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匆匆地赶到娘家的时候,门内已经传来一阵啜泣的声音。她走入白若轩卧室的那一霎那,立即怔住了。白若轩的头已经被棉被整个地盖了起来。
何李站在一旁抹着泪,见到她,哽着嗓子说道:“海桃,你爸他……”
“妈,爸怎么会这样!”她难以置信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泪水夺眶而出。
“你爸他经常说自己睡不着,让我每天给他两颗安眠药,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自己偷偷地藏起来,还让保姆替他去买药。昨天晚上他将这些收集起来的安眠药通通吃了下去。今天夜里救护车来的时候,说他已经气绝多时了。”
“妈……”她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绞痛。泪如泉涌般洒落在脸上,她扑到白若轩的身上,手瑟瑟地发抖,但是到底鼓起了勇气,将蒙着他的脸的被子掀开,一见到白若轩的脸,她登时就崩溃了。他的父亲不是死于中风,竟然死于自杀!她咬着嘴唇,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你爸他一生自负,风光无限,怎么能忍受自己的下半辈子与病床为伍!一直以来我都操心他的病情,却忽略了他的心情。我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妻子啊。”何李捶胸顿足,哭得不能自己。
她从他爸已经变得冰冷的身子爬起来,看着何李泪流满面,担心她过度悲痛以致于撑不下去,忙揩了揩自己的眼角说道:“妈,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我这就去打电话!爸爸生前那么风光,我不能让他这样委委屈屈地走掉。”
“海桃!”何李从她的背后叫住她,抽泣着低唤,“佐思呢?怎么他没有来吗?”
“他……他原本想来的,只是临时公司有事,我想他没有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这就打电话让他过来!”她声音里带着泪,却又强装镇定地说道。
何李停止了抽泣,她盯着自己的女儿好一会儿。女儿从小到大并不善于撒谎,她一撒谎,那眼神就不敢看着自己。冉佐思对女儿如何,她不知道,女儿也不会告诉自己。但是从她的表现来看,一定是不够好。冉佐思的条件比起沈然来要好上太多了,这样的男人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她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走到门外去打电话。可是她攥着手机却犹豫着要不要打给他。她想了一下,决定先打别墅的电话。响了好久,电话终于有人接通了,从话筒里传出来的却是曹妈的声音。
“少奶奶,你什么时候回来?”
“少爷回来了吗?”
“还没有!”
“哦,那没事了。”
她失魂落魄地收了线,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打给他。不管怎么样,他总归是白家的女婿。这么一想,她就坚定了要打给他的决心。随即她摁了那几个烂熟于心的数字。不过她拨了好几次,仍然没有人接驳。她不死心,又拨了几遍,正当她快要绝望的时候,手机的那端响起他懒洋洋的声音。
在电话里她听到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杂音,不用想也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眼下的她已经没有心情再追究那些事,她在电话里简短地述说了白若轩自杀的事。想不到冉佐思却夸张地笑了几声:“他也有今天的下场?”
“你不要太过份了!”她忍不住气愤难平地叫了起来,眼角的余光却瞟到还在卧室里的何李,她只得压低了嗓音说道,“冉佐思,你爱来不来,我不会求你的!”说毕,她就挂了线。随后她又走进卧室里,何李那沾满泪水的眼睛望着她说道:“佐思会来的吧。”
“当然了!”她心虚地应道,心里却一点底气也没有。
整整三天,直到白若轩的骨灰上山埋葬了之后,冉佐思还没有出现,他仅仅是让自己的助手傅伊川送来了花圈。白海桃的心已经裂成碎片了,她决定等白若轩的追悼会一结束,就跟冉佐思离婚。这几天里她强打起精神处理她父亲追悼会的事。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如此地伤心难过。白若轩年轻的时候因为忙于事业,忽略了妻子与家庭,好不容易盼着他退休,又遇到了这样的事。
“妈,我们去海南住几天好不好?”她对正捧着白若轩的遗相的何李说道。前几年白若轩曾经跟何李一同去过海南旅游。何李回来之后一直对那里念念不忘,白若轩在这年生日的时候就在海南那边买了一栋海边的小木屋送给她。这往后何李有空的时候就每年去那里度几天假。有的时候白若轩脱不开身,就由海桃陪她一起去。
何李听了她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突然间她用想起点什么的眼神问海桃:“那么你怎么办?我想去那里住一两个月。如果你跟我去的话,佐思会同意吗?”
她的眼中幽幽地闪着光,略带苦涩地说道:“妈,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打算跟冉佐思离婚!”
“离婚?”何李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才震惊地说道,“为什么?就因为他没有出席你父亲的追悼会吗?”
