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空气微凉,秋色渐厚。
长街尽头的深巷里老木匠的铺子大门敞开,被风扬起的木屑飘飘扬扬环绕在老木匠周围。那木匠身形佝偻,头发花白,一只脚踩在一根木头上,手上的铁锯子在木头上来回拖动,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
离歌笑灰衣长发,坐在屋外的木桌边,手里端着装酒的瓶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不时抬头望向老木匠。
“离歌笑,这么快又见到你准没有什么好事!”老木匠道,手里继续操控的看似已经生了锈的铁锈。
“咔嚓”一声,木头被锯断,落在地上滚了一滚后停在了离歌笑脚边。
拿起酒瓶,离歌笑弯腰捡起木头,走向老木匠,“你锯木头的手艺还和六年前一样……”
老木匠抬头,虽已六旬有余,但脸上却不多皱纹,一双分外晶亮的眼睛盯住离歌笑,似乎已经料到了他将要说出的不是什么好话。
“怎样?”老木匠问,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烂!”丝毫没有理会对方威胁的眼神和语气,离歌笑将木头在手里掂了几掂,塞还给老木匠。
老木匠攥住那段木头,鼻子里要喷出火来,见离歌笑又端起了瓶子,忍不住道,“离歌笑,你总有一天死在酒坛里!”
酒已经送到了嘴边,离歌笑从酒瓶口抬起眼睛,“还是老沈你了解我,曾几何时醉死在酒坛里是我的梦想!”说完摆出一副路遇知己的模样,大口喝完了瓶内的烈酒。
老木匠深吸一口气,死死攥住那根断木,心道,好吧我忍!当下也不说话,只将那断木在凳子上摆好了拉过长锯,将满腔的怒气发泄在木头上。
“好了现在说正事!”离歌笑道。
老木匠也不抬头,只冷冷道:“说吧!”
“我要你帮我做一样东西!”
老木匠停了手下的活计,抬起头,盯住面前的灰衣男子,“你确定?”
离歌笑点头,将喝干的酒壶别在后腰,点点头,“嗯!”
弹去身上的浮灰,老木匠在椅子上坐下,喝一碗水,道:“这么说我快要还清欠你的债了?”
“一千两白银换你三件手艺活,这亏本的买卖我生平只跟你做过!”
“亏本?”老木匠道,“你的意思是我设计的连燕子神偷都打不开的天牢扣龙锁抵你三百两白银你还亏了本?”
“呵呵!”离歌笑笑道,“开玩笑嘛!你的扣龙锁别说三百两,就是三万两也未必买得到!”
老木匠拿鼻子哼了一哼,道:“这还差不多,说吧,这次你想要什么,太简单的就免开尊口了,我怕砸了我沈木方的招牌!”
“用得着老沈出马的当然不是凡品了!”离歌笑道,“我要你帮我做一根木簪!”
老木匠心里还在受用他的前半句话,后半句就让他差点丢了手里的茶碗。正待发脾气,一眼看见离歌笑暗含深意的眼睛,当下明白过来,喃喃道:“你是想要天霜凤钗!”
对方点头。
老木匠变了脸色,思量许久,道:“好吧,谁让我欠你的,不过天霜再现,怕是会招来江湖中人的觊觎,你就那么自信可以保住这天霜钗不落在败类之手?”
离歌笑微微一笑,“这天下还没有我离歌笑和一枝梅守不住的东西!”
“六年不见,你还这么狂妄自大,自以为是!”老木匠道,开始在身后的一堆木头里搜索,似乎是在找出一段合适的材料。
“差不多吧,三娘也经常这样说我!”离歌笑道,“看来我是改不了了!”
老木匠道:“这又不是毛病,需要改吗?”
正说着,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巷口传入,离歌笑侧目,紧接着马儿的嘶鸣声入耳,一匹浑身是血的白马冲到面前。
马上趴着一个男人,同样也是一身血迹,头发被打散了合着鲜血糊在脸上,口鼻之中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离歌笑……”马上男人缓缓抬起一只手,睁开红肿的双目,从喉咙中发出微弱的声音来。
这是……离歌笑上前,一手拖起男子的脑袋,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豹子帮帮主张忠!
