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新本是搀扶我的,但他却突然倒下,我也倚着他重重地栽了下去,周舟本想拉住我,没想到自己却被我带倒,幸好她摔在我的身上,而我的身下是先倒在地的齐思新,齐思新倒下后又被我们加以重压,居然没有“哎哟”一声,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周舟将手放在齐思新的左胸口,感觉那里的肉仍旧在剧烈蠕动,也就放了心。
杨阳还在树下躺着,旁边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下一步怎么办,有人说回去给他取条被子,让他睡在这里,有人说用绳子把杨阳捆在树上,以防被人拖走,还有人说往杨阳脸上撒尿,把他浇醒。
周舟听到这些胡言乱语后,当机立断打电话给我们宿舍,片刻后,张超凡带领十几个刚下自习的同学赶到事故现场,二话不说,抬起杨阳、齐思新和我就走。我被他们颠来颠去,嘴里突然涌出一股喷泉,汹涌直上,他们赶紧把我放到马路牙子上。周舟跑进路边的一家饭馆问老板能不能让我进来坐会儿,喝口茶。老板问我怎么了,周舟告诉他说我喝多了,老板在“噢”了一声后决定不让我进去休息,仅同意免费倒一茶给我,让我坐在外面喝,并一再叮嘱周舟别忘记把茶还回去。
我吐过之后又喝了周舟端来的茶,清醒许多,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骑车人从我面前驶过,便指着那个人问道:“他是谁,怎么骑着风火轮呀!”
骑车人回头看了我一眼,飞快地蹬了几步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张超凡等人把我抬到宿舍楼二层的时候,我拼命地叫他们放下我,因为一层的进口处有一面大镜子,我每次经过必要对着镜子照一下。他们拗我不过,只得将我抬回一层,扶我站在镜前。
我对着镜子观察许久,居然分辨不出镜中哪个人是我,却一低头看到脚下的半截烟头,我弯腰捡它,抱怨地说:“真是浪费。”无奈如何努力也无法捡起,最后一使劲,整个身子重重趴到地上。他们喊起当年知青在北大荒开垦时的口号,才勉强将我抬起,说我沉得像头怀孕的母猪。
众人把我抬到床上,我和衣而卧,睡了过去。张超凡把我安顿好后,透过窗户对一直等候在男生楼前的周舟喊道:“回去吧,他已经睡着了。”
周舟又冲张超凡喊道:“晚上睡觉看着点儿他,别让他从床上掉下来!”
张超凡说:“放心吧,已经把他捆在床上了,绝对掉不下来。”
周舟说:“捆松点儿,别勒坏了。”
张超凡说:“知道了。”
周舟不安地向窗口张望了一眼,忐忑地走回女生楼。
次日不到中午的某个时刻,我醒过来,杨阳和齐思新还在抱着被子睡觉,我的手机在此时响起,是一条短信:我去早市给你买了水果,如果睡醒,给我打电话,我把水果给你送去。是周舟。
日后,当我们再去那家火锅城吃饭的时候,老板竟然将营业时间由二十四点提前到十八点,以马上打烊为由,拒绝我们入内,我们只好另寻他馆。
我的同学们评价一家饭馆好与坏的标准是看它门口的地上是否被吐得一片狼藉,这反映出该饭馆受大众欢的程度,我们可以从地面的秽物中分析出什么菜是这家饭馆的特色菜。但不乏一些饭馆为了吸引顾客,他们会用啤酒熬一锅大米粥,再添加些肉末或菜叶,然后分成几堆倒在自家门口装作酒客吐出的秽物,以此引诱过往的消费者上当受骗。
我评价一家饭馆的好坏更看重这家饭馆是否有卫生间,否则我还要为了喝几瓶啤酒而辗转奔波于酒桌和饭馆外的墙角或某辆面包车的后面之间。如果我是饭馆老板,无论如何我也要在饭馆内修建一个厕所,哪怕没有屋顶也不要紧,一年中才有几次降水呀,可一个人却要在一天中上好几次厕所。如果饭馆里有厕所,那么客人就可以敞开了膀胱使劲地喝,他们不能只喝酒不吃菜,所以酒水会带动菜的销售,这样一来,饭馆的营业额上去了,利润也高了。只要多卖出几盘花生米和几瓶啤酒,修建厕所的钱很快就会赚回来,这是一次性投资,长久产出效益,何乐不为。
我和周舟在这学期选了一门叫做《世界政治经济形势》的课程,上课的第一天,老师说:“虽然我们这门课是选修,但同学们要认真对待,为了能够让大家做到上课认真听讲课后认真复习,我为大家编写了一套教材,这套教材的定价是十九块八,我知道你们都在花父母的钱。所以给大家抹去零头。”我以为她要抹去九块八,卖十块钱,可她却说:“我决定把这本书以十九块钱的价格优惠出售给大家,现在开始购书。”说完,此老师从讲台下面搬出五大包书,摆在课桌第一排,众学生一片议论。
此老师又说:“你们买了这本书就能够顺利通过考试,考试内容全部出自这本书中。”
于是,一些学生纷纷离开座位,手里攥着钱排队购书。
此老师从容不迫,又是收钱找钱又是送书,还不时地举起一张百元钞票对着荧光灯照来照去,遇到没有把握的时候,她就会疑惑地将目光盯在递钱同学的脸上,看他是否神情紧张、惴惴不安,只有这个同学表情平静、问心无愧,她才会将那张百元钞票装进钱匣。