“妈,他的表现你也都看在眼里了,他分明没有把我当作是他的妻子,更没有把我们家的人放在眼里。我要这样的老公做什么呢。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跟他离婚!”她微蹙着眉梢,生气地叫道。她实在是受够了,既然她的父亲已经去世,那么她不要再受到他的危胁。她知道如果是她提出离婚,那么这场离婚之路必定走得十分艰辛。不过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不会再乞求他,也不会再回到冉家去,明天她就叫人把离婚协议书给他送去。
何李低下头,望着相框里白若轩的黑白相片。自己的丈夫刚刚去世,而女儿又面临要离婚的绝境。她的心中就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用手压住了自己的嘴唇。
“妈。”她看到何李伤心的模样,不由得将口气缓和了。“我的事自己会处理好的。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海南过几个月平静的生活好吗?”
事已至此。何李除了点头默许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白海桃不在冉家的几天,冉佐思其实每天都有按时地回家。当他接到她的电话说白若轩已经自杀身亡的时候,他的内心不是没有悸动。白若轩死了,害死乐霁的凶手已经死了。可是他却没有一丁点轻松的感觉。他知道这意味着他跟白海桃之间的感情也走向了灭亡,白若轩追悼会的通知已经在报纸登了出来。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却狠狠心让傅伊川只送个花圈给白家。
夜深了,距离白海桃没有回家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他从酒柜里取下一瓶威士忌,走在沙发上喝酒。他想起海桃经常看的那部《第三类法庭》,便找出这部片子,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台词,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咬死人的蝎子。他一口气将盛在酒杯里的酒喝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痛楚已经顺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翌日,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钟了,而且是被曹妈叫醒的。他向来有起床气,再加上昨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一时之间怒火攻心,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曹妈。
曹妈吓得将手上的快件举得高高的,嘴里嗫嚅地说道:“少爷,刚才有人送了这封快件过来。”
“下去吧!”他面色铁青地从曹妈的手上将那快件取过来,起床气还没有消褪。他睄了一眼快件上的名字,字写得工工整整的。落款处是某某律师行。顿时心上起了疑团,将那快件袋子撕开来,里面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白海桃三个字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
他原本想把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白海桃真的是太大胆了。离婚也只能由他冉佐思自己提出来,岂能由仇人的女儿先下手一步呢。他咬了咬牙,嘴角的肌肉立即绷得紧紧的,他找到自己的手机,摁了白海桃的手机。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的白海桃正在办理登机手续。
“妈,你等等!我接一下电话!”她从手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看到屏幕上的那个名字,便毫不犹豫地按掉了。
“是谁打来的?”何李见到女儿忧郁得有些悲怆的眼神,关切地问道。
“是广告而已。妈,我们走吧。”她挽住何李的胳膊向登机处走去。她不知道这一去要在海南呆多久。在进闸之前她回头了望了望这里,在这里待了几十年,心里隐隐地生出一丝不舍来,可是想到白若轩的死以及冉佐思对她的种种,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了。
冉佐思听到从话筒那里传来挂断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同时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地将他攫住了。他凝视着手上这份离婚协议书,她怕是一早就有了这种念头了吧。在两人发生争执的时候,她也说过要跟自己离婚。他将协议书狠狠地掷向空无一物的墙上,脸上闪过了一种莫名的悸痛。
房间里被条纹的窗帘所遮盖着,气氛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颓废与压抑感。他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迫不及待地塞进嘴巴里。没等点燃,他便衔着香烟抓起了手机。
“傅伊川,替我查查白海桃的下落,十分钟之内给我回复!”
在等待的这十分钟里,头一次他觉得难以忍耐。他狠狠地抽了几口烟,随后又把烟丢在地上用拖鞋踩得稀巴烂,又走到墙边将那离婚协议书拾起来,反复地看了好几遍。
“性格不和,无共同财产,无需财产分割,协议离婚!”他逐词逐句地将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地念出来,内心像乌云一样翻腾不已。什么性格不和,都是借口!他重又将这协议书扔在地上,喘吁吁地睁大眼睛瞪着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迫不及待地看了看手表,才过去五分钟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越来越坐立不安,等到八分钟的时候,他忍不住拨通了傅伊川的电话,没等傅伊川开口,他就对着手机大叫:“你到底查到了没有?”
话筒那端传出傅伊川不慌不忙的声音:“冉先生,我已经查过机场的信息,今天早上十点钟她们准时飞往海南!”
“海南?”他震惊极了,“她去海南干什么?她一个人去吗?”
“还有白小姐的母亲。”
“她们两母女去海南度假吗?”他喃喃地问道。
“不清楚!”
挂了电话,他又陷入沉思之中。她们两母女竟然去了海南,是去散心吗?临走之前,居然还让人送来离婚协议书。白海桃,她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