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韩露的声音。
“我是邱飞。”
“哦,是你呀,在哪儿?”
“我在学校,你从上海回来了,过得怎么样?”
“还行,你怎么样,和女朋友挺好的吧!”
“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
“说来话长……”
“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相逢而且又相识。”
“咱们同学最近又聚会了吗?”
“没有,没人组织,大家好像都很忙。”
“你和郑勇、冯。有联系吗?”
“偶尔打个电话,联系不多。”
“咱们同学都在做什么?”
“不知道,谁也处理不完自己的那一摊子事儿。”
“我最近在家也没什么事儿,你来找我吧!”
“好,我正想找个人聊聊。”
“什么时候来?”
“明天。”
“几点?”
“上午十点?”
“好的。”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我如约来到韩露家中,在她为我打开门的那一刻,我看到她那张比以前成熟了许多的脸上布满心净如水的平静,看来她已将痛苦的往事彻底遗忘。
“坐呀。”韩露把烟灰缸放在我面前,“你抽自己的烟吧,不知道我爸把烟放哪儿了。”
我点上烟,想对韩露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她看出我的窘态,便说:“你暑假里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我现在的心情一落千丈,什么都不想干,你呢?”
“我打算上一个英语四级辅导班,我感觉这次四级考得不好,你能通过吗?”
“不能,我根本就没去考试。”
“为什么,我记得你高中时英语成绩不错。”
“哎,别提过去了。”我深吸了一口烟。
“你好像变了许多。”
“一切事情都是这样发展的,时间过去了,你被改变了。”
“你好像把一切看得很淡。”
“没有,我一直在认真对待一切,可它们却像愚弄傻子一样,不停地与我开着残酷的玩笑。”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咱们一起参加四级辅导班吧。”
“还是你报吧,我不想。”
“哪里的辅导班好?”
“清华、北大、北外的都不错。”
“那我明天就去北外报名。”
第二天,我陪韩露到北外报了名,从此她每天便为上课、学英语而忙碌,无暇顾及他事,我每天跟着乐队排练提不起精神。
此时,我们在酒吧获得一些演出机会,这也给我们带来不菲的收入,有时候我们一个晚上在两家酒吧演出,先在第一个酒吧唱六七首歌,然后再赶往下一个酒吧,唱的还是那六七首歌。唱一场乐队会得到一百元左右的报酬,这些钱除了满足乐队开销外,余额被平分到每人手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感觉甚好。
演出的机会逐渐增多,我们的排练次数也愈发频繁,但四个人却不能全部准时地出现在排练室,总会有某个人因为某种原因延误排练,而另外三个人却坐在排练室徒劳地等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所以为了加强彼此间的联络和与外界的交往,我们每人配备了一部手机。
一家西餐厅的老板从我们常去演出的一家酒吧老板那里打听到我们的手机号,打电话通知我们去他的餐厅试一试,于是我们就带着乐器前往。
我们把那些经常在摇滚酒吧演出的曲目演奏了一遍,老板走上台来,捂着耳朵说:“哥儿几个别演了,太闹,我们这里是西餐厅,乐队应该在客人进餐的时候演奏柔和的音乐,烘托出浪漫的气氛,有烛光、有牛排、有红酒、有柔美的音乐,像你们这么吵,谁还敢来我们这儿吃饭呀,来了他也吃不下去。”
杨阳弹着吉他唱了一首《Right here waiting》,老板听后说:“对,就是这个意思,要柔一点儿的音乐,回头给你穿上西服,戴上晚礼帽,打上领结,客人在下面吃,你就在台上唱,你看怎么样?”
杨阳说:“你给多少钱呀?”
老板说:“一个小时五十块钱怎么样?”
杨阳收起吉他,甩下一句话:“你给多少钱我都不唱!”
乐队排练室的隔壁住着一个年轻女子。那间屋子有十二三平方米左右,屋内除一台电视机和一张双人床外,只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地面铺了一层塑料泡地毯,每次进屋前,此女子总要把鞋脱在门外,赤脚走进房间。我们不知道她究竟从事什么工作,只对她留有一个爱清洁的印象。
一次排练的间歇,我们正坐在椅子上抽烟,屋里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阵床铺的“吱吱”声,声音由小到大、由慢至快,以致最后连成一片并混合着粗重的息声,不绝于耳。上厕所回来后的钟风说,他看到隔壁房间的门口摆着两双鞋,一双是我们经常看到的那个女子的鞋,另一双是擦得锃亮的男式皮鞋。
杨阳说:“她是不是一‘鸡’呀?”
齐思新说:“有可能,但不能排除人家两口子大白天也高兴的可能。”
后来,我们又陆续在隔壁房间的门口看到各式各样的皮鞋、旅游鞋,而且新旧程度不同,大小不一。但一成不变的是,每当这些鞋陆续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那双女鞋总是摆在门口,这使我们更加肯定了隔壁住的女人就是“鸡”。
一次,一阵暧昧声过后,我们听到一个男子破口大骂道:“哪个孙子这么缺德,把我的鞋偷走了,我那可是意大利的名牌皮鞋,八百多块呢!谁拿走了赶紧给我交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男子嚷嚷了半天,并未见小偷站出来,他的鞋也没有出现,便将一腔火发泄在那个女人身上,他说:“我花钱上你这儿玩来了,你却让我把鞋脱在外面,现在我的鞋丢了,你该负主要责任!”