只是,这哪里还是那个才貌双全(好吧这个词我承认是恶搞帅帅的忠仔了)的少帮主啊!
只见张忠一张俊朗的脸上血污泥泞,伤痕刀疤纵横交错,结痂和冒血的无处不在。
“张兄?你怎么伤成这样了?”离歌笑一把将人从马背上抱下,放在地上。
老木匠上前一步,盯着张忠的脸看了一看,连连摇头道:“现在的世道啊,刀子棍子什么的都招呼到脸上了,想是见不得别人英俊啊!”
离歌笑正在给张忠把脉,百忙中回了老木匠一句,“划成这样你还能看出他英俊?”
“哼!小看我的眼光?”老木匠道,“赶紧把他弄进屋里吧,我来牵马!”
离歌笑前脚刚踏进老木匠的小屋,后脚巷口便传来了贺小梅惊慌失措的声音,“歌哥,你快回去看看吧,咱们的家被人放火烧了,胡哥受了重伤,三娘一个人寡不敌众啊!”
醉生梦死,贺小梅正在给柴胡疗伤,将断了的胳膊仔细接好。离歌笑简单检查了他的伤势后便站在一半变成废墟的院子中央皱眉凝思。
只听柴胡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大声嚷嚷道:“邪门,真是邪门啊!俺就没有见过身手这么快的女人,咱们这么大的院子啊,我眨个眼的功夫她就从这头窜到了那头,一个人同时点着了四间房子加一座凉亭,这明明就是鬼嘛,三娘都没有她快!嘶……娘娘腔,你轻点!”
贺小梅一脸柔弱道:“胡哥,你这手臂里的骨头是生生被人用手捏碎的,不但接起来麻烦,康复的过程也会很痛,所以你就忍着点吧!”
柴胡一摆剩下的一只大手,瞪大虎目,“你废话真多,赶紧给我治好了,我柴胡闯荡江湖半辈子了,这点疼算什么,等我好了,看我不找那女人报仇!”
女人?离歌笑转身,对柴胡道:“你是说你的胳膊是被一个女人用手生生捏碎的?”
“咋!”柴胡道,“老离,你这话啥意思,你是不相信我还是看不起我?”
眼见柴胡要发脾气,贺小梅连忙答圆场道:“胡哥,歌哥不是那个意思,歌哥只是关心你的伤势!”
“少来!”柴胡道。见离歌笑不再说话了,也将火气压下,指挥贺小梅道,“赶紧的!”
一道蓝影从墙头落入院中,燕三娘戎装佩剑,满脸沮丧走向离歌笑,“人跑了,好快的身法,我追不上!”
“嗯!”离歌笑心不在焉,对燕三娘的失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你又嗯!”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一见离歌笑的态度,燕三娘登时爆发,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我说过醉生梦死的男人都不准嗯,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啊!”
离歌笑身子微侧躲开三娘的指责,然后一脸无辜地对着她火冒三丈的脸,凝视片刻,拉住了她的手掌,“跟我去一个地方!”
似乎燕三娘对离歌笑的这一举动从来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冲天的怒气瞬间弥散,在他的手握住她手的一瞬间,她忘记了所有要冲他发的火,两只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
正在神不守舍之际,柴胡爽朗的笑声突然响起,“老离啊,你这招对小娘子可是屡试不爽啊!”
贺小梅哧地笑出声,柔声道:“三娘也是啊,想让歌哥牵手的时候冲他发脾气就是了,也是屡试不爽哦!”
“梅梅你……”燕三娘红了脸,就要挣开离歌笑的手。不料对方甚是大方,对柴梅二人的说辞丝毫不介意,反而更加握紧了她的手掌。
“小梅,你留下照顾老胡,我和三娘去去就回!”离歌笑面不改色,牵着燕三娘离开了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