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雄戈戟乱如麻,四海无人得坐家。
老氏却思天竺住,便将徐甲去流沙。
-----------(唐)胡曾:《咏史诗?流沙》
在炎热和干燥不顿地袭扰下,商队经过多日跋涉,望见了安静的罗布泊,再次见到了美丽的孔雀河。
在河岸边又扎起的大营,简单的帐篷能抵挡一下沙漠夜晚的寒冷和白天太阳的暴晒,倚靠着孔雀河,人和骆驼都不用担心水,商队在这里也可以休整两日,继续进入后面更为艰苦的跋涉。后面的路才是真正的考验,从罗布泊开始到白龙堆,从白龙堆再到玉门关,一路上就没有什么能补充给养的地方了,就连水井都少得可怜。
“没事,我带了足够多的水囊和水葫芦,就是遇到倒霉的连日沙暴我们也能扛上几天,现在要把所有的葫芦和水囊都装满。”
越儿一边说着,一边向城头眺望,那个梦中的身影是不是又在那里向自己招手了呢?可废弃的古城处什么也没有。
就在商队刚开始扎营的时候,越儿就受到了兄长恶狠狠的警告。
“这次不要再乱跑了,更不能再冒险进古城了,听到没有,如果再乱跑,我可不客气了。还有你,把她看紧点,再擅自进古城,一个不小心把什么东西带出来,整个商队就全完了!”
令狐楚不是只警告一个人,把段英也带到了打击的范围之内。
段英挠了挠头,“放心吧,公子,这次绝对不敢再进古城了!”
越儿对哥哥的警告不以为然,冲着段英做了个鬼脸,“其实那里面什么也没有,你们就是自己吓自己而已,如果有什么,明月早就告诉我了。”
“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商队首领了我就不敢揍你,给我放老实点,后面的路还很长,我可不想在这里发火,别逼我。”
这哪里是警告,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威胁。越儿见他脸色不对,就咽了口唾沫,什么也不说了,向小段使了个眼色,到自己帐篷里去了。
明月,你在哪里呢?
西域商人聚集起来的临时部落依然还在,但没有了先前的规模,罗布麻之花也已经不在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聚集在这里的商人基本都是来买卖罗布麻的,麻叶茶、罗布麻药水、药膏等,各种关于罗布麻的产品都在这里有卖,甚至还有成捆的罗布麻,当然也有一些卖食物和酒水的小商贩。
既然已经到了,而且在这里采购也是计划中的事情,越儿在一干人等的陪同和保护下,来到这个临时的集市采买了一些罗布麻货物,带回长安去卖个好价格。
采购完毕,越儿就回营帐睡觉去了,现在商队都有了白天休息晚上赶路的习惯,在白天都能安然入睡,而一到晚上就很精神了,在大漠的炎热中,这样的习惯很容易养成。
黄昏的时候,越儿又看到了明月。
明月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远远地在向越儿微笑,没有向以前那样快乐地冲她招手,也没有高兴地跑过来,就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自己,笑得很羞涩。
越儿向她招手,“明月,过来吧?”
她还是站在那里不动,还在一个劲地微笑。
越儿向她走去,来到她的面前,“怎么了,明月?不认识了吗?”
明月点了点头,“越儿,你回来了,可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再也不能跟从前那样和我玩了。”
“没有啊,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你看,你送给我的匕首一直陪在我身边,而且,我们之间的秘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我最亲密的朋友都没有,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可我听说,人一长大都会变,变得贪婪,变得虚伪和狡诈,你呢?你是一个商人,会不会也要变得跟其他的商人一样呢?钱在你们眼里是最重要的,财富,埋藏在楼兰废墟下的财富对突厥、大唐或者粟特人都充满了诱惑,越儿,你能做到之前对我的承诺吗?”
明月的话让越儿低头,是啊,人都是会变的,包括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的见识也在增长,很多之前的想法都在悄悄地发生着改变,难道真的是这样吗?人一长大,就开始自私、贪婪和虚伪起来吗?
“我,我不确认,我也不想长大,可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至少我用自己的能力赚钱,不垂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本来我想把你留下来,但对你却又不公平,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秘密,算了,我们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朋友,永远把我记在梦里吧,关于我的秘密,希望你也能继续保守下去,不要把那把匕首给任何人,那里面有楼兰的秘密,好吗?”
越儿点了点头,想了一下,从腰里抽出来那把精致的匕首递了过去,“嗯,还是把它还给你吧,楼兰的秘密还是应该留在楼兰,离开沙漠就更危险。你不知道,沙漠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有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能控制自己,我也只是一个小商人,比起那些达官显贵也是一样的卑微,如果匕首落在他们手里,我很难保证我们的秘密。”
明月没有接那把匕首,向后退了两步,“不,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我不能拿,还是你拿着吧,我知道它跟了你那么长时间,你也喜欢它,它的名字叫楼兰明月是吗?我喜欢这个名字。”
“是啊,它也给我带来了很多羡慕的眼光,很多人都说它漂亮呢,曾经在阿拉伯,有一个大贵族要用大价钱来买,被我拒绝了。”
“真好,它能跟随你到西边去那么多地方真好,我好羡慕它,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越儿点头,“当然,我现在喜欢上了旅行,虽然辛苦,但充满了快乐,以后我还会前往撒马尔罕的,只要去撒马尔罕,就会过来看你,好不好?”
