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对韩寿生私闯我办公室的事耿耿于怀,我知道这个人在张副市长身边多呆一天,我就一天没有安全感,马厚送我回来的路上,我脑海里就不停地琢磨着打发走韩寿生的办法,我觉得这件事完全可以在张副市长面前做点文章。
早晨,去张副市长家的路上,我还在想怎么能给韩寿生配点眼药,无奈我没长生坏水的脑袋,昨天晚上辗转反侧也没憋出个道道来。转念一想实话实说,比什么都好,打定主意,我才上了楼。
张副市长一出家门,我就一脸不高兴地说:“张市长,跟您说个事儿。”
张副市长早就察觉我心里有事,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事?”
我用事态很严重的语气说:“昨天半夜,我和马厚开车路过市政府,发现你的办公室灯亮着。”我有意强调是他的办公室亮着灯,而不是我的办公室。
张副市长像被大黄蜂蛰了一口,勉强一笑问:“你忘了关灯了吧?”
“我以为我忘了关灯了,结果我上楼一看,……”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暗自观察着张副市长的表情。
张副市长却迫不及待地问:“莫非有小偷?”
我愤愤地说:“比小偷还可气,韩寿生正在你的办公室翻东西呢。”
张副市长听罢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蹙着眉觑了我一眼,半天才缓缓说:“韩寿生这小子净干些蝇营狗苟的事,你先忍他一段,让他留在办公厅不是长久之计。”
别看张副市长没当着我的面大动肝火,但是我知道韩寿生的行为深深触怒了张副市长,他对韩寿生似乎也忍无可忍了。
上午,张副市长在五二零会议室开会,我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孟元松兴致勃勃地给我打来电话。
“雷默,忙什么呢?”
“元松,不好好给李书记服务,怎么这么闲着?”
“李书记开会呢。雷默,告诉你一个重要消息。”
“什么重要消息?神神秘秘的?”
“市委组织部准备选拔一批年轻的处级干部,下派到县(市)区挂职锻炼。”
“元松,都有什么位置?”
“都是县(市)区副职,你感不感兴趣?”
“元松,你行,给李书记当秘书好几年了,我才几个月,张市长不能放我。”
“雷默,我这次真有可能下派锻炼。”
“你还是应该抓住机会。”
“雷默,你将来也错不了,连李书记看了你的文章都说有见地。”
“谢谢你,元松,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信息。再见。”
放下电话,在羡慕孟元松的同时,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打发韩寿生的绝好机会,韩寿生是一个在政治上野心勃勃的人,也是个极其虚荣的人,当副县长、副区长,甚至县级市的副市长,应该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当然他的梦还不止于此,但是无论他做什么梦,这都是他仕途生涯的一个重要台阶。我应该尽快让张副市长知道这个消息,想到这儿,我诡谲地笑了笑。
中午,人们端着饭盒在食堂门前进进出出,朱玉林嘴里叼着牙签从食堂里出来,迎面碰上了我,“雷默,还没吃呢?”
为了房子的事,我正想请朱玉林吃饭,便不失时机地搭讪道:“没呢,秘书长,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朱玉林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有空,雷秘书请客哪能没空呢!”
“秘书长真给面子,”我一脸谀笑地说,“那就定在六点钟,我开车接你。”
朱玉林痛快地答应道:“好。”
我为申请到房子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年底就要换届选举了,我听朱玉林说过,张副市长有可能升任常务副市长,常务副市长是主管办公厅的,朱玉林为了加深同张副市长的关系,必然要给我这个市长秘书面子,我想抓住这个机会把住房问题解决了。为了一出马就把事情办成,我昨天晚上翻了一宿的《三十六计》,觉得能排上用场的只有美人计了。美女可以说是上帝故意想征服男人创造的,她们虽然不善于提枪杀敌,难以力胜,但能“巧笑倩兮”,工于媚眼,哪怕是铜墙铁壁,要塞堡垒,只要美人腰肢一摆,媚眼一飞,保管烟消灰灭。正所谓烽火相欺,不外博美人一粲,冲冠发指,无非一怒为红颜。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花落落能帮我,没想到,电话打过去后,她不仅答应了,还说带上汤彤彤,我心中暗喜,汤彤彤若来,这件事还真就八九不离十了。不过,靠我自己的经济实力是请不起这顿饭的,我的朋友圈中,有实力又信得过的只有张怀亮了,想到这儿,我拿起了电话。
傍晚,我开着花落落的白色本田车,早早地静候在市政府大院内,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朱玉林才从市政府办公大楼里走出来。我赶紧下车,一边打招呼一边给朱玉林开车门。
我心里清楚,朱玉林这么痛快接受我的邀请不仅与我的身份有关,而且有他自己的想法,一个是他亲眼目睹我天池救人的场面,着实感动了他,他认为敢为他人献出生命的人是最值得信赖的,另一个是他预感,年底换届张副市长很有可能进入市委常委,成为常务副市长,他急于想进入张副市长圈子的核心层,这里面少不得我牵线搭桥啊。
我和朱玉林刚走进兰京大酒店大堂,张怀亮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我赶紧介绍,“秘书长,这位是兰京大酒店的老板张怀亮。”
其实张怀亮从骨子里想结交朱玉林这样的人,这些年张怀亮生意虽然做的很大,但是官场上的朋友并不多,特别是有头有脸的就更少了,做酒店难免有黑道上的阿猫阿狗来捣乱,由于有陈东海罩着,张怀亮还算省心,但是在中国做生意是要讲政治的,只有讲政治,身份才能尊贵起来,否则就是只富不贵,张怀亮生意做的如此之好,如此之大,当然希望集富贵于一身了,因此见了朱玉林格外热情。一番寒暄之后,张怀亮亲自引领我们沿半圆型汉白玉楼梯上了二楼。
来到包房门前,张怀亮客气地说,“雷默,我都安排好了,落落在里面,有事让她安排,朱秘书长,我还有事,就不陪您了,改天我专门请您赏光!”
