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贤瞅了瞅魏闵手边的那捆锦布,“阮宁这是作何?”有些意外魏闵此刻行的大礼。
“王上,这礼是该行的。”魏闵拿起锦布慢慢的举起,“臣魏闵不负王上所托,新法一百三十八条已经初步拟定,等待王上复查。”
“喔?”耶律贤面上一喜,想不到魏闵这么快便已经拟定好了新法,站起身便想亲自去扶起魏闵。可是他刚抬起脚步,便又听见了魏闵的话。
“臣恳请王上杀德亲王一人,立新法之典范!”魏闵叩地,言之凿凿。
耶律贤脚步顿住,看向魏闵的目光不由严厉起来,“这话可是长乐郡主让你说的?”
“这话是臣自己说的,王上,旧法已经让辽国百姓对朝廷失去了信心,此时若不借此树立典范,新法即使颁布了,如何令大辽百姓信服!如何让您的臣民知道您誓死变法维新的决心!如何让大辽真正的富强起来!”魏闵仰起头,声如洪钟,目光坚定,这是他的理想,他相信让辽国强大起来也是耶律贤的理想。
听了魏闵的话耶律贤也是一震,他抬起头迎向魏闵坦荡的目光,不觉心中愧对起来,“阮宁可知德亲王一死,他的门生客卿可能会生乱,而北枢密院密使之职也悬空了。”
“王上其实想说的是会令有功于大辽的老臣寒心吧!”魏闵直言道,他既然来了,便是知道耶律贤的顾虑,可是若不重惩耶律德,那么新法的实施便会遇到极大的阻力,很有可能半途便会流产。
“阮宁既知道,何来逼寡人这一说,你该知道寡人也十分为难啊!”若不是北院一派的阻力过大,耶律贤也不会犹豫至今的,耶律德虽然倒台了,但是北院守旧一派并不会因为他的倒台而消失,反而因为耶律贤的打压产生了极大的反弹,他看着桌案上一大堆的皱着,不由皱紧了眉头。
“王上若是不想得罪守旧一派,这新法不推行也罢!”魏闵站起身将锦布往地下一掷,掉头便走,“草民还是继续回卧龙岗做草民的山贼来得自在!”
“阮宁……哎……”耶律贤伸出手,看着地上的锦布摇了摇头,觉得萧绰身边的人现在怎么都同她一个德性了,他走下台阶捡起地上的锦布慢慢的展开,一看不禁神色大变。
“来人,快将魏闵给寡人抓回来!”耶律贤一挥手走回王座之上,如此人才他岂能弃之不用。这辽国的天也许真的该变一变了,耶律贤看着殿外乌沉沉的天叹气。
“莫言姑姑,让晋卿进来吧!”耶律贤知道莫言还候在隔窗的小间里,想了一下才拿起朱笔找出那一道请示处决耶律德的折子,重重的打上了一个勾。
万里江山白骨累,太平盛世遍地魂。
若是处决耶律德能够换来辽国百姓对朝廷的信任,那么便是他背上刻薄寡情的名头,他也是甘愿的。
耶律楚拐着腿疾步向殿内走来,他也懒得搭理额头上鲜血,看见耶律贤坐在王座上,‘嗵’的一声便跪了下去,“罪臣恳求王上念在家父戎马一身为大辽打下这半壁江山的份上,饶家父一命!”耶律楚重重的磕着头,言辞恳切。他深知耶律德罪孽深重,现如今也只能拿耶律德赫赫的战功来抵消他的罪了,虽然这是耶律楚极为不屑的,但是除了这,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让耶律贤饶恕他的父王。
耶律贤将奏折扔给耶律楚,也为说话,一直以来耶律楚都是他的肱骨之臣,许多次都为了他的政要同耶律德吵得不可开交,更是差一点便同耶律德断绝了父子关系。对于耶律贤而已耶律楚不仅是他的臣子,也是他患难的兄弟。
他不知道该要如何拒绝自己的兄弟这人之常情的请求,耶律贤沉默着看着耶律楚拿起奏折,然后整个人呆掉不可置信的看着耶律贤。
“呵呵……即使是臣带着父王远离朝堂,王上还是不肯饶恕家父一命?”耶律楚死死的盯着耶律贤,眼睛几乎滴出血来,他呵呵的笑了两声,声音凄怆而满含责问。
耶律贤点头,现在已经不再是他饶不饶恕耶律德的事了,而是辽国百姓要不要饶恕耶律德了,宗人府大牢之事已经传开,只要有心人在渲染一番,只怕便是他有心要放过耶律德都难了。
“晋卿可还记得八年前燕京那一场辽史上的特大洪涝,一连一月的暴雨几乎将整个燕京王城都湮灭了。而宗人府大牢因为建在暗河之上阻塞了整条暗河的流程,造成暗河上游水岸线上升,两地百姓被溺死者不计其数,你可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何人?”耶律贤缓缓的开口,声音黯哑,似乎被这沉闷的天气染上了一种莫名的哀伤。
耶律楚一僵,八年前的那一场洪涝便是他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了,他也不会忘记那随着河水一起冲到朱雀大街上的一具具被河水泡得发涨的尸体。
“主持修建那宗人府的人便是你的父亲德亲王!”耶律贤看着耶律楚,微眯着眼,“德亲王未让人勘测地形便强制将宗人府之地的原居住村民迁走,随后不顾劝阻在暗河之上建筑宗人府,为掩埋过错坑杀知情将士工匠百余人全部扔进暗河之中,用加厚石墙堵死暗河……”耶律贤看着耶律楚越发苍白的脸没有在说下去。
“不!”耶律楚浑身似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他瘫软在地,看着地上铺开的奏折上鲜红的朱批觉得莫名的讽刺。
“不可能!”
“不可能……怎么会是父王呢……不会的……”耶律楚猛摇着头,可是他知道耶律贤说的那个人一定是他的父王,狠绝、毒辣,自私而又不可忤逆,草菅人命甚至是嗜血滥杀,他摇头,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那个疼他爱他的父王呢?
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能抛弃他、指责他甚至谩骂他,唯独他不能,他不能。
甚至他还要想法设法的去营救这样一个人,为什么?
“晋卿,寡人无法因为你便饶恕德亲王,即便是寡人答应了,那枉死的百姓也不会答应的。”耶律贤沉沉的说道,有些人纵使可恶,却总有一个人没有权利去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