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背着她进了一间院子,映入眼帘便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大房子,她惊异地抬起原本靠在少年背上的脑袋,黯淡的月光洒在房子的墙面上,她眯着眼,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切。
“我妈雇人做的这栋房子。”少年的声音不温不火,冷淡得像是说一个陌生人的事。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的后脑勺,望眼欲穿。
打开门,外公试着开灯才发现停了电,于是他从房里拿了些蜡烛点着,房子瞬间就亮了起来。
少年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椅子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急救药箱,然后拿着与药酒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
“疼吗?”他轻声问道。
她摇摇头,半晌才发应过来别人是蹲在地上看不见她的摇头动作,刚想开口说句”不疼”少年就疑惑地抬起了头,活像一只可爱的麋鹿,淡淡的烛光映射在他的眼瞳里,竟把眼瞳渲染成茶褐色,煞是好看。
少年有些脸红地低下了头,继续包扎她的伤口。小声嘟囔着:“毁容了都……”
她憋住了笑,咬着下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的脖颈。意外的发现了一颗小小的褐痣,少年的脖颈白皙,这枚小痣的出现倒像是一个点缀,万绿从中一点红。
少年包扎好后,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镜子照了照,忍不住哀叹一声:“我这张帅脸啊,就这么毁了……”
初夏被他这句话逗得咯咯笑。
外公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嗔怪着说:“男孩子家的怎么像个女孩儿一样!”
少年朝外公吐吐舌头,嬉笑着说:“外公,我这不是想逗她笑笑嘛。”他有些委屈地指了指初夏。
外公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初夏看话题突然指向自己,连忙低下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脚尖,脸上一阵燥热。
见状,少年连忙蹲下身,轻声问道:“又疼了吗?”
她没有抬头,咬紧嘴唇,仍旧是盯着脚尖,轻轻地摇了摇头。
少年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说:“不疼就好,等一下我送你回家吧。”
初夏想想也是,她现在还没回家,妈妈一定很着急吧。
于是抬起头,看着对方似海深的眼睛,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你,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少年皱起好看的眉头,似笑非笑地说:“别逞强了,依你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能下地走路。”
她起身,试着踮起脚走路,却疼得龇牙咧嘴。见状,少年连忙扶起她。
她抓紧对方后背的衣衫,抬起受伤的脚,等稍稍缓过来的时候,脸却再次不可避免地红了。
他们现在的姿势就像是一对拥抱的情侣。
她连忙推开他,少年没说一句话,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椅子上,然后转过身,蹲在她身前,拍拍后背。
“上来吧,我送你回家吧。”
她起身轻轻的靠在少年的背上,将头再次埋进了那一阵好闻的清香里。
外公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
“丫头,不吃点夜宵吗?”
初夏摇了摇头,礼貌地说:“谢谢外公,不过我该回家了,不然妈妈会着急的。”
外公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现在都几点了,早点回家吧丫头。那个雨泽,你送她回家吧,我看她的脚也不方便下地走路。”
少年点点头:“知道了,外公,我们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少年打开门,脚步有些缓慢地走着。
初夏感觉有些恍惚,她突然希望少年能够走慢一些,再慢一些。
“你家在哪里啊?”少年好听的声音惊醒了她。
“啊……我帮你指路吧。”初夏轻轻地抬起右手,假装不经意的摸摸右脸,才发现脸烫得吓人。
明明知道他根本就看不见,却不知为什么还是要如此小心翼翼。
绕过了好几条街,才到了她的家,古老的筒子楼,没有水泥路,没有小公园,有的只是漫天的黄土地。
少年眯起眼,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她突然有些期待地看着对方。
他是想起来了吗?
可是对方只是被她炙热的目光刺得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她赶脚埋下头,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眶。
“没什么。”语气清冷。
“我送你上楼吧。”少年的语气依旧是如此温柔。
她点点头。
她踮着一只脚站在门口和少年道别,看着对方的背影逐渐模糊,潸然泪下。
初夏抬起头,看了看有些若隐若现的月亮,其实那一晚她早就认出了他,她好想激动地站起身问他:“魔王大人,还记得女王大人吗?我的臣民们还好吗?”