“张总,有事你忙你的。”朱玉林客套道。
张怀亮与朱玉林热情握手后,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和朱玉林推门走进包房时,汤彤彤和花落落正在说着话儿,朱玉林一见汤彤彤惊讶地说:“哟,彤彤也来了!雷默,你小子挺有面子呀!”
“秘书长,”汤彤彤粉面含娇地说,“雷默是我哥,他请吃饭,我当然得来了。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花落落。”
朱玉林早就看出汤彤彤与张副市长的暧昧关系,知道我很有力度,便更加刮目相看了。我借机观察了一眼这间包房,装饰得既有浓郁的传统文化的气派,又处处尽显现代豪华尺度,俗中有雅、雅中有俗,高雅但不给人以压力。
朱玉林伸手与花落落一边握手一边开玩笑说:“看来,我今天要走桃花运了。你们俩真是一个赛西施一个赛玉环啊!”
花落落既妩媚又大方地说:“秘书长,你可别忘了西施是越王勾践的一枚‘糖衣炮弹’,把吴王迷惑得众叛亲离丢了江山,秘书长夸我们赛西施,言外之意,就是说我和彤彤都是‘糖衣炮弹’了!”
花落落一开口就给朱玉林一个下马威,他的雄性激素立即膨胀起来,逗趣地问:“西施是‘糖衣炮弹’,那么杨玉环又是什么呢?”
花落落一双杏眼扑闪闪地问:“秘书长可看过梅派京剧《贵妃醉酒》?”
如今官场从上到下都喜欢京剧,朱玉林跟风也成了票友,他色迷迷地说:“当然看过,演的是杨玉环百花亭醉酒后的迷人风韵。”
花落落娇甜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女人的机巧,“既然杨玉环既擅长饮酒,善解人意,又通晓音律,能歌善舞,我看最适合做市政府的接待办主任,是不是,秘书长?”
朱玉林哈哈大笑道:“‘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落落,有这样的接待办主任,恐怕市领导整日就什么都不想干了,光想着接待了。”
一番说笑之后,我请朱玉林坐在上座,落落和彤彤一左一右陪在两侧,我坐在了落落身边。花落落让服务小姐上菜。酒菜是张怀亮亲自安排的,都是兰京大酒店的看家菜。
酒过一巡,菜过两味,汤彤彤敬了朱玉林一杯酒,娇嗔地说:“秘书长,你刚才紧握着落落的手造成两个严重后果,你知不知道?”
朱玉林有点丈二和尚抹不着头脑,一脸坏笑地问:“彤彤,握手也会造成严重后果?”
“当然了,”汤彤彤乌黑发亮的美目一闪,佯作生气的样子说,“握落落的手握了那么长时间,显然是在吃人家落落的‘豆腐’,见了我连手都不握,故意让我吃醋,这后果还不严重?”
朱玉林恍然大悟地大笑起来,“严重,严重,彤彤,我自罚一杯!”他豪饮一杯之后,饶有兴趣地问:“你们知道为什么男人占漂亮女人的小便宜叫‘吃豆腐’吗?”
几杯酒下肚,花落落红晕飞腮,更显妩媚,她俏皮地说:“这么说秘书长不仅会‘吃豆腐’,而且还知道‘吃豆腐’的来历喽?”
朱玉林左“玉环”右“西施”,酒喝得惬意,他调侃地说:“西汉初年长安街上有一对夫妻合开了一家豆腐小店,老板娘本来就漂亮,又以有美容功能的豆腐为常食,自然更是细皮嫩肉,人称‘豆腐西施’。为招徕顾客,‘豆腐西施’难免有卖弄风情之举,引得周围男人老以‘吃豆腐’为名到豆腐店与老板娘调情,并且动手动脚的,比如趁付铜板时摸摸老板娘的纤手什么的,于是,醋海翻波的老婆们不满意了,经常以‘你今天又去吃豆腐了?’来训斥丈夫。后来,‘吃豆腐’便成了男人轻薄女人的代名词。”
“秘书长,”汤彤彤媚声媚气地说,“你可真有学问,那‘吃醋’又是个什么来历呢?”
