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惊愕,唐少萍说道:“你们三人说法不一,真是各人一般心呀!既然诸位都对黄巢起义持乐观态度,那么小妹也就直言不讳了。黄少龙,也就是黄巢之子,今天午时在郊外被梁王朱温手下钱戮节度使生擒,如今关押在城中大牢,有重兵把守。这钱戮是来向王将军交差的,可现在王将军又在我们手中,所以小妹想出以一人换一人之计,只是王将军是你们捉到的,为此小妹也只好向你们乞借了。”
原来如此!众人经唐少萍这么一说,当下释然。李桂生说道:“原来姑娘是想救黄少龙,不过此事恐怕不妥。试想,黄少龙是乱军首领黄巢之子,如今黄巢已自杀身亡魂丧天国,那么黄少龙理所当然在接过父亲的担子肩负起领导残余乱军继续反抗的重任。如此一来,黄少龙无形中就成为乱军的中流柢柱。然而不幸的是这条中流柢柱如今已是他人网中之鱼,朝廷通缉黄少龙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挟首脑以命群雄,使他们束手就擒乖乖就范,所以依本人愚见,朝廷是不会因痛惜一员大将而将到手的肥肉拱手相让的。”
“李兄之言不无道理。然而小妹以为王将军战绩显赫,弃之实是一大损失。如果以一人之命换一人,那么王将军之命可保,而乱军方面更多一位强敌,这不能不说是隐心大患。如此之举,细算起来还是乱军吃亏,但若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军不可一日无王,黄少龙死里逃生对乱军兴衰存亡又是一大转折,如果从一点来看,多一强敌对乱军也并不构成要命威胁。但无论怎么说,换人只是缓兵之计,所以小妹觉得换人的可能性会大些。”
“姑娘,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救人,是吧?为了防止百密一疏,我们必须作最坏的打算。我们先作以下几种假设:一、如果换人不成怎么办?二、如果换人之后逃不了怎么办?三、如果在换人地点被官兵埋伏怎么办?四、如果换人成功,我们又当怎么办?所以我们当想个万全之策……”
次日早上,牛井县邑,县尹府中。
明亮宽敞的会客厅上,昨日还是春风满面的钱戮此时倒显得愁眉苦脸,坐立不安。
“断子绝后的,吃了几筐豹子胆,竟敢绑架朝廷命官,简直无法无天!”钱戮终于按捺不住,猛然拍案而起,沉喝一声发威道,“白知县,你速准备二百名神箭手,在望夫亭就近做好埋伏,待巳时乱贼一来,但听一声令下,当以万箭穿心,格杀勿论!”
“钱大人,怒下官直言,王将军尚在贼人手中,倘若有个闪失,朝廷怪罪下来,这可担当不起呀!望大人权且宽坐消气片刻,以大局为重,毋以一时之气而坏了大事,万事皆当三思而后行。”白知县见钱戮看了门子传进来的换人协定书后暴跳如雷的吓人样子,慌忙极力劝阻,唯恐心乱湿步。
钱戮正气极怒盛,闻言大发雷霆,叱喝道:“白知县,你好大胆,竟敢教训到本官头上来啦!你不听从调遣,分明是早存私通乱贼之心,来个缓兵之计,以图救黄巢小子出去,哼!白知县,你有几个脑袋,胆敢背叛梁王爷,背叛朝廷!如此之举,岂不是弃明投暗,自断其路吗?”
“大人,冤枉啊!大人,下官对朝廷之心皇天可表,若有丝毫恻隐之意天诛地灭!下官之所以不赞成大人的做法,全是因顾及王将军性命的呀!百箭齐出,足以使贼人变成刺猬,然而贼人虽罪可当诛,死不足惜,但若果因此而误伤了王将军,岂非舍美玉而抱顽石、得不偿失了吗?大人,食人衣禄报人恩,皇恩浩荡,下官死不足以报万一,又焉能叛国失义、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呢?言至此,请宣照察!”
“白知县,天下谁人不知你是个锦绣才子,然而误国之事,多半是你们这些口蜜腹剑的百无一用书生之使然,所谓‘朝若宾朋暮寇仇,易反易复小人心。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若真的清白,可以一死以示赤胆丹心!否则,你得交出兵权,乖乖地呆在这里,且看本官如何将乱贼一网打尽!”
