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春风掠过平原,
为平原铺上一层中国与罗马的锦缎。
初夏,一颗颗五彩缤纷的珍珠,
撒向果园,这大地的新人,
水仙头顶是否仍戴着王冠,
王冠上晶莹的珍珠衬以黄金托盘……
---------阿布·穆因·纳西尔·胡斯劳:《啊!呼罗珊》
公元708年大唐景龙二年伊斯兰历89年
三月
一种淡淡的绿色,就像一种淡淡的忧伤,沿着河水向着远方延展,不知道哪里是它们的尽头,脚下的草,经常出现在视野里,有时是路边不经意的几棵,有时是一望无垠的绿,这种平凡却顽强的小生命,就像这条丝路上往来不止的商人们一样,用自己的方式,顽强地面对着一切。
阿姆河,在大唐官方的典籍中被称为乌浒河,此时是大食和昭武九国的自然分界线,也是阿拉伯语和突厥语的天然分水岭,过了这条河,就是正式进入了阿拉伯人控制的地盘了。
商队已经抵达了乌浒河边了,经过了大半天的旅行,越儿和段英决定让商队停下来歇息片刻,再渡河西进。
人和马匹、骆驼都在河边开始饮水,并无什么先后,乱烘烘的,好不热闹。
越儿洗了一把脸后,迅速地扫视整个商队,脚夫们在照应着骆驼和货物,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虽然队伍里少了那两个一直很重要的身影,越儿从刚开始的手忙脚乱,已经逐渐习惯了一个商队首领的职务了,重要的是,她有段英这么好的副手,还有胡杨这样的靠山。
胡爷爷,对了,越儿赶紧走向另一边正在晒太阳的胡杨。
“爷爷,怎么样,还好吧?”越儿很关切地询问老人。
胡杨笑眯眯地捋着胡须,“越儿,我很好,这点路不算什么,你放心好了。”
越儿点了点头,看着脚下的青草,从出长安就看到这不起眼的青草了,从长安一直追随她到了这异国他乡,远处,依然是没有边际的荒草,和她不离不弃的,还有那些伙伴,从长安来的伙伴,从河西来的伙伴,从撒马尔罕来的伙伴。
“越儿,过了乌浒河,我们就离开突厥地,进入大食人控制的地区了,大家应该特别注意。”胡杨刚才还在微笑的脸上,此刻挂上了一层忧郁,前途未卜的旅程,怎不让他忧虑呢。但既然已经踏上了这西行的路,就该放下所有的忧虑,再说,不管什么样的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
看着流淌的河水,越儿不禁想起来了去年在甘州城外的黑水河边,那对熟悉的身影,还有一个许诺了却未曾兑现的婚礼,想着想着,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突然,河对岸出现了一阵烟尘,负责观察的康风赶紧来汇报,“娜娜!娜娜!是阿拉伯人的骑兵!怎么办?”
商队立刻开始紧张起来,脚夫们赶紧拉起骆驼,程二牛和王长齐等人都把手放到了武器上面。
越儿和段英对看了一眼,“不要慌,我们看他们是什么目的。”
那队骑兵很快就赶到了河边,领队的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看样子是个小军官,头戴着阿拉伯的头巾,身上是披风,挎着弯刀,背着弓箭。
“你们是从撒马尔罕来的商队吗?”那军官在马上,隔河大声问到。
“是的,我们是从撒马尔罕来的,”越儿站了出来,同样朗声用阿拉伯语言回答他。
那军官见到越儿大喜,又听她用阿拉伯语说话,虽然有些生硬,不熟练,但还能明白她的意思,“请问,您就是撒马尔罕的娜娜吗?”