汤彤彤这么一问,还真把朱玉林给问住了,“这‘吃醋’的来历,这‘吃醋’的来历么?……”
“‘吃醋’的来历还得从唐太宗李世民当年赐给房玄龄几名美女做妾说起,”我连忙接过话茬说,“房玄龄是历史上著名的‘妻管严’,怎么也不敢接受,多次婉拒皇上的赏赐。李世民料到房玄龄夫人是个悍妇,房才不敢受赏。于是派太监持一壶‘毒酒’传旨房夫人,如不接受这几名美妾,马上赐饮毒酒。谁知房夫人面无惧色,接过‘毒酒’含泪一饮而尽,结果并未丧命。原来壶中装的是醋,李世民不过用这种办法来考验考验房夫人,开了一个玩笑。考验之后,李世民正言告诉房玄龄,你老婆果然刚烈,朕也敬重她三分,你以后就好好听老婆的吧。‘吃醋’的故事就这样流传开来。醋的滋味酸酸的,嫉妒的滋味也是酸酸的,于是‘吃醋’也就成了男女之间因第三者介入而嫉妒的代名词了。”
“这两个典故都不好,”汤彤彤噘着樱桃小嘴说,“都是男人欺负女人,秘书长,听说你舞跳得好,我们跳个舞好吗?”
朱玉林求之不得地说:“好啊。”
服务小姐打开卡拉OK音响,音乐响起。朱玉林搂着汤彤彤的纤纤细腰翩翩起舞。
花落落深情地看了我一眼,大方地说:“默哥,我也请你跳个舞好吗?”
我点了点头,起身揽落落进入舞池。
难得我与落落能靠得这么近,望着落落玉一般洁白温润的脸,我心中油然而生无限爱恋。
“落落,谢谢!”我由衷地说。
“默哥,如果你真想谢我,就告诉我什么是爱情?”花落落直勾勾地望着我说。
我受不了落落那痴情的眼神,躲闪着说:“柏拉图有一天问他的老师苏格拉底什么是爱情,苏格拉底叫他到麦田走一次,要不回头地走,在途中要摘一株最大最好的麦穗,但只可以摘一次。柏拉图于是照着老师的话做。结果,他两手空空地走出麦田。苏格拉底问他为什么空手而归?他说:‘因为只能摘一次,又不能走回头路,其间见到一棵又大又金黄的,因为不知道前面是否有更好的,所以就没有摘;走到前面时,又发觉总不及之前见到的好。原来麦田里最大最金黄的麦穗,早就错过了。于是,我便什么也摘不到。’苏格拉底说: ‘这就是爱情。’”
“那什么是婚姻?”落落不依不饶地问。
“柏拉图也曾经问过苏格拉底什么是婚姻,”我故作优雅地说,“苏格拉底就叫他先到树林里,砍下一棵全树林最大最茂盛、最适合放在家里作圣诞树的树。其间同样只能砍一次,以及同样只可以向前走,不能回头。柏拉图于是又照着老师的话去做。这次,他带了一棵普普通通,不是很茂盛,亦不算太差的树回来。苏格拉底问他:‘怎么带这棵普普通通的树回来?’他说:‘有了上一次经验,当我走到大半路程还两手空空时,看到这棵树也不太差,便砍下来,免得错过了,最后又什么也带不回来。’苏格拉底说:‘这就是婚姻。’”
落落听了我的回答以后,半天没说话,曲子快结束是她突然问:“世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么爱情是婚姻的什么?”
“落落,”我理智地说,“说实话,我不知道爱情是婚姻的什么,但是我只知道如果没有坟墓,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落落被我说的没了情绪,她噘着小嘴脉脉含情地瞟了我一眼,“钱钟书说人的一生中,有三大魔鬼:可信的朋友、可爱的女人、可追求的理想。对女人来说,‘可爱的女人’应该改为‘可爱的男人’,你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魔鬼!”
朱玉林今天格外兴奋,我和落落只跳了一曲,然后就成了伴唱,我一曲接一曲地唱,朱玉林一曲接一曲的跳,看他情绪高涨的样子,仿佛自己就是白马王子,我暗自庆幸朱玉林在我面前还算放得开,他表现的越真实,我感觉这顿饭请的就越值。因为官场上只有利益,没有友谊,朱玉林能表现出真性情,足以说明他对我是信任的。我知道这份信任是我跳天池换来的。
人散曲终后,已经是下半夜了。清清的黑水河,在月光下闪着青幽幽的波光,东州城没有被人称道的法国梧桐,有的只是朴素、平凡的槐树,正是槐花儿盛开的季节,空气中充满了槐花儿的甜香。今天晚上,我的心情非常好,我预感到,自己喜迁新居的梦想就要实现了。我轻松地握着方向盘,仿佛开的不是车,而是宇宙飞船。
“雷默啊,”朱玉林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点着一支烟欣慰地称赞道,“秘书干得不错,张市长满意,大家对你的口碑也很好。”
“还不多亏秘书长栽培,”我一边开车一边说。
“你小子费尽心机给我设了一晚上的美人计,不会只是为了陪我寻开心吧?把你的心事说出来吧,看我能不能办,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违背原则的事,今晚的美人计就算白忙活了。”朱玉林一语道破我的小聪明,我的脸顿时红了,好在车里黑,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