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三年正月初一,大雪。
作为湖南道中人口最为密集的长沙城,街道之上如今却是冷冷清清的很,大街小巷之中,虽已是贴满了安民的告示,可老百姓似乎还未从之前的战乱中缓过神来,商不开铺,农不耕田。
吴三桂自起兵三个月来,南方诸省皆是遍地战火,几经艰难,终于在大年三十之夜,攻下湖南道最大重镇长沙,由此奠定了南方势力根据。
白雪皑皑,覆盖着整个长沙城,由于在路上行走的人少,只是三三两两的吴军,来回在城内巡视着,积雪才得以垒得半尺有余的高。
图海早以率领大军赶到了南地,只是在长江以北筑起了营寨栅栏,却不肯过江与吴军交战。由于满人稀少,根本不足以扼制全国之地,采用以汉制汉的方针,大量提拔重用投降的汉人,但毕竟非我族类,其心难以全信,自入关十余年来,对南方诸地仍无夯实的根基。
而吴三桂此时兵锋正甚,且以赢了许多前明遗臣的支持,所有才能如此迅猛的攻城拔寨。
图海以为当以先剪其两翼之后,方可与之决战。
吴三桂以明末湘王府为朝堂,军机政事皆在此商议。今日正与诸臣商议立国之事,毕竟为了笼络各地反王之心,眼前之下,再以周公之尊,以无法给靖南王这样的加官晋尊了,况且如今自己坐拥数千里之地,也该有官职对应,方才能有效的管理。
正讨论间,从朝外传出一声反对之音,“此时万万不可称帝。”
吴三桂与众人看向朝外,只见三人缓缓由远而近,逐步走进朝堂之上。
“洪儿为何这般说?”吴三桂笑着问道,但心中极其厌恶一般。
“义父。”朱以洪拜道,“如今我军虽战事顺利,可还未与清廷助理正面交锋过,清军精锐尚且驻扎在江北,此时称帝,为时尚早了些。”
“列位臣工以为如何?”吴三桂又问向旁人。
“名正者,方可言顺。”钟无义站出身来,拱手道,“吴王本以周公之尊,号令天下诸侯,可如今四地皆为烽火,反清俊杰日益渐增,如东边的靖王耿精忠,海外的郑王爷,若再以周公节制,未免有些不合礼法,当以晋为帝,方可使得天下汉人有举目之处,更可况满清康熙帝,不过是十九岁的小孩,尚能坐得帝位,吴王有何坐不得之理?”
“卿家所言极是。”吴三桂赞赏道,瞧着朱以洪还欲辩驳,转开话题问道,“洪儿,你身旁两人为何人?”
“是我的义兄。”朱以洪答道,“史惟义,施士信皆为忠良门后,在川蜀与清军交战之时,被击散了,后又得以相聚,便于儿臣一同前来长沙,共镶大义。”
“既是你带来的,就归作你的帐下罢。”吴三桂转言道,“今老夫本已是春暮之年,当以安享天伦之乐,奈何为天下百姓计,不得不披甲持枪,驱除满清。如今功业成半,天命所归,当以立国开元,以振来日北伐之势。”
“吴王圣明。”众臣拜到。
“我既为周公,立国名号当以为周。”吴三桂继续道,“钟先生,烦劳你挑个良辰吉日,改元立国。”
“是。”钟无义应道。
“万万不可。”朱以洪连忙跪下道,心想古代帝王在登基初时,大都是群臣苦谏,推却再三以显仁德之心,没想到这吴三桂竟然主动要称帝,省去了那番虚假的戏份,果真让人觉得不要脸的紧,“即便是开元建国,父王应当以明为号,一揽天下前明之心。”
“明王朝以亡十余年,天下人还有几人心中有明。”吴三桂笑着摇了摇头,“既是开元,当以新朝之气象,新朝之气势,以震天下。”
“可是。”朱以洪深知,吴三桂起兵失败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以反清复明为号,最终却又立国号大周,使得世人瞧清其人的私心。
“勿需再言。”吴三桂摆了摆手,“今日朝论到此为止罢。”
众人散下朝堂,各自往府中归去,朱以洪郁闷的紧,本想以李定国为辅,创出一番霸业来,哪成想晋王出师未捷身先死,不得不回来依附吴三桂。虽然史惟义和施士信再三劝阻,可他们岂能知道,自己的满腹壮志。
“殿下你瞧。”史惟义指着正往外走的人道,“那人不是郑蛟麟吗?”
朱以洪随着手指方向看去,正是四川提督郑蛟麟,见他神色匆匆,脚步快速的往外走。
“奸贼!”朱以洪咬牙喝道,三人随之追了上去,朱以洪一把扯住郑蛟麟的肩头,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竟将七尺多余的郑蛟麟,一把扯过身来。“奸贼!”
“原来是殿下。”郑蛟麟装作巧遇似的,笑着说道。
“你这厮临阵脱逃,害得大军全军覆没。”朱以洪咬牙切齿,更是想到李定国之死,此人当是罪魁祸首,气愤之下拔出一旁站立卫士腰间的佩刀,“今日若不杀你,岂能对得起泉下晋王。”
郑蛟麟双手已被史惟义施士信两人扼住,动弹不得。众人下朝的臣工,瞧着这般变故,围着瞅以热闹,毕竟朱以洪虽无官职,却有着吴三桂义子的身份,哪个敢上前阻拦。朱以洪正要取其性命之时,但见围观者中走出一老头,用力握住刀柄之处,“放了他。”
“如此不义之人,留有何用?”朱以洪瞪目方献德。
“此人杀不得。”方献德斩钉截铁道。
若是换作了别人,朱以洪怕是才不会理睬,但方献德却是不同。衡州之战之时,若不是方献德挺身相言袒护,恐怕吴三桂早砍了自己,算得救命之恩。再者方献德地位在吴军之中甚高,最得吴三桂的信任,此人的话多半能代表吴三桂的意思。
“大哥二哥,放了他。”朱以洪无奈道。
“如今王爷建国在即,切不可出些乱子。”方献德拍了拍朱以洪的肩膀温和说道,转脸对向看热闹的众人道,“都散了去,都散了去。”这语气虽是温和,但却有着不可反抗之感,众人赶紧又各自往家走去。
“郑蛟麟是受了王爷的差遣,晋王乃是王爷心腹之患,岂能不除?”方献德小声附耳道。
朱以洪听到此处,恍然大悟,心中对郑蛟麟的怨气,顿时消了七八分,只得在心中默声着,千万只的***在吴三桂祖宗名位上,奔腾不已。甚至对郑蛟麟多了几分怜悯,世人便都知道,奸贼郑蛟麟临阵逃脱,害得晋王惨败而死,即便是千年之后,怕也是骂声不绝于耳。
朱以洪此时想到了李鸿章,签订了卖过条约,天下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以泄恨。殊不知若签条约之人还可以是张鸿章,刘鸿章,但背后之人必须得是慈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