“正是,”越儿站在河边,天空中一声尖啸,那只小鹰飞扑而下,一下子站到了她的肩头上。
那军官一听,赶紧对后面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什么,于是整个骑兵小队的人都从马上跳了下来,把马缰绳牵在手里,态度很恭敬。
“娜娜小姐,我们奉古太白将军的命令,在这里迎接你和你的商队多日了,现在,请你们过河吧。”
段英对越儿使了一个眼色,牵马要先过河,被越儿拦住了。
不要小看这过河,商队也是有讲究的,一般都是护卫们先过,谨防对岸的人偷袭,尤其是对岸还是一支骑兵。
越儿牵着自己的骆驼,果断地走在前面,后面段英紧跟着,胡杨和程二牛、祝小六、王长齐也跟在他们后面,撒马尔罕的康风和康雷也跟着过了河。
那军官赶紧过来,轻轻一弯腰,“欢迎您,远方的客人,我代表我们的古太白将军前来迎接您。”
越儿也同样还礼,“这位勇士,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那军官微微一笑,“我是古太白将军的卫队长,法里斯。您和您伙伴的故事,将军大人已经讲给我们了,我们都很佩服您,还有您的伙伴,所以,在呼罗珊,在木鹿城,您和您的商队将受到最热烈的欢迎。”
“法里斯队长,谢谢您的迎接,不胜感谢,等我的商队全部上岸,我们就立即前往木鹿城。”
商队在阿拉伯骑兵的护卫下,开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目标正是呼罗珊的木鹿城。
从阿姆河边的小镇,到木鹿城还是有很长的路程的。
法里斯一路上带领阿拉伯的骑兵,对商队很是关照,毕竟这片地区是最乱的,强盗横行,贼匪出没,加上连年战乱,袭击商队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考虑到安全方面,撒马尔罕商会派了一支当地的小型骑兵护送他们直到阿姆河边才回去的,而木鹿城的古太白,也早早地派遣了一支骑兵,提前几天来接应他们了。
越儿和段英等人第一次看见阿拉伯的骑兵,很是新鲜,他们的装束明显和突厥人、粟特人不一样。白步缠头,把头发都保护了起来,身上除了一件很大的披风外,就是白色的袍子,腰里都系着宽大的腰带,那里都别着短刀,披风下面,都佩带着弯刀,看不太清楚,感觉和突厥人的战刀还是有所不同的,除了弯刀,他们还佩带着弓箭和长矛。而最吸引大家眼睛的,是他们的战马。这些战马和突厥人的战马很不同,这些战马,叫阿拉伯马。
阿拉伯人的马都很矮小,但看上去很精干,“别看这些马个子小,可在沙漠地区跑起来,一般的马都不是对手啊,这些马的耐力非常好,一般的马经不住长途奔跑,但阿拉伯战马就可以,这也是他们能称雄这片土地的重要原因吧。”胡杨老人在骆驼上,悄悄地对越儿说。
骑在骆驼上,胡杨老人不禁感慨起来,“啊,过了阿姆河,就进入呼罗珊了。”
越儿问到,“爷爷,您的家乡是呼罗珊的吗?哪个地方?”
“是啊,从木鹿城向西一千多里,有个城市叫内沙布尔,我的家乡是那里的,已经有五十年没有回来了。呼罗珊,我终于又回来了。”
前面的法里斯回头,用波斯语问了一句,“老先生,离开家乡很多年了吧?”
胡杨冷冷一笑,同样用波斯语回答他,“是啊,被你们打到中国的长安,一呆就是五十年啊,萨珊王朝灭亡了,现在呼罗珊是你们的领土了,我是异教徒,当然不受欢迎了。”
“我们的安拉是宽容的,他允许异教徒的存在,我们阿拉伯就有很多顺民,像基督教、犹太教,当然,如果能皈依安拉,我们还是很欢迎的。”法里斯看出了这个波斯老人的沧桑和不同寻常,加上古太白之前有过特殊关照,所以他还是很有礼节的。
“我老了,能最后踏上呼罗珊的土地,就很满足了,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够了,所以能把这些孩子带到大马士革,我就很欣慰了。”胡杨回答的依然不卑不亢。
“哦,你们要去大马士革啊,原来你们去大马士革经商啊,我们阿拉伯人欢迎商人,尤其是娜达小姐这样优秀的少年天才商人。”
“不,我不是什么天才商人,我还是个学生呢。”越儿听到法里斯的话,自己也觉得太过了,赶紧纠正,至于他把娜娜说成了娜达,她以为是阿拉伯人的口误,就没当真,但她没想到,撒马尔罕的娜娜,到了大马士革就成了娜达了。当然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有了阿拉伯骑兵的保护,白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让很多双在暗处观察着商队的眼睛失望了,除非有足够的能力,强盗们才敢去抢劫受士兵保护的商队,而且在事后要受到阿拉伯军队的追捕,一旦被抓住,强盗们在第一时间就会被斩首。
不管是祝小六还是段英,在这一路上都紧绷着自己的神经,时刻在观察着四周。
这几天段英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了,每天宿营,他都严格按照令狐楚教的那样去做,查看周围地形地势,安排值班的伙计,定期起来巡视。原来当护卫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以前看到令狐楚、马龙在商队里指挥若定,自己还很是羡慕,而现在,自己也担当起这份职责的时候,劳累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阿拉伯骑兵和商队相处得很融洽,在出发之前,通过和阿拉伯商人们的接触,越儿及时总结出了进入阿拉伯地区后的很多注意事项,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以及各种礼仪等,整个商队都已经非常清楚了,当阿拉伯骑兵出现在阿姆河对岸时,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每天,当骑兵们面向麦加的方向开始朝拜的时候,整个商队一片安静。
法里斯很喜欢跟越儿谈话,他对这个从遥远的东方来的小姑娘充满了好奇,她会说波斯语,会说突厥语,还会说阿拉伯语,显然她的阿拉伯语还很生疏,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很难能可贵了,而且古太白将军对她是这么地重视,从一个月前,他就带领着这支骑兵每天都要到阿姆河边来等他们了,看来,古太白将军被这个小女孩深深地吸引了,在她的身上,确实有一种很吸引人的力量,至于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不光是他,似乎很多阿拉伯骑兵都有这样的感觉,他们说这个孩子跟其他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很喜欢和她说话。
第三日黄昏,高大的木鹿城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