑英主任委员说一下,是否可以?”叶剑英请示后告诉周北峰:“请告诉傅先生,明天上午民众和平代表团颜惠庆、邵力子、章士钊等人飞往石家庄,请傅先生和邓先生偕一名随员随机去吧。”
2月22日,傅作义和邓宝珊乘飞机从北平抵达石家庄,再乘小吉普车来到西柏坡。他们所带的随员名叫阎又文。
阎又文常常不为人所知。其实傅作义身边的共产党员,除了傅冬菊外,就是阎又文了。他从1938年到1949年的十多年间,一直在傅的左右。为了不暴露身份,有时他也很为难。1946年6月蒋介石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傅作义为扩大自己的实力和地盘,也积极配合。傅找来阎又文,交代他写一封致毛泽东的公开信,意图是“长自己的威风,灭共产党的锐气,同时,也给蒋公和美国人表示我们的态度”。
这下阎又文为难了。他立即向上级请示。周恩来请示了毛泽东,同意阎又文为傅作义起草这封信。周恩来指示,要掌握一个基本精神:这封信发表后,要使傅作义和他的官兵得意忘形,瓦解他们的斗志;使我们的指战员看后,激发起对敌人的无比仇恨,在战场上恨不得把傅作义及其军队一口吃掉。阎又文得到党的指示后,以写这封信为由,走访了傅作义的参谋团和一些高级将领,进一步摸清了傅部的军事部署和作战方针,为党中央提供参考。北平被围之后,阎又文向傅做了许多工作。可惜1962年他身患癌症去世,年仅48岁,追悼会上也没提他是共产党员……傅作义穿一身暗黄色的呢军装,腰束武装带,外披一件同样颜色的呢大衣。高高的个头,胖胖的体格,很有点将军的气派。他一眼看见匆匆走过来的周恩来,急忙上前握手。周恩来比他最后一次见面时已经胖了许多,但神采依然。周恩来握着他的手说:“傅先生以人民的利益为重,和平解决了北平问题,避免了一场灾难性的战争。否则,就会给人民带来巨大的损失。”
傅作义直摇头:“我是有罪之人,觉悟太晚,太晚了。”
进室坐下后,周恩来说:“我们欢迎你与我们合作。我们的合作是有历史根源的。在抗日战争中,我们是在敌后合作打日本的。那个时候,我们合作得不是很好吗?”
傅作义喝着热茶:“是啊,我一直敬佩周先生的胆识,我与阎锡山谈起过,他也感叹国民党没有你这样的人才。”
周恩来心情很好,说道:“我个人微不足道。原来准备在解放区召开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的会议,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现在北平和平解放了,就可以在北平召开这样的会议。你可以参加这次会议啊。”
傅作义有些内疚:“我这样的人哪能参加,我没有代表性……”
周恩来说:“你应该参加。你既是有党派,也是有功将领,参加会议,也是有代表性的。”
当天下午,毛泽东起床后,周恩来对他说:“主席,傅作义将军已经来到西柏坡,住在后沟,我已经和他们交谈过了,看来情绪还好,你什么时候见他?”
“现在就见吧,宜早不宜迟嘛!”
“那就请他到这里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