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连续守了舒思思一日一夜,第二天凌晨约5时,舒思思才带着一脸泪痕睡去。
潘朵拉长吁一口气。倒不是担心舒思思,而是担心舒思思肚里的孩子。
在潘朵拉的印象中,柯俊之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儒雅、品位独特、大方,有时还有些小幽默。重要的是,柯俊之是命运的一个浪头送给舒思思最合适的丈夫人选。没曾想,竟死于非命,可惜可叹!如果舒思思再不好好呵护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对得起柯俊之呢?
潘朵拉想在回家之前给舒思思留张纸条儿,叮嘱她伤心归伤心,可别忘了注意肚里的孩子,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思思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怎么做”。
潘朵拉站起来,轻手轻脚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收拾一下皮包,刚走出舒思思的卧室,舒思思的母亲便迎上来。
“朵拉,辛苦你了。哎,俊之爸妈也病倒了,我们在这儿又人生地不熟的,这几天全靠你和小军了。”舒母细声细气地说。
潘朵拉说:“姑妈,一家人还客气什么呢!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姑丈还没醒吧?”
“哎,睡不着呵!你姑丈刚刚才睡下。对了,朵拉,我寻思着你陪了一天思思,也没吃啥东西,我刚熬了些瑶柱鸡粥,就快好了,你等等,吃了再回去?”
潘朵拉心想:“都一天一夜没看见宝儿了,也不知道她怎么了,现在只想回家看看她,哪还有心情吃粥呢?”可是,这话当然不好对姑姑说,便说:“不了,我不饿,我先回家看看宝儿,顺便到公司看看,下午再来,你和姑夫多留心思思,有什么情况随时打我的电话。”
舒母连连点头:“那你快回去。天还没亮,马路上人车虽不多,但开车别开太快,回到家给姑打个电话,知道不?”
潘朵拉“嗯、嗯”地应着,又伏在卧室门口的门框边,往里瞧了瞧。舒思思绻缩在被子里,睡得正沉实。潘朵拉的心一松,向姑妈点点头,出了门。
马路上人车稀少,启明星在天幕上俯视着人间万象。薄雾中,路灯暗淡,马路两边的绿化树随着车子的靠近,从暗淡向鲜明过渡着。环卫工人三三两两,不急不缓地做着各自的工作。
黎明将至未至。
潘朵拉放下车窗,一股小清新的空气凌厉地扑到脸上,打开车上的音响,是Bandari的轻音乐《Dreaming in the moonlight》。
在“尹家设计”茶水间的书柜里,柯俊之放过一些关于音乐的书籍,其中就有关于Bandari的音乐介绍。柯俊之曾说:“家装设计是诞生于生活中的一门艺术,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家装设计师,除了研究雇主的喜好,平时还要积极、主动地涉猎各个领域的知识,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设计出来的家居才能溶艺术、生活、实用为一体,在家装领域中树立自己的独有风格。”
潘朵拉记得,在柯俊之的介绍下,她第一次听到Bandari的轻音乐,便喜欢上了那些仿佛采撷自大自然的纯净、轻灵的音符。
Dreaming in the moonlight,梦于月光中。月光下人与人的流离聚散,明澈而又谦卑。生命就是一只飞鸟,它飞过的痕迹把人和人那些单薄或者丰满的情感串连,就在那条痕迹的始未间,生命变幻无常。
潘朵拉开着车,脑里突然闪现柯俊之的死状。那天早上,她接到方圆电话,和沙小军匆匆赶到紫荆苑F11号红楼小别墅时,只看了一眼柯俊之,便瘫倒在沙小军的身上。
也许,柯俊之是她此生中见过的死得最绯色、最腕惜、最离奇的一个男人了。希望舒思思能熬过去。
