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贪财的上司
唐娜的演出在市纺织系统获了个二等奖,除了市里颁的奖杯,厂里奖给她十块钱和一支弯头的书法硬笔。在工会领完奖,唐娜找到工会主席老荆,说了想调到工会来的意思。
老荆正在喝茶,说你来了也不能专职拉琴呀,来这儿都是些宣传、计生上的杂活儿。
唐娜说干呗,在哪也不能歇着。
老荆说我自己也当不了家,请示下领导,跟其他同志商量下,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
从工会出来,黄鸣鸣给唐娜出主意,说老荆这意思就是说他不反对,跟别人商量,除了厂长,谁能当了他的家?工会正缺人呢,你赶快给他送点礼,他可见小了。
随后,俩人商量着到商场买了烟酒罐头,趁着天黑给老荆送到了家里。老荆住在厂家属院里。他没在家,他老婆客气两句收下了。
老荆四十多岁,复员军人,他现任老婆翠枝是前妻的亲妹妹。他前妻生第四个孩子时,家在农村早早缀学的妹妹翠枝来帮她做家务,谁知与老荆对上了眼,俩人眉来眼去的,一不留神,翠枝怀上了他的孩子,都显身了,前妻才发现。前妻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家里再怎么着,出了门是从来不说的。翠枝执意要生下孩子,老荆也不公开反对,一来怕翠枝闹起来不好看,二来,妹妹小姐姐十来岁,毕竟娇嫩的小脸儿上梨花带雨的,比前妻那张老脸可人心疼。前妻无奈,对外说是妹夫在外地当兵,就由着她在这儿生了孩子,想生完后给她找个人家打发了事。谁承想妹妹翠枝生下个儿子,根本就没打算走。孩子养到三岁半,翠枝非要老荆给姐姐办个提前退休,跟姐姐离了婚,送姐姐回老家,将她明媒正娶。老荆的前妻再也折腾憋屈不起,整天脸色青绿,到医院一查,肝癌晚期,不出一个月就死了。这一来,老荆与翠枝光明正大地办了结婚手续,对外还义愤填膺地大骂妹夫陈世美,蹬了妹妹娶了部队首长的千金等等。
传说终究是传说,添油加醋真真假假的谁也说不清楚。本来纺织厂里女工就多,老荆原也是有点毛病的,在小两万人的大厂里当工会主席,不缺那主动上门“送礼”的。以前他也有过片言只语的风波,但现任老婆翠枝不及前妻有涵养,醋劲大点,把个老荆管教的没脾气。老荆敢与哪个女工走的近些,翠枝就敢找到厂里指桑骂槐。现在,老荆除了上班,也就剩个说点黄笑话的爱好了。见小的毛病还保留着,这跟他老婆翠枝有关系。
元旦一过,眼看就到年关了。春节本来只是个日期概念,但对于中国人来说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含意。年终巴望事了,年初盼着事好。
星期天,唐娜约了黄鸣鸣跟自已去商场买衣服,一来快过年了,二来,将来去工会上班,也就成了办公室的行政人员,怎么着也不能跟以前那样不讲究。关键是,唐娜还想跟黄鸣鸣分析下自己工作的走向,她拿捏不准老荆到底会不会顺顺利利地把她调到工会,将来会给她支派个什么岗位,心里整天七上八下的。
黄鸣鸣说你放心吧,一是工会一直缺人手,一过年节,活儿干不出来,老荆急了好几回了;二来,老荆说这话,肯定你也有点希望。以前厂里有个女工想调到工会,老荆一句话就给她堵回去了。但是,你别指望送这一次礼老荆就能饶了你,他财迷着呢,不榨你半桶油水,不会顺顺当当地给你下调令。
唐娜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呀?他要拖着,我就一直等啊?
黄鸣鸣说要不你就弄个大点的糖衣炮弹直接轰死他,要不你就等。见唐娜犹豫,说嗨,怕他干什么?他这儿要不顺,你直接找厂长焦启新。
唐娜说,你做梦呢吧?我凭什么去找人家厂长呀?人家认识我吗?
黄鸣鸣说,那天演出时,焦启新也来了,隔着两排座位,让人问我,跟你一起演奏的那人是哪里请来的?估计他对你有印象。
唐娜说你卖我啊?我去找他,不是给纺织厂的碎嘴找话说吗?得了这么个奖,再也能不完了。
黄鸣鸣说,你管他别人说什么呢?只要能把你调过来,你这边一出嫁,肚子一扛孩子一抱,上班干活儿,下班回家,众人才懒得理你。你以为你真是七仙女呢?人家都没事了,光看你呢?
