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到来的时候，周瑜终于学会了游泳。
她凭着一口真气游到25米的对岸，却再也没有力气往回游。漂在水上偶尔抬起头来换个气，学竹叶虫一样把手脚都伸开平铺在水面，借助旁边泳道的水波，把身体一点一点推向岸边。硬生生在池子里泡到下课铃声响起，才终于漂浮回岸边。
“老师你说不管多久只要到了就是及格的哦，不能赖皮！”周瑜拿着评分表很得瑟的跟老师说。老师揉着太阳穴点了头，给她在评分表上写下鲜红的60分。周瑜开心的跟沈谅比了个“耶”，以感谢他刚才来回来去游泳给她送水波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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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住校以来，周瑜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家的时间渐渐变少。他开设的玩具工厂从一开始的一百平方米小车间，发展到今天几百个工人的规模，里面都是说不完的血汗。
周瑜爸爸原是企业的普通职工，朋友撺掇他一起下海经商那会儿，周瑜妈妈还在世。他一心想着平稳的过日子，就也没有多想。
自从周瑜妈妈过世，周瑜爸爸才痛下决心，要给女儿一个更保暖的未来。跟着朋友一起做生意，被坑过不少，也累积了许多经验。到如今，算是小有成就。但车轮一旦转动，却也不由得自己说停就停。
担负着手底下那么多人的衣食住行，哪里像外人想象中大老板的轻松啊！
好在这时好邻居沈谅一家果断伸出援手，周瑜的一日三餐都有着落，周瑜爸爸就更放心的每天在外奔波。
常常是，周瑜在客厅里等着等着歪在沙发上睡着了，爸爸才回到家里，把她抱到床上接着睡。周瑜揉着眼睛说，“爸爸你怎么才回来，我都想你了。”
爸爸愧疚的说对不起宝贝。拿出工厂里新开发的玩具，说女儿喜欢不喜欢啊！
周瑜把小手围在爸爸脖子上说，“我好喜欢啊，可是我更喜欢爸爸在家陪我。不过放心吧，我在沈谅家玩的很好，薛阿姨一直把我当女儿，每天只做我爱吃的菜，都不管沈谅呢。”
爸爸笑了笑，一转眼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几年前妻子离世，周瑜还小，每天在梦里哭哭啼啼喊着不要当灰姑娘。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婉转的拒绝了许多相亲的安排。忘不了妻子是一回事，女儿是其中更重要的原因。他想，好好赚钱，给女儿幸福的生活，好好照顾女儿，让她快乐长大。
想来，却也不算称职。
天天在外面跑，钱是赚了不少。可周瑜也不爱花钱，反而喜欢赖在他身边跟他撒娇。家里他从来照顾不到，真是好在周瑜一直有沈谅家的照顾，才不至于跟其他没有妈妈的孩子一样生出阴郁的个性。
到后来，沈谅父母索性把家里的客房收拾出来，变成周瑜的房间。门口挂着粉红色的花环，装饰都是公主又梦幻的格调。每当周瑜爸爸出远门好几天不回家的时候，周瑜就住在沈谅家。
沈谅妈妈一直想要个如花似玉的小棉袄，周瑜在家长面前又一直最会演绎乖巧的玲珑样，眨巴着眼睛嘴上像抹蜜一样甜。每天挂在嘴边就是“薛阿姨真的好好看”“薛阿姨做饭天下第一”，什么“最爱薛阿姨”“薛阿姨最好了”之类的马屁话，把沈谅妈妈哄的是眉开眼笑。沈谅性格沉稳安静，不像周瑜那么会做门面功夫。这下有了周瑜，沈谅妈妈得偿所愿，每天喜滋滋给周瑜买裙子首饰，带周瑜逛街吃饭，乐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今年夏天沈谅一家打算回敦煌探亲的时候，又理所当然的带上周瑜。连行李都是沈谅妈妈帮着收拾的。
周瑜觉得沈谅妈妈越来越像自己的妈妈，一样漂亮一样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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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游泳课及格的福，周瑜这个暑假过的周身舒爽。全班排名第20的成绩，周瑜觉得太足够，太可以了。拜托，连沈谅这种初中只拿全级第一的高材生，都输给了方柯，甚至孔繁熙，堪堪只是全班第三而已，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当然有可能是因为沈谅从寒假回来就一直感冒，考试发烧，上课都在打瞌睡的缘故。但周瑜跟沈谅的成绩差距越来越近，却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乎，在去敦煌的飞机上，周瑜一直跟沈叔叔薛阿姨强调，“我今年有大进步哦！在班级名次很靠前呢！”
沈谅妈妈摸着她头发，尽是宠你的口吻，“真的呀，好厉害。我们家小瑜最聪明了！”
“就只有聪明吗薛阿姨？不漂亮吗？不可爱吗？”周瑜扯着薛阿姨的手晃来晃去撒娇，把沈谅妈妈那一颗心，晃的是又软又化，几乎要融掉了。搂着周瑜说，“当然漂亮，又可爱又漂亮又聪明。你爸爸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有你当女儿。”
周瑜卖乖的一把搂住沈谅妈妈，把头钻进她的怀里，揪着甜甜的嗓子说，“薛阿姨最好了，我最爱薛阿姨。我也给你当女儿好不好。”
沈谅妈妈一通点头说，“好啊好啊，阿姨认你当干女儿。”
“好呀好呀，”周瑜高兴的猛点头，“那沈谅就是我亲弟弟了。看他还敢不叫我姐姐！”说着拽过旁边的沈谅，“快叫姐姐，快叫。”