在Bandari轻灵忧伤的音乐中,潘朵拉把车开得似蜗牛,往常从舒思思到她家的半个小时车距,用了近一个小时,到家时,天色正放光。
潘朵拉轻手轻脚开了门,一眼便见父亲潘标、母亲林双喜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头挨着头小声嘀咕着什么。儿童房和主人卧房的门紧闭着。
潘标和林双喜是来参加柯俊之的葬礼的,见潘朵拉一脸倦容回家,俩老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朵拉,你姑那边怎么样了?”潘标说。
“还行,姑姑和姑丈没啥事,就是思思的情绪还没稳定。”潘朵拉叹口气,把手提包递给母亲,换了拖鞋,往儿童房去。
林双喜把潘朵拉的包挂在衣架子上,小跑二步追上潘朵拉:“宝儿昨晚闹得凶,很晚才睡,你别吵着宝儿了。”
潘朵拉回头冲母亲笑笑,继续往儿童房去。
潘朵拉轻轻推开儿童房的门,蹑手蹑脚地进了房。宝儿正绻缩在安姨的怀里,一大一小相依着,睡姿倒也趣致。潘朵拉连日来的忧伤情绪终于得以释放,忍不住笑了笑。
潘朵拉从儿童房出来,母亲林双喜已从厨房端了一碗银耳燕窝糖水出来,说:“小军以为你昨天晚上会回来,亲自下厨给你熬好的,后来你没回来,他又放进了冰箱,说留着给你吃。妈刚用微波炉热了,你快吃了。”
潘朵拉心念微动,也没推辞,边吃糖水边问母亲:“妈,刚才你和爸在客厅里说什么呢?”
“我和你爸也就说说俊之和思思的事,感慨抒发一下。哎,真没想到白头人送黑发人,俊之这孩子走得也太快太惨。”
潘朵拉长叹一口气:“那是。”
林双喜、潘标同时长叹一口气。三人一时无话。气氛凝重。
潘朵拉突然便对吃了一半的银耳燕窝糖水没了胃口,把碗一推,说:“妈,您要没什么事的话,我洗个澡,睡个觉,实在太累了。”
林双喜立即说:“那你快洗漱了休息休息,等会我和你爸去菜市场买菜,买些你爱吃的菜回来。”
潘标赶紧接话:“快去休息吧。这几天看把你累的,哎!中午爸亲自下厨,做几样你爱吃的。”
卧室的床上,沙小军四仰八叉,被子掀开一侧,鼻鼾轻啼。
潘朵拉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给沙小军盖好被子。
她和沙小军签了那份啼笑皆非的“空床协议”后,柯俊之便突然被杀。接到方圆打来的电话后,她给舒思思打了好几个电话想确认一下,但舒思思没接电话,她当时就急坏了,以为舒思思也出了事,惊惧地眼泪鼻涕横流。这时,沙小军起了镇静剂的作用,安慰她,又陪着她去了案发现场。后来,她才知道,只有柯俊之一个人出了事,舒思思是睡得沉实没接到电话。
柯俊之是独子,父母年迈加悲伤,风俗上白头人也不能操办黑发人的葬礼,而舒思思除了哭别无作为。腿伤还没好的沙小军,便主动承担了操办葬礼事宜,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拄着双拐跑前跑后,倒也把葬礼办得体面隆重。
潘朵拉承认,沙小军最大的优点,就是人情练达,人前人后总能赢得好口碑,而她在这方面比他差远了。
男人在生活、人际交往上的无能,绝大多数由女人惯出来的,少数的那部分由自身的懒惰、低智商惯出来。但是,当你的男人在生活、人际交往上能力卓越时,除了欣慰、自豪,应该还有一言难尽的担忧吧?至少,潘朵拉目前是这样。
在医院里看见大肚皮的金晓琳那一刻起,潘朵拉就一直忐忑不安。虽然,沙小军已查明金晓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但是,以他的能力,也许他在隐瞒真相?
不,还是别想了。不管怎么说,这次操办柯俊之葬礼,沙小军确实帮了很大忙,累了。让他好好睡,别吵着他了。至于金晓琳、空床协议什么的,先放着吧!
潘朵拉开了衣柜,拿了件睡袍,出了卧室,到父母暂时住的客房洗浴去了,洗浴完,顺势躺倒在客房的床上,睡意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