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经过短暂休整后,在更加强大的护卫们的保护下,从沙州起程,向热闹的瓜州进发,在瓜州与等候多日的胡西原商队回合后,又一起向肃州酒泉开拔。
石天雕的旗号在这一带果然好使,他的六个徒弟也是这一带武林中成名的好手,一些小蟊贼敬而远之,倒是令狐楚和马龙离开了六年多,名气有所减退。
越儿和段英看到令狐楚只要一回到商队,就立刻正常了,原来在莫高窟中的失常是太投入了,现在一切都正常了,两个人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从瓜州到肃州几日也算无惊无险地度过了,这日下午还未到黄昏,商队就进了肃州城的西城门,张鹏等人送商队进了客店后,就回石天雕的府上向师傅复命去了。
“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肃州了,”越儿对这里的印象太深刻了,这里发生过的故事让她这一辈子也忘不掉。
“哎,还记得那个狗洞吗?”段英看她发感慨,故意逗她,气得越儿直打她,“都怪你,当时把狗洞挖大点,我不就爬出来了吗?”
“那是,那是,下次一定挖大点,最好给你砌个门,怎么样?”
“没有下次了!你这个笨蛋,有下次我一定饶不了你!”
令狐楚和马龙走过,两个小家伙不再说话,但两个人之前的话都被听到了,马龙和令狐楚互相使了个眼色,越儿的头被哥哥抚摸,段英的头也被马龙拍着,突然两个人的脑袋砰地撞在了一起。
“你们干吗?我可是商队的首领!小心我扣光你们的佣金!”
越儿暴跳如雷,段英红着脸不停地摇头,两个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哼着小曲离开了。
商队安顿下来,令狐楚和马龙换了身衣服后,骑马先直奔了石天雕的府上,拿着从西域带回来的礼物,先是拜见久别的好友,再是答谢石天雕的热心安排,以及这一路上六个徒弟的尽心护卫。
石天雕见到两个小兄弟很高兴,一只手拉着一个,半天不肯松开。
“今天晚上,醉仙楼我给两个老弟接风洗尘!”
果然,石天雕在六年的时间里势力更大了,他的徒弟几乎包办了肃州城的各个行业的护卫工作,很多来往于瓜州和肃州的商队也都喜欢请石天雕的人作护卫,现在在河西一带石天雕是影响力很大的人物,如今在长安、兰州和凉州等地,都有他设的点,不光商队的护卫,客店、酒楼,骆驼和马匹的出租行,都有石天雕的势力。
黄昏的时候,醉仙楼就已经人来人往了,这里是肃州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一天到晚总是人流川流不息,歌舞升平。
酒桌上,商队的人们才知道了一个天大的消息,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大唐已经换了两个皇帝了。
大唐景龙四年(公元710年)五月,就在越儿准备前往君士坦丁堡时,就在令狐楚还在可萨人的营盘晃荡的时候,大唐长安发生了一件大事,中宗李显被毒死了。凶手是她的皇后韦氏和她的女儿安乐公主,韦后企图学武则天当女皇,很快就失败了,临淄王李隆基发动羽林军攻入宫,讨杀韦皇后及安乐公主、上官婉儿、武延秀等。与太平公主一起拥立其父相王李旦复位,史称睿宗,改年号为“景云”,并立三子临淄王李隆基为太子。
而就在今年的七月,商队还在大漠中挣扎的时候,睿宗禅位于太子,自称太上皇。李隆基正式坐上了大唐的皇帝宝座,开始了他44年的统治,也开启了大唐继贞观年间的另一个盛世,史称玄宗皇帝。
“临淄王做了皇帝?临淄王?”令狐楚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你很熟吗?”马龙在他身边悄悄问。
“不熟,不熟,见过一两次,人家是王子王孙,我前些年的时候跟着秦振林和郭鸿他们厮混,见过他,他和郭鸿同龄,长我两岁,不过那个时候他很随和,也没有王公的架势,后来我当了护卫后见了他最后一次,当时他问了我一句‘这么小的护卫,有人请你吗?’,我告诉他,王爷不请,自有商队请,虽然小,但尽职尽责。他很高兴,还给了我一杯酒。没想到他成了当今皇上。”
令狐楚微笑着,他和玄宗皇帝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段早年偶遇,也确实一生难忘。
“子羽是贵人,在京城结识了那么多达官显贵,日后也必然飞黄腾达,越儿姑娘天生聪慧,又天赋异秉,善于经商,所以日后必然大富大贵。贤兄妹西去西域经商多年,现在平安归来,可喜可贺!来,我敬你们兄妹一杯!”
虬髯大豪石天雕先端起了酒杯,起身向二人走来,令狐楚和越儿也赶紧站起来,“来,我们一饮而尽!”
“谢谢你,石大哥,我们走的时候送我们,我们回来的时候又接我们,六年前还救过小妹的命,应该是我敬您才是。”
“哈哈哈,越儿真会说话,你到了肃州,这里是石大哥的地盘,应当我敬你,以后多关照一下石大哥的生意就成了!”