我本来是不想买这本书的,老师并没有强迫我们非买不可,但不能不买,因为老师不但把书卖给学生,还将买书学生的名字记录下来,如果她没有在这份名单中找到我名字,那么无论我期末考试的成绩有多好,她都不会让我通过,如果我为此愤愤不平而去找她对质的话,她会有足够强大的理由说明我为什么不及格— 你不及格是因为你没有买我的书,你没有买书就不可能按书本中的内容好好复习,由此导致你必然会不及格。所以,为了顺利通过考试,我还是勉强和周舟站到买书的队伍中。
我交给老师十九块钱,老师递给我一本书,我双手接过书,翻到扉页对她说:“老师,您给我签个名儿吧,我要把这本书拿回去认真拜读。”
老师听后说:“没问题!”于是开始找笔,翻遍全身,没有找到。我掏出自己的签字笔,说:“给您用我的笔吧!”老师接过笔,手有些颤抖地在书的扉页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本书第二天便被我放到床底下的鞋盒里,从此再也没有翻过。
让此老师签名真是多此一举,但令我惊讶的是,她居然没有谦虚地推让一下,就满口答应下来,难道她真的认为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本书让她签过名就等于被糟蹋了,否则我会将它以低廉价格卖给某个书贩——好歹是本新书。
后来我在没有看过一眼书的情况下,顺利通过此门考试,这件事情给我的感觉就是:只有花十几块钱买老师的书,使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买书学生的名单中,才可万无一失地通过考试。与其说是买书,不如说是在那份及格名单里为自己的名字买个一席之地,求得不被老师下黑手。
赵迪和张超凡在这学期的体育课中选修了武术,这件事情对张超凡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超级错误。首先,张超凡的肥硕身躯非常不适于此类肢体运动;其次,他的脑神经只适合思考问题却不擅长调动身体各器官,所以,他总会比别人慢半拍,每当别人把腿踢出去的时候,他却刚刚把收回来,像他这样的人不挨打才怪。
张超凡拥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他经常在课间请赵迪为他指点迷津。一次,我下课后到楼下抽烟,看见赵迪正带着张超凡在花园树后摆弄脚,我知道他们是在切磋武艺,便冲他们喊道:“赵迪,你丫干什么不好,偏要教张超凡练‘车轮功’,小心一会儿警察逮你来!”
我本无他意,只想开个玩笑,却未料到赵迪像只疯狗一样,向我狂奔过来,如果不是我给了他一板儿砖的话,险些被他连抓带咬地弄个满脸花。当时我见他来势凶猛,便抄起地上的砖头,随手给了他一下,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
后来我带赵迪去校医院,他的头上缝了八针,我还请他吃了一个星期的小炒,算做营养赔偿,再后来我才知道赵迪当初为何那般玩命地向我扑来,原来他真的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车轮功”分子。
一天晚上,赵迪没有回宿舍睡觉,我们都认为他回老家了,可第二天早晨,电话突然响起,是公安局打来的,他们说赵迪昨晚同几名“车轮功”分子在北海后门静坐,今天一早被带至西城分局,正在等候处理,让我们学校派老师或学生代表前去领人。
我们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便上报了老师,老师又上报给校长,校长觉得没有继续向教育局汇报的必要,做出让我和杨阳带着学校证明去公安局领人的决定。
到了公安局,一名老警察反复叮嘱我们:“带回去要好好说服教育,年纪轻轻的干点儿什么不好,非要练‘车轮功’!”
我们把这句话带给老师,老师找赵迪进行了一次长谈,告诉他不要再误入歧途,将精力用在学习上面,赵迪向老师保证说:“考试前我不会再练了,等考完试我要痛痛快快地修炼,继续增强功力。”
老师问赵迪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赵迪说:“我们村子里没有不练‘车轮功’的,上至七旬老叟下至三岁顽童,全以练功为荣,我们已经铲除跳大神等封建迷信,改用科学方法强身健体,练‘车轮功’正是最好的途径。我们村的庙宇里已经不再播放南无阿弥陀佛的音乐,而是换成李师傅的磁带,香火特别旺。”
老师见赵迪不可救药已到极致,便不再坚持勒住这匹即将跌落悬崖的野马,任其自甘堕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