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结局不过如此,从来没有新意,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各自内心的感情定位就是南辕北辙,成败已定的。一路下来唯独充满占有、索取、算计、揣摩、仇恨、不甘……所以早已失去了爱的本质,更像是在斗智斗勇,为什么要埋怨。时间已经有太多的事情,是拼命的要去自愿给予,却又会拼命的为自愿的给予而愤愤不平,因为看不到收获。
其实人生如叶,一样有晴有雨,有朝有夕,有荣有枯,轻薄如鸿毛……从萌芽到归根,不过是一个轮回的四季,终归化作尘土,不知道我们勤勤恳恳的博取,究竟受的是神的诅咒还是取笑。
回到家中,我每天和徐溪然电话联系,仿佛电话费不要钱似的,我们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可是尽管这样,心里却很知足。
我有时间还是会随邱卓尔去训练,可是训练的目标却早已经改变了,我要强,这才是我的奋斗目标。
祁少问我搞陈建东的计划怎么样了?我说不知道。
因为我无能为力。
我去找四哥,四哥决定就这几天要动手了,我很兴奋,说如果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吩咐我,四哥说好。
“雨轩,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依恋你,在你身上有过多大的梦想。”若诗自己默念。
爱怎可是如此的。
这句话忽然说得她自己也痛心起来,她只是觉得泪在心里湿了又湿,大概是因为有血的润滑,她按着胸口,血尚热。她尚活着。然而这个世界何时失却了是非,用心永远是一败涂地的无用事情。
在充斥着钞票,酒,违禁药品,重音乐,男人的口臭与体味,女人的香水的CLUB,迷宫一般包厢众多的KTV,洗浴城兼妓院,隐秘冰会这类场所,****的****,盲目,空虚,孤独,蜉蝣一般的堕落人群。一张张严丝合缝的契合人性所有弱点的温床。犹如在七原罪中一响贪欢。这是她看到的陷阱天堂。她曾经这样满目希望的对我说,“这是我的点,我要从这里开始打天下。”
我听了只觉得可笑,我没有问,“难道你不觉得这个起点是一个流沙陷阱,等你希求迈步向正常人间跑出的时候,早就已经不知不觉陷入灭顶之灾,抽身不得。”
日光充满了温度,望着就耀眼落泪,白昼原来是这样的,都快不记得白昼是什么样子了。
她告诉我,“我不想回家。”
我问,“那你想怎样?”
她默默站着不说话,我不耐烦,于是径自带着我去大商场购物,几件奢侈品牌的衣服和皮包,装进大纸袋里提着,看上去耀武扬威很大一堆,她拎在手里,再无过去天真烂漫的小小欢喜,神情落魄忧郁,说道,“我不舒服,还是去找个地方休息吧。”
我问她是不是那个来了?她说不是。
那一夜,我与若诗做了爱,伤口还在身上,她如蜻蜓一般细细瘦瘦的身体,越是有伤口越像与我做爱,头一次这样的想。仿佛庄重残酷的血祭仪式,用以告别。但我浑然不知,若诗细小身体就这样赤裸裸摆在我壮硕的阴影里,她忽然觉得此夜格外幽暗,这般激烈,却仍然好似两具没有关联的身体,她伤口这样的痛,一如内心,她专心致志的感受痛楚,她害怕更多劫难之后她将再也感受不到痛楚……
窗子外面一夜灿烂喧哗,有人在楼下聚众看球赛,欢叫声不停。她在模糊遥远的欢呼声中看着我,神情扭曲如少年时的那一个夜晚。
平静过来几天,若诗再来找我,她告诉我她有了身孕。我说是我的吗?她摇摇头说不是。
四哥给了她一笔钱。说是怀孕费。
若诗捏着薄薄的钞票,攥得越来越狠,不知不觉颤抖起来,她心里狠狠的揪了起来,觉得无力又饥饿,走进厨房做食物吃,打开冰箱,除了啤酒和零食之外空无一物。饭碗都还是脏的,生了一层细细的霉菌,发出异味,想来她从来没有在家做过一顿饭,即便叫了外卖送到家,也找不到一个干净的碗盘来盛装。捡来捡去,只得拣出一个稍干净的碗盘,草草拿到水管之下冲洗,接着用,吃完了再次仍在一边。
生活是什么,人人都要柴米油盐酱醋茶。又不是坐拥巨富的贵人,一时浪荡不过是生活的点缀,到头来还是要回到家里看着一池肮脏碗盘发呆。她其实希望能够停下来做一个好妻子,奈何没有机会,又或者她本身就不是这样的人。
若诗关上了冰箱的门,换了衣服,揣走了钞票,到高级餐厅一个人点了一大桌菜。静静坐在那里,看上去又并不忧郁。只是那么的静,好似雕像。餐厅里的人纷纷侧目,有肥胖的男人走过来要与她喝一杯,“小姐可是一个人……赏脸喝一杯,或者到我们那桌来坐?”