唐娜被呛了个没话说,想了想,道,再说吧。
让唐娜去找焦启新,本来是黄鸣鸣突发奇想,这会儿,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主意里。见唐娜没完没够地试衣服,黄鸣鸣说哎呀,就这件吧,买个衣服挑三拣四的。我跟你说重要事呢,找厂长这件事有谱。那天我在台下看着他对你感兴趣,他就在我后面坐,一直问你的情况。相信我眼光吧。我跟你说,那个陈家伟,心高气傲,没指望……
一个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说谁没指望啊?
俗话说,说人见人,说鬼见鬼。唐娜穿着一件明灰色的毛衣在镜子前扭来照去的矫情,黄鸣鸣只顾着跟她说话,后面什么时候站了俩人都没看见。竟然是焦启新和他的秘书小张。
黄鸣鸣和唐娜当时就傻了,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站过来叫了声焦厂长,窘得满脸通红。
焦启新四十出头,个子不高,微胖,短发。他背着手走过来,看了看唐娜和她身上的衣服问,说什么呢?谁没指望啊?
唐娜还在那儿发愣,黄鸣鸣反应快,说厂长,唐娜想调到工会来,我说焦厂长爱才,你去找他要求一下,再说工会人手确实也不够,她说她怕碰钉子……
焦启新说,哦,就这啊?
唐娜不得不佩服黄鸣鸣的机警和聪明,赶紧点头说嗯,正说您呢。
焦启新笑了,说这就没指望了?小张,你回去跟荆主席沟通一下,他要没意见,就把调令下了。唐娜呀,你给厂里增光,我还没来得及表扬你呢。
小张说,跟你说吧,焦厂长可喜欢小提琴了,办公室好几盘磁带呢,闲下来爱听。
焦启新说小张,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原来也拉过小提琴,没成气候而已。
唐娜和黄鸣鸣一下子兴奋起来,连忙说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厂长。
焦启新走出两步又回过头说,过一两天我要去广州一趟,我认识一个制作小提琴的高级技师,你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唐娜和黄鸣鸣心里“格登”一下,坏了!能跟着厂长出差的女人,应该不是一般的女人,何况是未婚的女孩子。这里面的奥妙是个人都知道。
唐娜推辞说,我挣那三核桃俩枣的,看了也买不起。不去吧。
焦启新说嘁!你是替厂里去看的,能让你掏钱吗?走,我带你先去一楼看看这里最好的小提琴,到了广州,你再看看人家那上乘小提琴的质量。说罢就带着小张向楼下走。
唐娜和黄鸣鸣无奈,待唐娜穿好自己的衣服,俩人一边后面跟着,一边眉来眼去地琢磨对策。
一楼是经营学习用品的,里面靠南一角是乐器专柜。从这边的楼梯下来是偏厅,经营的是摩托车、自行车。
经过偏厅时,黄鸣鸣一下子站住,拽了唐娜一下——鲁彦滨正趴在柜台上跟服务员说着什么。
唐娜立即领悟,鼓足勇气,亲热地叫,彦滨——
鲁彦滨正在填写一张售后保修单,抬头看见是她们,现出惊喜的表情。
唐娜见他要开口说话,过去娇嗔地说,彦滨,看够了没有?整天鬼迷三道的迷上个这。她说话的时候背对着焦启新,拼命地给鲁彦滨使眼色,声音十二万分的温柔。
鲁彦滨被她挤眉弄眼得不知所措,也不知该说什么。
焦启新本来还往前走,这会儿也停下了脚步。
唐娜回头向鲁彦滨介绍焦启新,说这是我们焦厂长,我跟鸣鸣在楼上试衣服,正好碰见。焦厂长,这是我对象,鲁彦滨。
鲁彦滨晕头八脑恭恭敬敬地跟焦启新握了手。焦启新打量完鲁彦滨,又打量他跟前崭新的摩托车,说这辆车可不便宜。
唐娜问鲁彦滨,真决定要了吗?
鲁彦滨好像有点明白她的意思,说决定要了,交过钱了。
唐娜说,我先跟焦厂长去看下小提琴,回来咱就走,省得你妈急。
焦启新说怎么,还有事啊?
唐娜说也没什么事,他妈约好的,非要去他家吃饭。
焦启新大度地说你们有事就先走吧,看琴也不是三两眼能看完的,这不正好遇见嘛!
唐娜歉意地说真对不起厂长,那,改天吧。他妈年龄大了,脾气可不好。
黄鸣鸣赶紧替她解围,说走吧走吧,焦厂长能跟你一般小肚鸡肠没见识吗?真是的。
焦启新说没事没事,我跟小张先看着。广州那边也是个朋友,来日方长嘛!
鲁彦滨被他们闹得头晕脑胀的像坐过山车一样,被动地推起摩托车不知如何是好。他回头跟焦启新告别,突然叫了声陈家伟。
唐娜这才看见,陈家伟不知从哪儿过来,忙打招呼说陈老师好。今天真巧啊。
鲁彦滨说陈老师好,我们有点急事先走,咱们回头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