“妈！”沈谅皱着眉头看向妈妈，“好好的认什么干女儿，你看她又占便宜没够了。”
“啊呀，儿子不乐意了，好好好，不认不认。那小瑜来给阿姨做儿媳妇好不好呀，这样阿姨更有福气呢。”
“妈！”
“薛阿姨！”
周瑜和沈谅同时开口，阻止大人乱开的玩笑。周瑜噘着嘴说，“薛阿姨最坏了，老是乱开这种玩笑。沈谅是我弟弟啊，我们结婚是**啦！”说完又继续撒娇，“不过阿姨放心啊，以后我结婚了还是会把你当我妈妈一样孝顺的，因为我最爱薛阿姨啊！”
沈谅在旁边没再说话。周瑜把他当成弟弟，这事实他一直都知道。每当大人们开玩笑说结亲家的时候，周瑜都会反应激烈的把他们的关系定义为地球毁灭都绝不可能的那一种。这让沈谅很苦恼。
如果真的是姐弟，是兄妹，该有多好。如果自己没有生出这样关乎风月的情愫，该有多好。
只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如果。
喜欢了，爱上了。不受控制，无关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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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之后重回敦煌，周瑜和沈谅变了样子，敦煌也是。
莫高窟不再是人丁稀少的“私有场所”。飞天仙女的壁画周围，总围绕着不间断的人群。他们对着仙女指指点点，有的说不过如此，有的说到此一游，有的一直兴奋的拍个没完，直到工作人员上来制止说请不要开闪光灯。
曾经斑驳的仙女的风姿，被风沙侵蚀得更加老旧，显出对世间的疲态，好像真要就此离开飞走了一样。也许是怕仙女真的飞走，壁画旁边多了好多临摹的艺术家，他们一笔一划的在新时代的画纸上重现几千年前的风貌。铝的架子，铁的画框。狭小的洞穴里已经不复从前的古老安宁。
周瑜很不喜欢这样的改变，可沈谅说沧海桑田的变化从来不因人类的意志而转移。周瑜很不耐烦沈谅偶尔说出的这些大人的论调，显得她很幼稚，很没有文化的样子。于是他们再没有去那里看仙女。
周瑜宁愿去看沈谅小时候给她画的画，想象仙女和妈妈一起跳舞的场景。
有些事情不用证明，只要相信，她现在很会这样对自己说。
月牙泉边也聚集了很多人。拍照的，牵手散步的，在树荫里乘凉的。旅游业的旺盛让原本平静的边陲小镇变得热闹起来，也让原本的居民逐渐富庶。这样社会化进程的改变，是世人所乐见，而周瑜却不喜欢的。
她不喜欢改变，不喜欢新鲜事物，最好是一人一草木，一树一菩提的长到地老天荒才好。那样才会没有分离，才会没有眼泪。
想到这里她又跟沈谅说，“唉我说沈谅啊，可不许你不孝顺姐姐，离开我啊！”
沈谅不知道她又是从哪里生出这一出，可也很自然的回答到，“好，不会的。”他知道小瑾没有安全感，但他很想提醒她说你这样动不动要求“不许离开”的承诺，放在弟弟身上，不合适吧？哪有姐姐赖着弟弟一辈子的？
我当然不会离开，因为我不是弟弟。沈谅偷偷想，想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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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沙山上有人发明了一种叫滑沙的运动，坐在小木板上，刺溜刺溜从山坡上滑下。速度很快，有点像更长更陡的滑滑梯。
在众多改变里面，周瑜唯独对这个拍手称赞。因为她太喜欢从山上往下冲的感觉了。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飞沙走石的就像西游记里妖怪出场前的特效。
周瑜会自己先滑，然后等沈谅坐着小木板滑下来的时候，周瑜就冲到他面前，高唱“你挑着担”的主题曲，扮作孙悟空的样子大叫，“来者何人！”
沈谅陪她演的很入戏，“黑熊大王在此。”
“快给老孙跪下，看我的金箍棒！”
“孙大圣饶命！”
“看我不打死你个黑熊精。”
一高一矮的身影就追打嬉笑着重新往山坡上奔。一遍又一遍。
他们曾经放风筝的那个大操场，现在立起了高楼，不再有尘土飞扬。可是从山上冲下来，周瑜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风筝，张开双臂似乎就能飞起来。然后她真的张开了手臂，失去重心摔倒在沙地里。
沈谅跑过去扶起她的时候，周瑜已经陷在沙子里，跟鸵鸟一样大头朝下栽的很惨，满嘴满眼满头发都是沙子。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抓紧啊，干嘛松手？”沈谅一边帮她拍打身上的沙子，一边心疼的问。
“嘿嘿我想飞起来。”周瑜说着，又从嘴里吐出好些沙子，苦极了，但真的很好笑。
“服了你了，真以为自己是鸟啊！“
“是鸟人吧，哈哈哈哈哈！”
山坡要够高够陡，滑下来的速度才快。可是冲下来只有几秒钟，走上去真是快要累死。周瑜累了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板子也给沈谅拿，自己拉着沈谅的衣角往上蹭。
沈谅一手一个滑板，弓着背往上走。背后拖着周瑜像个小尾巴。周瑜还要使坏，突然从后面跑上前，往沈谅背上一跳。沈谅赶紧扔掉滑板反手扶住周瑜，“别摔着啊你。”
“小爷是孙大圣，怎么会摔？我还踩筋斗云呢！”
“好好好，我就是筋斗云，行了吧。”
“筋斗云，本大圣命令你即刻前往山顶，不得有误！”
“遵命。”
夏天的鸣沙山，沙子滚烫，就像少年的飞快的脚步和飞扬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