可是那时的她早已没有当初的那份勇气,毕竟她也不是当年那个趾高气昂、无所畏惧的小女孩儿了。
她学会了小心翼翼,学会了在适当的场合说该说的话,学会了观察别人的脸色,简单点说,她就是变得有心机了,有城府了吧。
她试图扯了扯嘴角,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放慢了脚步,提着脚下的碎石,蓦然转过身看了看身后,什么也没有,她转过身来,若有所思的朝着回家的路迈大了步子。
少年站在楼下,看着三楼上亮起的灯,笑了笑,正准备转身回家,突然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呼救声。
他连忙抬起脚,跑上楼,还未到达三楼便看见跌坐在地上满脸泪痕的初夏。
少年三步作两步地跑上前去,一把把少女搂进自己的怀里,抱下楼。
他感觉到怀里的少女还在轻轻松松啜泣,他连忙加快了脚步。
附近的店面基本上都打烊了,还好公路上还有出租车,他连忙拦下一辆。
“师傅,去XX医院。”他的语气里早已没有平日里的冷静。
突然靠在他怀里的少女动了动,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
“我不去医院……不去医院……求你了。”她脸上还有未擦干的眼泪,鼻头也被冻得通红的,楚楚可怜。
看到这一幕,他刚想说出口当然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好放轻了语气:“好,不去医院,那我们去附近的一家药店吧?”
她点点头,吸了吸鼻子。
少年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擦了擦她的眼泪。
她挣扎着抬起身子,把头靠向一旁的窗户上,闭上眼睛。
顾城淅让她在椅子上坐好,他跑去柜台给她买药。
初夏抱起双腿,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坠落。
她听见少年的脚步声,少年小心翼翼地帮她处理手臂上的伤口,她抬起头,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泪。
“不能这样。”少年的语气里有微微的责备,“伤口不能到处乱擦,不然会更严重的。”
她只好乖乖的放下双臂,没想到对方拿出纸巾轻轻的擦干她眼角的泪痕。
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究竟是应该躲开还是任由他帮她擦眼泪。
“你妈妈经常会这样吗?”他轻声问道。
“才不是!”她咬紧嘴唇,“她只是喝醉了!平时她不是这样的。”
顾雨泽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被对方的目光刺得眼睛发疼,她有些无力地低下头盯着脚尖。
不知道坐了多久。
“还回家吗?”少年问道。
她点点头,家里现在一定是一片狼藉,而且,她有些担心妈妈会伤害到自己,所以,她必须回去看看。
“嗯,我陪你一起去吧。”少年提起椅子上的药,不由分说地打开门。
初夏愣在原地,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
“我只是怕你妈妈会再次伤害到你。”他顿了顿,“你就当这是同学之间的关心。”
她咋舌,但也算是安下了心。
顾雨泽帮初夏收拾好客厅里的酒瓶,初夏把妈妈扶进房间躺在床上,但妈妈不知怎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概又在讲当年她和爸爸年轻的故事吧,妈妈也同样放不下爸爸,她想。
顾雨泽走了进来,和妈妈说了几句话,妈妈居然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朝对方歉意地笑笑。
“对不起,又麻烦你了。”
“没事。”他坐在有些老旧的沙发上,“我建议,像你妈妈这种情况还是应该送去医院治疗比较好。”
初夏低下头,咬紧嘴唇,双手不停地摩挲着。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帮你的……”
“不用了!”她一口回绝,“我都说了她只是酒喝多了!”
她睁大眼睛,目光里带着怒火。
对方许久都没有说话,初夏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看着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茶水,眼泪再次不争气地往下落。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事情都会往不好的方向发展?明明之前的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吗?
她抬起双腿,再次将头深深的埋进臂弯里。
夜,似乎比平时格外长,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最后居然迷迷糊糊的在沙发上睡着了。
寒冷的夜晚,她躺在沙发上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里有爸爸,温柔的妈妈,他们家没有一大堆的欠款,一家人和和睦睦。
可是当她试图去握紧爸爸妈妈的手的时候,他们的身影却逐渐模糊,她吓得大哭,从梦里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于是,睡意全无,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度过了她十五年里最难熬的一晚。
她有些无力地抬起眼,看着窗外,心里默默许愿:愿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