三个人同时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石天雕和令狐楚到没事,越儿可有些不适应了,连声咳嗽了好几下,小脸通红,“不行不行,我可不能这么喝酒,小妹不胜酒力,石大哥你得让着我。”
众人都大笑起来。
石天雕又斟满了一杯酒,来到马龙面前,“子骏,你是我们护卫里的好样的,就不说当年一张弓河西无敌了,就你这份兄弟情分,也够这些小辈学一辈子。你六年离家舍弃妻儿,西行千万里,图的是什么,一份简单的兄弟情义,黄金有价,情义无价!子骏,你也是我石某的榜样!来,老哥哥敬你一杯!”
石天雕的话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对马龙肃然起敬,短短几句话,把马龙的为人总结了出来。
马龙有些不好意思,“言重了,石大哥,我和子羽是前世的兄弟,和您也是,和在座的各位兄弟,都是前世修来的好兄弟,大家不离不弃!”
“好一个不离不弃的好兄弟!干!”
两个人一仰脖,一杯酒下了肚。
“好!”
一片叫好声响起,掌声一片,这掌声是送给马龙和他的这群护卫兄弟们的。
接下来,人们高声谈笑,互相敬酒,表达自己的敬意和谢意。
马龙和令狐楚是最受关照的人,当然武林大豪石天雕也少不了被人敬酒,一时场面气氛热闹起来。
“当年我们兄弟七人,一起到了子骏的府上,然后咱们九人,河西的九个商队护卫,一起出关过大漠到了康国的撒马尔罕。诸位,你们有比我们更早到那里的吗?没有吧。可惜,子羽和子骏后来把我们赶了回来,他们自己向西了,当然他们也是好意,可我们失去了一个机会,一个和他们成为生死兄弟的机会,这让我们感到很难堪啊。”
李俊喝得有点多了,不禁话了多了起来,令狐楚和马龙互相看了一眼,端起酒杯,“来,我们从撒马尔罕来的护卫们干一杯,举起来!”
这天晚上,令狐楚又喝醉了,他在出关后就很少喝醉过,不管是在撒马尔罕还是在君士坦丁堡,也不管是在北方草原还是在可萨营地,他都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以防意外发生,而今天,他似乎太高兴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还是商队的护卫。
越儿又看到了哥哥的酩酊大醉,和段英一起把他扶到了马上,好不容易弄回了客店。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令狐楚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在摇曳的灯光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眼神迷离,半梦半醒地叫了声,“笑玉?”
那人回过头来,喊了一声,“你醒了?”
不是笑玉的声音,他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改口,“是西琳吧?”
“哥,是我啊,要喝茶吗?”
越儿端过来一杯茶,送到他的嘴边喂他喝下去,几口茶下肚,他又清醒了一些。
“哦,越儿啊,我又喝醉了?”他又开始拍脑袋。
“哥,你头疼吗?”越儿过来拿开他的手。
“我没事,”突然他就好象想起来什么一样,猛地清醒了起来,“其他人怎么样?马大哥和小段呢?不会大家都喝醉了吧?”
“都挺好,马大哥没事,段英还好,也喝了不少,刚查完哨去睡了,你好好休息吧,没事的。很多人都没喝酒,李大叔和宋大叔,还有汪大哥、方大哥他们都在值夜呢。”
令狐楚这才放下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越儿,你去歇息吧,我没事。”
“哥,你真的没事吗?要不我让阿奴来照料你?”
“不用,不用,酒醒了,去睡吧。”
看越儿走出了房门,从外面将门带好,令狐楚下了床榻,摇晃着走到了窗前,用力推开窗户,看到了夜空一轮清冷的月亮。
令狐楚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象桌子走去,那里放着他的行囊,摸索了半天,他打开自己的包囊,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木头盒子,里面柔软的丝缎包裹着一对晶莹的夜光杯。
他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放在桌上,从包里又取出一个皮囊,对着杯子傻笑着,“这可是我从西域带回来的真正的高昌葡萄酒啊。”
他将囊中的葡萄酒倒进了夜光杯中,两杯倒满,酒洒到了桌子上也再所不惜,然后坐了下来,微笑着凝视两杯美酒,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身直奔烛火,一口气吹灭,房间中顿时光线暗淡下来,一片月光恰巧从窗子里照见了房间的桌子上,也正好照到了月光杯中的葡萄美酒。
美酒在杯中开始旋转起来,沿着光滑的夜光杯壁,反射着月光,一道美丽的七彩光线又出现了。
“这是我专门跟你月下对饮时用的,我的东西,不许你卖。六郎,你看,酒是你,玉是我,在龟兹的月亮下,多好啊。”
令狐楚两只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耳边回荡着笑玉的话,脸上在微微笑着,美酒中逐渐浮现出白笑玉那张美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