她都没有抬头,看着慢慢一桌事物想要呕吐。
从洗手间出来她不再想回到桌前,已经怀孕了,这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办……
她心里焦愁,却又有那么一丝暗淡的希望,没有希望尚且可以无欲则刚。反倒是这一丝明灭不定的希望叫人身心遭劫。
她尚且指望能有人真心待她。
尚且。
她一路就这么想着就走出了门外,又什么都没有吃,服务生跑出来追账,“小姐,小姐,您还没有付钱。”
她模模糊糊摸出钞票给她,未等找钱便又离去,最终她坐在街边的小餐馆,一个人喝一碗粥,肮脏的街道,卖菜的人骑着三轮车走过,溅起黑黑的污水,一张破茶几前,她坐着点了一支烟,泪水簌簌的就落了,她伏在桌上,感觉到体内的生命。
又是生命,又是生命。为何这么多生命要急急想来降世。
她伏倒在膝盖上,呕吐起来。
你的灵魂太空旷了,寂静得只剩下回声。
若诗,好的季节马上来了。
在末冬的夜晚,她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世界寂静,暗得沉重,好像找不到一丝光亮的可能,我在隐有寒意的房间里起来,身边人醒不了,月光一般的身体****在夜里。
下了床,因刺骨的寒意而觉得脚步颤抖,弓起足底,踮着走到桌边,似脚下坎坷有棘。冷得发抖。
我困倦的伏在桌上希望能够如此沉睡过去,若诗在里屋夜眠,我闻到她的呼吸声。
我在这夜里静静的对她说,“我的生与梦都太薄了,因此长久不能获得没有知觉的沉沉睡眠,若诗,你不懂得如此胆战心惊的我,一如我不会懂得那样若无其事的你。”
窗外渐渐天明,闹铃响,房间里混沌如瓷的宁静顿时被打碎,我迅速关掉了它,该回去了,直起身来,眼睛还是干涩睁不开。揉一揉睡得发痛的额头,站起了身,走进里屋去。看到她沉睡的模样。暗的模糊的轮廓,无知觉的紧闭的双眼,我立在她的床前,内心深处都是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我俯下身抚了她的额,触手温良。
屋内的空气是冰凉的,冰凉之中混合着隔夜的食物,香水,发臭的衣被,鞋袜,烟酒,动物粪便的气味,在这旧木楼里弥漫着无处不在的生之潦草。若诗略略醒了,喉音模糊的唤我,“雨轩,雨轩,这才几点,你要去哪里?”
我几乎不愿看她,自顾理着衣领,只是冷冷回答,“我要回去了,你快睡。”
她便不再说话,裹紧被子翻过身去继续睡。我不开灯,在屋角生锈发霉的水槽边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从椅子靠背上拿起我的大衣披上,踢开脚下的垃圾,空酒瓶,书本碟片,散落的衣服和袜子,走向门边。踩到空心的地方,旧至脱漆发糙的老木地板便吱吱响几声,黑猫的绿眼睛在暗处像钉子一样扎在我脸孔上,它默不作声的看着我静静离开这房间。
回去的路上,车上放着《致青春》这部电影。
总之青春就是如此,不是你上了大学就是大学上了你。人一旦长大起来,就总是急于主宰自己,少年时代的生活大都受制于人,一旦告别,便渴望自由,但若不懂事,便总会落得放肆,以为青春时光尚且富裕所以挥霍无度。
但是,人,总会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两天过后,若诗告诉我说她做了流产,疼痛一再提醒她活着的真相,其实这是寻常人情,遇人遇事都是自己的事先抉择,懵懂也好明智也好,结局来临该担当就担当。
她大约再次略懂了一些。
她说,“万千人都在试图挤进你的生命里,头破血流,唯独我在极力退却,我想大概你会因此多记认我一些,这就够了。”
这一切究竟是哪个季节的事情,那一天是灼烈阳光还是缓缓的细雪……相隔无法记认,总是百转千回相欠太多所以再无挽救的可能。爱情与世上任何一件事情没有区别,好比吃饭有食欲,择食,咀嚼,消化,排泄,这样的平凡过程,每一件事情都是一样,原来世间万事都像一段爱情,但可悲的是,爱情其实不过是一段事情。
仅此而已。
我坐在广场附近,那里喧闹嘈杂,楼下全是小餐厅和咖啡吧,深夜里还有喝红茶的老人,在那有梦的夜里,我自己沉默的走了一段清晨的路,醒来的时候觉得安心,彼时睁开眼,看见是的一个全新的清晨,窗子外面青红相间的梧桐树叶穿过风的声音在明亮的光线中招摇,还有那高亢的歌声,一群鸽子随之飞散在空中,在翅膀的阴影下,我重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了忘却。
许多事情就此离我而去。
然而你懂得生命的时光越来越短,能真正进入心里的人越来越少,曾经根深驻扎的,也慢慢剥离了根系,浮出了属于你的生活轨迹,在某次习惯性的告别之后,也许就真的再也不见,从此再无任何交集。
又有谁没有经历过这样来不及告别的告别呢?
越来越珍惜起身边的人,那些为了你甘愿停下脚步陪伴的人。
或者,我们将其一生寻找的,不过是那个甘愿为你停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