女子说道:“是你主动来的,我并没有请你,而且你来那么多回了,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里的规矩,谁来都得脱鞋,你穿那么好的鞋来显摆给我看呀,谁稀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吗?我看见过你在菜市场卖鱼,一身腥味儿,上次你走后,在我床上落下好几片鱼鳞呢。”
男子说:“你等着,我再也不来了,让你没生意做!”
女子说:“你爱来不来,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没你我照样活得下去!”
男子见说不过那女子而自己又赤脚在地,便语气舒缓下来,说:“你先借我一双鞋穿回去,明天我再把鞋给你送回来。”
女子说:“我这里的鞋你随便挑,哪双适合你你就穿走。”
最后,那个男子趿拉着一双红色绣花棉布拖鞋回去了。
几天后,当我们正如火如荼地排练的时候,传来敲门的声音。我们停下手中的乐器,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隔壁的女子。
“是不是吵到你了?”我问。
“没有,我在隔壁感觉你们的音乐挺好听的,想过来看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们的音乐好听。
“进来坐吧。”我请她进来。
“你们练你们的,我随便听听。”
一曲演奏完毕后,女子鼓起掌来,说:“挺好听,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学生,大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齐思新随口问了一句。
女子坦诚地说:“我是做小姐的,真羡慕你们学生,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
“我们也有特多烦恼,要不然干吗用音乐表达。”
“你们在哪个学校上学?”
“北×大。”
“哦,我知道,和我在一个歌厅干活的女孩就是你们学校的。”
“是不是叫沈丽?”杨阳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女子很吃惊地问道。
“丫挣过我的钱!”杨阳说话毫不客气。
“其实沈丽这个女孩挺不容易的。”女子说。
“她有什么不容易的,一边学习文化知识一边挣着钱,两不耽误。”杨阳说。
“你不了解她家里的情况,她的家庭很困难……”于是,这个女子便给我们讲起关于沈丽的故事。
“两年前,我在从老家开往北京的火车上遇到了沈丽,她坐在我的对面,模样很寒酸,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她只吃了一个苹果,啃了一张大饼。我以为她是来北京打工的,可一问才知道,她是来北京上学而且又和我来自同一个县城,只是不在一个村子。她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我给朋友帮忙做买卖。
“我知道一个人出门在外会有很多困难,因为我们是一个县的,我又看她孤苦伶仃的挺不容易,便把呼机号留给她,让她有什么困难找我。下了火车,我们便各奔东西。
“第二天,我的呼机响了,我回了电话,原来是沈丽找我,她约我在你们学校门口见面,说是有要紧事儿,我也不知道她找我究竟会有什么事情,便风风火火地赶到学校。已经在校门口等候多时的沈丽把我拖到没人处说:‘兰姐,’我叫马晓兰,所以沈丽叫我‘兰姐’。她说:‘你能不能借我两千五百块钱?’我听后吓一跳,心想,这个女孩的要求也太过分了吧,仅在火车上见过一面就敢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当时已经做了两年的小姐,能够拿出这些钱,但这些钱我挣得十分辛苦的,怎么能轻易借给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呢,于是我便推托说我的钱全进了货,而货又压在手里,拿不出现金。沈丽险些给我跪下,她哭着对我说:‘兰姐,我求求你了,你无论如何也要借给我钱,我在北京只认识你一个人,你不管我谁管我呀!’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借钱的人。”
“那你借钱给她了吗?”杨阳问。
马晓兰看了一眼杨阳,继续说道:
“我问沈丽借钱干什么用,她说是交学费,家里不能给她拿出这么多钱来。接着,她给我讲了自己的故事。沈丽的家中有三个孩子,她最小,上面有两个哥哥,他们因为家境贫穷到现在还没有结婚,沈丽的爸爸七年前被一辆卡车从腿上压过去,肇事司机开车跑了,把她爸丢在血泊之中。是村里人把她爸送到县医院的,人是救过来了,腿却没了,只能整日瘫痪在床。为了给她爸治病,家里欠下一屁股债。沈丽她妈和她哥的意思是让沈丽念完高中,然后就去县城找份工作,或者下地干农活儿,挣些钱养家,但沈丽却背着他们参加了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天,沈丽的心情特别沉重,因为如果通知书让她哥哥发现的话,一定会被他们撕掉,所以她把通知书藏在村头树林里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
“沈丽说,她既不比别人丑又不比别人笨,为什么就没有上学的权利?她觉得生活对自己不公平,她要靠自己的努力上学。没有经过家里的允许,沈丽坐上来北京的火车,车票钱是她在县城洗了一个月的碗挣到的,她说没毕业前她是不会回家的。
“沈丽把身份证塞到我手里说:‘兰姐,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借钱不还的,这是我的身份证,你拿着,我以后利用课余时间打工挣钱还你。’我很欣赏沈丽这个女孩,便到取款机取出三千块钱借给她。”
“所以你为了让她尽早还钱,就拉她下水了?”杨阳问道。
马晓兰没有在意杨阳的态度,又说道:“我并没有打算让沈丽还钱给我,那三千块钱就算是我资助她的。可是,四个月后的一天,我被朋友介绍到一家歌厅上班的时候,却意外地在那里遇见沈丽,她说她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是按电线杆上面贴的小广告找到这里的,她还说,再过一个星期,她就可以把钱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