“大人,怒下官难以从命。这并非下官乃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是任意孤行,有意为难。大人,要说的下官都已说了,实不必要再重复,还是让我们回到问题的实质来:黄少龙虽罪为特大钦犯,按本朝刑律当判死罪,可是暂时我们却不能把他绳之于法,因为王将军不幸为贼人所制,现在贼人提出以人换人的要求是可以通过和平的方式来解决的,决非单看谁的拳头硬。兵法有云:百战百胜,并不足贵,不战而降敌者,才是上上之策。所谓胜可知而不可为……”
“够了,休与我讲什么大道理!你千方百计拖延时间,与我磨牙,却好让乱贼事先作好准备,有机可乘,你这是什么企图?是狼终要露出尾巴,任你多么精明,也难逃本官神眼!白知县,你终于露馅了,事到如今,你还有甚么话可说?”钱戮咬定“尾巴”不放“狼”。
白知县自知多说无益,惨笑一声,形神威戚地说道:“呵!想我白费敬一心向着朝廷,决不敢有半点越轨之心,哪知皇天失察,错以问罪,罢,罢!浊世浮生,徒有定国安邦之计,奈何生不逢时,我白费敬一片赤诚之心亦然付水向东流去矣,唉!圣贤书啊圣贤书,你说‘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还真不余欺也,古训如此,我又何必处心积虑自作聪明呢?难道这就是‘名不顺则人不正’的禅机吗?哈哈……”言毕,半疯半狂竟自离去。
钱戮也不理睬,见白费敬一人走了,正中下怀,乃遂强行施令,调兵遣将,命二百箭手潜伏望夫亭,自己亲自带领一百侍卫浩浩荡荡朝望夫亭进发。
望夫亭。传说中的望夫亭有着一段感人的故事:古时有一对夫妻,恩爱有加,举桉齐眉,男耕女织,虽生活简朴,倒也幸福美满。哪料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当年强寇入侵,踏我中原大地,****烧杀,无恶不作。地方缩头畏脚,朝廷胆战心惊!一道诏书降下,天下须眉遭殃!正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妻子与丈夫的惜别,虽情真意切难割舍,然却万般无奈军点兵!唯每每于郊外山岗临风亭悬悬而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不改,矢志不谕,只愁白了少年头,两鬓添风霜,终于在一雷电交加的夜晚最后一次登亭茫望,题诗于柒圆大柱,心灰意冷,投崖身亡!其诗云:切切夕风急,露滋庭草湿。良人去不回,焉知掩闺泣!
后人感其节烈奉行有振国风,乃将临风亭命名为望夫亭,至今亦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年代的变更,如今的望夫亭已是尘封朱落,黯然失色,早已掩去昔日光彩艳丽、独占风骚的辉煌。它就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在走到生命尽头之际,对垂暮残生、望秋先零的无限感慨与不堪回首的颓然。
钱戮领着一队人马,押着五花大绑的“人犯”,一马当先,缓缓来到望夫亭脚下。钱戮纵身下马,把马丢在一边,带着几个近身侍卫,登上了望夫亭。那里早有亲兵等候。见钱戮走来,连忙单脚着地,跪拜道:“禀大人,卑职已按照您的吩咐,在百丈内布置好,只要贼人踏入此地半步,便有通天本事,也叫他有来无回,插翅难飞!”
点一点头,钱戮道:“起来吧,袁虞候。要是你能将乱贼尽葬于此,我就加封你为都部署,外加赏黄金百两,绫罗百匹,下去准备听命吧。”
“是!”袁虞候闻言大喜过望,恭而退下。
钱戮命人将“人犯”带上亭来,见邀书之人久待不来,不觉心中急躁,喝道:“来人!”
有一文官打扮的半百老人走过来。他叫孔子明,是钱戮的丈人,也是他的军师,见女婿又生烦躁,乃劝道:“贤婿稍安毋躁,把话叫人,缘由何故?”
钱戮素来极为敬重他这个有个如花似玉般貌美女儿的丈人,见丈人问话,早已将怒气消了七分,声色皆宜的说道:“岳父大人,如今是什么时候?”
“离己时还有一柱香工夫。”
“哦。岳父大人,非小婿沉不住气,实是此番背水一战,胜负难测,如若有辱使命,小婿上不可复命,下无以教人信服,这便如何是好?”
“贤婿顾及的也不无道理,然弓满弦弩,势犹逼眉,今已全无退路,唯随机应变,才是正道。”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回想白知县之言,多是错怪了他,我之不识白知县,犹如鲁班有眼不识泰山,此乃小婿之过错也!”钱戮忽有一种英雄暮老的悲戚。
“贤婿不必自责,耽耽于怀亦无补于事。再说凡事盖棺而定,不到乌江死不休嘛,起码我们在气势方面要胜他好几倍呢!我就不信,以我训练有素的精兵良将,就敌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放怀一切吧,人生毕竟是美好的。”孔子明到底是老油条,资历深,见多识广,不以为然。
钱戮好生感动,竟掉下几滴泪来,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动情道:“岳父大人言之有理!小婿承教多时啦!”一顿,马上威风满面,大喊一声:“人来!”
“大人何事吩咐?”侍立身侧的刘少尉出来问道。
“刘少尉,今时辰已近,你且带几个人出外看看,若见乱贼行踪,速来通报!”
“遵命!”刘少尉应了一声,遂大步流星飞奔下岗,踏鞍上马,与四个骑兵,望正西官道奔驰而去,空扬一路飞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