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神秘归来
张副市长走了一个星期了,一直没有关于谈判的任何消息,李国藩心急如焚。估计谈判应该有结果了,李国藩让秘书陈建祥打了几次电话联系张副市长一行,但是无论是张副市长的手机,还是丁仁杰、李凤江的手机全部关机。李国藩又派陈建祥找到我,问我与张副市长有联系吗?我说,前两天测算回报率找我要资料联系过,这两天一直没有联系。陈建祥回去汇报后,李国藩预感到谈判一定不太顺利,他有了做两手准备的打算。因为这两天,市驻京办主任丁能通打电话向他汇报,国家开发银行对投资銀环路也感兴趣,李国藩听后很振奋,按理说,他应该马上动身进京去拜会国家开发银行,但是,他对香港黄河集团的谈判仍抱有一线希望。
李国藩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他觉得张国昌应该是个识大体的人,无论谈判成败与否,都应该在第一时间向他汇报,张国昌一行不仅一点消息没有,简直就像失踪了,李国藩倍感蹊跷。他让陈建祥联系到孟丽华,并亲自与孟丽华通了电话,孟丽华说也没有丈夫的消息,但承诺一旦有消息立即让丈夫给他回电话。
不过,李国藩与她通完电话后,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孟丽华的电话,她说明天上午十点张副市长抵达东州机场,而且一再嘱咐不要向任何人泄露张副市长回东州的时间,还说你大哥不喜欢前呼后拥地去接他。
我对张副市长的低调很赞赏,放下电话后,我把张副市长明天上午回东州的消息告诉了杨娜,杨娜当时就摇头说,明天上午十点根本没有香港回东州的航班,香港回东州的航班是下午三点钟到东州机场。杨娜在香港启德机场工作过半年,对香港飞东州的航班很熟悉。我说孟丽华明明说是明天上午十点钟嘛!杨娜仔细想了想说,明天上午十点钟倒是有一班澳门回东州的航班。
杨娜一提到“澳门”两个字,我心里咯噔一下,张副市长去中央党校学习以后,有几次周末他给我打电话,说是和同学在北京郊区郊游,但是我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都不是北京的,还有两次在手机内听到港澳一带的人说话的声音,我知道他在跟我撒谎,便找到电信局的朋友帮我查了一下号码,结果电信局的朋友告诉我,那些号码是从澳门打来的。
我赶紧让杨娜帮我查一下,看看明天上午十点从澳门回东州的航班是否有张副市长一行。杨娜给同事打电话,结果杨娜的同事果然在电脑中查到了张国昌、丁仁杰、李凤江、赵奎胜的名字。
我问杨娜,只有这四个人吗?杨娜确定只有这四个人。我心想,还有四名工作人员,为什么没有跟张副市长他们在一起呢?一大堆狐疑顿时涌上我的心头,没给张副市长当秘书的时候,我只知道他喜欢打扑克;给他当上秘书后,我经常听到关于张副市长好赌的信息,我一直不太敢相信,难道张副市长在中央党校学习,会在周末飞到澳门赌博吗?难道他在香港与香港黄河集团谈判也会绕道去澳门赌博吗?简直不可思议,难道张副市长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看来,孟丽华是知道丈夫行踪的,不然她不会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任何外人去东州机场接机,孟丽华的谨慎反倒使我的心揪了起来。
今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怎么也睡不着,总是有一种要哭的感觉。窗外下起了小雨,风不知疲倦的吼,仿佛世界有无穷的委屈要述说,我面对窗外,聆听风的怒吼,仿佛站在了入世与出世的边缘,心情飘荡在胡思乱想中。
雨淋在窗上,我像一只空旷海底的鱼,游荡在深不可测的寂寞之中。雨中的空气在秋风的怒吼中仿佛要燃尽,街上的车似乎漫无目的地奔驰,使得燃烧变得更为湍急。风的吼声随着夜的深沉而散去,雨却若狂风拍打着玻璃。望着夜色里的灯光,我的身体似一片落满雨滴的玻璃,不知道这种透明是不是一种纯洁,……
第二天上午十点,从澳门飞抵东州机场的航班非常准时,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好,张副市长一行很清静地离开了东州机场。
在车上,张副市长用车载电话先向魏正隆汇报了与香港黄河集团谈判的情况,接着又拨通了李国藩的电话,“老板,我已经回到东州了,向你汇报特大喜讯,谈判成功了,一切都按我们预先设计的思路走的,就等你签字了。”
李国藩听了张国昌的汇报显然很高兴,“国昌,这件事干得漂亮,我给你记上一功。不过,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你人到东州了才通知我呀?”