明月点了点头,“哎呀,时间到了,我该回去了,下次再玩!”说完,她转身就向西南方向跑了起来,单薄的身体跑得还很快。
越儿低头看到了手里的匕首,大喊,“明月,把它拿回去!”
明月没有回头,她就在后面追,两个人一前一后,翻过了好几个大沙丘之后,明月突然不见了,消失在了一个更大的沙丘后面。
等越儿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爬上那个大沙丘的顶时,发现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美丽的湖。
突然沙丘坍塌了,越儿一脚踩空,猛地从沙丘上摔向了湖里,“啊-----”
“啊-----”越儿一声大叫,从梦里惊醒,把一边的阿奴吓了一跳。
越儿坐起来,满头大汗,全身疲惫无力,抬起手腕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无力地放下,手正好碰到了那把“楼兰明月”。
“哦,我知道了,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越儿小声嘟囔着,问阿奴,“现在什么时辰了?”
“是晚上,越儿姑娘,月亮已经出来了,很亮。”
越儿穿好了衣服,披上披风,走出了自己的帐篷,果然已经到了晚上,篝火的另一边,商队的伙计们、护卫们围坐在一起正在喝酒讲故事。
越儿仔细看了一下,段英没有在其中,肯定又跟哥哥去巡查了,正在这个时候,她看到段英走了过来,就迎着他走去。
“你跟我出去一下,好吗?”
段英眉头一皱,“去哪儿啊?不会又拉我一起进楼兰城吧?”
越儿白了他一眼,“当然不是,去大漠深处,找一个湖,你还记得明月吗?我刚又梦到她了,现在我要把这把匕首还给她。”
“怎么还啊?”段英不解,“这么漂亮的匕首,你又这么喜欢,就自己留着吧,反正也是明月送给你的。”
“哎呀,你不懂,晚上出去找一个湖,你去不去?你要不去,我就自己去了,你看着办哦。”
“那也要告诉公子一声吧,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就怕告诉他以后,他又不让我们走了,哎呀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去还是不去,给个痛快话,找到就回来,他要发火我一个人顶着,要打要骂都是我一个人的,好不好?”
“行了行了,你小点声,去去去,舍命陪君子,好了吧?”
段英最受不了她的激将法,没办法只好妥协,越儿高兴了,涎着脸来又哄他,“哎呀,小段,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舍得让我自己去的,我们现在就走吧。”
“我去给你牵骆驼去,”段英刚想转身就被越儿拉住了,“不用这么麻烦,我记得路,不远,翻几个沙包就到了,走吧。”
果然就象越儿所说的,只不过这几个沙包翻得时间有点长,在梦里感觉就很轻松地翻过了,可用脚走起来居然那么长。越儿爬得满头大汗,段英在前面拉着她,两个人几乎是手拉着手地向前走着。
当爬上那座最大的沙丘顶上时,段英诧异地看到了一个美丽的湖,在沙漠的深处,在月光下闪着金光,他的嘴巴张了几张,无法合拢。
湖水很平静,月亮的影子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就象天上的那轮月亮。
“明月,真的是明月,她果然在这里等我,”越儿轻声说着,不知道是说给自己的还是段英的,然后她取下那把匕首,向着月亮影子的位置抛了过去,“咚”地一声。
段英很快发现了什么,匕首在水面上漂浮着,慢慢地打着旋,很久之后才沉了下去。
“物归原主了,秘密也就没有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楼兰的秘密被寻宝的人惦记了。”
“可惜那把漂亮的匕首了,那可是跟你一路的啊,”段英不知道什么秘密,也不关心什么秘密,他眼里只是惋惜那把精美的短刀。
突然,奇怪的现象发生了,水面上一阵水花,匕首又浮了上来,向是有一只手在推动着,轻轻地向湖边而来,直到水边的沙上。
“这是……”段英很纳闷,也有些惊恐,将越儿挡在了身后,两只手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放心吧,是明月把匕首又还给了我,这次就没有秘密了。”
段英沿着沙坡小心翼翼地取回了匕首,交给了越儿,越儿感觉到好象比之前轻了一点,象是什么东西被取走了。
“她信任我,我也让她安心,这应该就是朋友吧。”
越儿再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再看着脚下美丽的湖,“小段,帮我记着这个地方,以后我们再来看明月。”
“好!我陪你。”
月光下,安静的大漠中,越儿轻轻依偎在了段英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