“老板,不瞒你说,这次谈判太熬心血了,几天几夜没怎么合眼哪,谈判刚结束,我就发高烧,烧得死去活来的,从香港登机前还三十八度呢,而且中央党校还让交一份哲学作业,我这次回来把谈判中遇到的问题解决后,立即就飞回北京。老板,这次我就不当面向你汇报了。”
张副市长挂断电话后,孟丽华不解地问:“国昌,李国藩等你这个消息,电话都打到我的办公室去了,你们去了八个人,那四个人没跟着去澳门,怎么安排的?”
张国昌诡谲地一笑,“我放了他们两天假,免费让他们在香港玩两天,这次谈判很辛苦,也该犒劳犒劳他们。”
听到这儿,我全明白了,我心想,原来那四个人被收买了,看来那四个工作人员应该是今天下午三点钟飞抵东州机场。
正想着,张副市长突然问:“雷默,我离开家这些天,有什么大事吗?”
“没什么大事,”我支吾着地说,“只是,只是有一封魏书记批示的匿名信,反映丁仁杰挪用公款,收受贿赂、乱搞男女关系的。”
张国昌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似地问:“魏书记怎么批示的?”
“魏书记批示:请国昌同志阅处。”我察言观色地说。
“匿名信带来了吗?”张国昌不动声色地问。
我随手从皮包内掏出匿名信递给他。
张副市长接过匿名信看了看说:“先放我这儿吧,回头我听听魏书记的意见。”
我上任以来,接到了几十封揭发丁仁杰、李凤江等人挪用公款、行贿受贿、乱搞男女关系的检举信,这些信都是匿名的,每次给张副市长时,他都是一笑了之。然后就塞进了碎纸机。今天这封信,由于有了魏书记的批示,张副市长没敢怠慢。因为按组织程序,他必须向魏书记反馈他的意见。
张副市长收起匿名信后不屑地问:“听说李绍光牵头搞了个追缴煤气拖期开栓资金领导小组?”
我点了点头,“已经开了全市工作会议。”
张副市长冷哼了一声,“这个李绍光,专拣棘手的活干,也不怕得罪人,这是要收买人心啊!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时间长了,他就不怕魏书记有想法?”
我没敢搭茬,随手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张市长,这是你走这些天的报纸和主要文件。”
张副市长接过去翻了翻报纸,像猛然想起个事儿似地说:“雷默,最近中央党校留了一个哲学作业题,让每一位学员写一篇文章,要用马列主义的哲学原理结合实际工作写,你先帮我琢磨琢磨。”
我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琢磨,这是张副市长到中央党校的第一篇文章。张副市长心气很高,凡事都要争个第一,中青班的厅级干部们身边都有一批捉刀手,我又一次感到了压力。
37、冲突
张副市长回到东州后,在家足足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傍晚,他亲自给我打电话,让我和马厚开车去接他。下午五点钟我和马厚准时到了张副市长家楼下。张副市长从楼道口走出来,神情格外清爽,仿佛脸上还有什么变化,我仔细观察,原来他换了一副新眼镜,我猜想这副眼镜一定是从香港买的,看款式和镜片的质量,估计价值得上万元港币。其实,张副市长原先戴的眼镜也很贵,不过与新眼镜比还是有差距,主要差距是原来的镜片同心圆太多,镜片也显得有些厚,而这副新眼镜不仅同心圆少,而且镜片又轻又薄。实际上,张副市长的变化不光在眼镜上,连臧蓝色西装也是新的,还扎了一条鲜黄的领带,仿佛是个新郎官。我暗自揣摩,看来晚上一定有漂亮女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漂亮女人。
果然,一上车,张副市长就满面春风地说:“雷默,大明星舒曼来了,晚上荣主任请她在新世纪大酒店吃饭,你陪我去一趟吧。”
我一听“舒曼”两个字,一下子想起了爱莫斯商城着大火的事,那次大火多亏了舒曼上下斡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舒曼不仅是当今娱乐圈里的大明星,更是官场上的交际花,她在北京的关系网复杂得很,这样的人物张副市长是轻易不敢怠慢的。我听马厚说过,韩寿生与舒曼的关系不错,以前韩寿生给张副市长当秘书时,舒曼每次回东州都是韩寿生接送。想到这儿,我心里一紧,我断定韩寿生今晚一定坐陪,我又想起张副市长让我忍韩寿生的嘱咐时,胸口顿时像压了块磨盘。
“张市长,”我强作欢颜地说,“舒曼可是娱乐圈里的大姐大呀!追星族讨要一个签名都会欣喜若狂。”
张副市长颇为得意地说:“那你今天晚上就见识见识吧。”
奥迪轿车离新世纪大酒店旋转门还有十几米时,我就看见韩寿生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前东张西望,样子就像一只寻找老猫的耗子,车刚停稳,他就满脸堆笑地迎过来,一边熟练地为张副市长开车门,一边讥讽道:“老板,我听大嫂说,雷秘书在北京连个澡堂子都找不着,不会吧?”
张副市长没搭茬,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人都到齐了吗?”
韩寿生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都到齐了!”然后觑了我一眼,前面引路,我们仨一起走进旋转门。
离包房还有几步,就听到从门缝儿里传出漂亮女人开心的笑声,而且不止一个女人,我预感到韩寿生刚才觑了我一眼的目光中不怀好意,心里就多了一份小心。
果然,包房内除了体态像清丽流动的水,眼神像春天里的丝丝雨雾一样性感的舒曼,还有腰姿像夕阳下弯弯的河流,秋波宛若夜色里星光浩渺的湖水一样妩媚的汤彤彤,两个女人的兰馨如一张网,顿时将在场男人的心搅得想入非非。
张副市长简单将我介绍给舒曼后,舒曼妩媚地点了点头,众人寒暄入座。韩寿生点菜,无非是燕鲍翅之类的菜,自从当了这个市长秘书后,每次点菜都是这些东西,好东西总吃也有腻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官场上的人对这些东西百吃不腻,这大概就叫尊贵吧,娱乐场和商场讲的是身价,而官场上最讲究的就是身份,好像人一混进官场或娱乐场、商场就不再用生命生活,而只用身份或身价生活似的。
为了显示身份,张副市长亲自为舒曼点了一瓶产于一九一六年的库拉赫斯城堡干红葡萄酒,小姐报价时,我险些把心脏吐出来,这瓶酒竟高达十七万六千元。我惊诧之余,明白张副市长是想借这瓶酒谢舒曼在北京斡旋大火之情。
酒过三巡之后,荣立功脸色潮红地问:“国昌,我听说这次去香港,合同谈成了?”
张副市长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说:“老板,这个项目是你当市长时就定了的,我这也是为你大老板还个愿啊!”
荣立功苦楚地笑了笑,不无醋意地说:“国昌,愿你替我还了,可惜桃不得不让别人摘了,哎,我要不是年龄大了,这个造福子孙后代的工程也轮不上他李国藩呀!”
张副市长连声附和道:“那是,那是,老百姓都知道你为这项工程操碎了心啊。”
荣立功无可奈何地感叹道:“朱元璋说得好,‘行事见于当时,是非公于后世’。你老弟还年轻,眼睛就应该盯着前方,将来必鹏程万里,大展鸿图啊!”
汤彤彤乖巧地说:“一看荣主任就是胸襟坦荡的君子,借荣主任吉言,我敬大家一杯!”汤彤彤展开娇嫩柔软的双唇像吸乳汁一样喝干杯中酒。
汤彤彤刚刚坐下,舒曼用迷离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起身,用曼妙的声音说:“一般沉默的男人不是因为他喜欢沉默,而是因为他周围的同类太少,雷秘书,你人在这儿,精神却被放逐了,你沉默得好性感,好深沉,来,为了你的沉默,我敬你一杯!”舒曼的坦诚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媚笑不抵防可以穿透男人的心。
我掩饰着内心的慌乱,故作镇静地说:“萨特说人是一堆无用的热情,我只是因为自己无用才沉默,不过喝了舒曼小姐的酒,或许能将我的沉默点燃。”
舒曼咯咯笑着用樱唇饮尽杯中酒说:“雷秘书,你太认真了,其实人生就是一番消遣,寿生,你说是不是?”
我满饮了杯中酒没做任何回应,坐下继续保持沉默。
韩寿生斜睨着我说:“雷默,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就你谁也没敬,赶紧敬一圈。”
我只好重新起身,亲自为每个人斟满酒说:“荣主任、张市长、舒曼、彤彤、生哥,我敬大家一杯,你们随意,我干了。”说完,我一饮而尽。
我敬完酒刚坐下,韩寿生发难地说:“雷默,你这叫怎么敬酒?我是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地敬,打一圈,你听不懂啊?”
我强忍着韩寿生的无理,压低声音说:“韩区长,我可是一直拿你当大哥的。”
韩寿生发现没有震住我有些恼羞成怒,他也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雷默,我发现你他妈的当上秘书后越来越牛逼了,再过两年怕是连老板也不放在眼里了吧。”
我们俩的对话虽然声音很低,但是在座的人也都看出了我俩之间的异样,我怕张副市长下不来台,佯装笑脸问:“生哥,我去洗手间,你去不去?”说完我起身走出包房,本来包房内就有洗手间,我是故意离开包房,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姓韩的,只要你跟我来,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韩寿生果然跟了过来,他刚一进洗手间,就破口大骂:“雷默,我警告你,以后少他妈跟我装逼!”
我再也忍不住了,猛然转身一把捏住韩寿生细长的脖子,他顿时被我捏得说不出话来。
“韩寿生,我警告你,从今天起,你给我放规矩点,少做点蝇营狗苟的事,否则,我雷默可不是吃干饭的。”我说完,一把推开韩寿生,愤然走出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