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美仍罗列,群英已古今。
也知生死分,那得不伤心。
---------(唐)义净:《西域寺》
就在很多人还没有醒酒的时候,令狐楚已经让石铁信把马匹都备好了,马龙靠在门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哎,真的一个人去啊?”
“是啊,一个人,你好好歇两天吧,我就去探探路,观察一下环境,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就走老路。”
“好象你还没有一个人走过路吧?”马龙双手抱肩,换了个姿势,“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看看笑玉了。”
令狐楚呆了一下,继而又笑了笑,“没事,一个人走路习惯了也就行了,我去探探路,要是回不来留在帕米尔陪笑玉,你就帮我带越儿回长安,走北线。”
“说这些干吗?不就是去探个路吗,又不是生离死别的,”马龙刚想说什么,看到西琳一身披挂地走了过来。
“我跟他去探路,帕米尔。”
“哦?子羽,你是让我陪你去呢,还是让西琳陪你去啊,反正今天你是不能一个人去,”马龙的腰里挎着一把横刀。
“那西琳跟我走吧,石头,给她备两匹马。”
偌大的帕米尔异常安静,天空中连一只飞鸟都没有,更别提商队了,这个时节已经开始有商队开始翻越高原了,而今天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令狐楚自翻过腾吉思拜梁后,心情逐渐平静起来,他甚至觉得不管发生什么样的结果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都可以接受,蓝天就象一面镜子,风逐渐抚平着他烦躁的心。
等经过阿赖岭五道岭后,令狐楚好象又看到了那两只雪白的巨狼,总躲在某一片林木,或者站在某一片悬崖上窥视着他们的行踪,就象谁派来迎接他们的一样,令狐楚笑了笑,难道笑玉真的知道自己要来吗?
“你认识路吗?”面对复杂的地理环境,西琳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也总感觉有两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自己。
“放心吧,我觉得这就跟我的家一样,路已经在我的脑海里了。”
令狐楚安静地走着,牵着两匹马,马儿似乎也懂人的心情,尽量将蹄声放轻,连呼吸声都很轻。
“我有些头疼,昏昏沉沉的,你呢?”
西琳开始有了不适,脚步也有些蹒跚起来,令狐楚回头歉意地一笑,“没事,这里地势高,过一会儿就好了。”
“哦,我怎么老看到有两只白狼在前面啊?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你看到了吗?”
令狐楚点了点头,“没事的,不用管它们。”
西琳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
一道又一道的山梁,远处还有高耸入云的雪山,头昏昏沉沉,脚下的路又崎岖不平,西琳觉得这是她走的最难走的路,即使大漠也比这里平坦得多,身后的马儿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条冰谷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在阳光的反射下,整个冰谷晶莹透亮,象一座美丽的殿堂。
“如果马被卡住了脚,就不要管它了,只管走你自己的,明白吗?”
前面的令狐楚轻轻地说着,不知道是下命令还是一句建议。
“明白。”
冰谷很滑,人和马走在上面都很费劲,那里面依然是那么多的骨头,人和动物的尸骸,很多,让西琳都不忍多看两眼,很多地方还有雪在覆盖,不知道下面掩埋着什么。
半天后终于走了过去,出了冰谷,那座巨大的九别峰就在眼前了,阳光中,突然一道异样的光彩闪过,映入了两个人的眼帘。
“那是什么?”西琳有些紧张地问。
“笑玉,我又回来了。”
西琳再看,令狐楚仰望高耸如云的九别峰,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一脸的微笑。
美丽的喀拉湖,那个不起眼的坟墓边,青草在安静地生长。
令狐楚从马背上搬下行囊,来到白笑玉的墓前,拿出里面的供品摆放好,还有一囊撒马尔罕的美酒,跪在了墓前,仰望蓝天,泪水再也忍不住,就任它汩汩流出。
“笑玉,我来看你了。”
他的身后,西琳也轻轻地跪了下来,手里是一个鲜花编成的头环。
帕米尔的夜晚是安静的,除了偶尔的两声狼嗥。
西琳在简单的帐篷中已经入睡了,一团篝火在安静地燃烧着。
令狐楚裹着斗篷,手里捏着酒囊,安静地坐在笑玉的墓边,睡意全无,头顶,是一片最璀璨的星空。
“六郎,能跟我到这边来一下吗?”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起身就跟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走去。
湖边的树林深处,白笑玉转过身来,脸上还是熟悉的笑。
“六郎,你回来了!”
令狐楚点了点头,想对着她笑一笑,可不争气的眼泪又一次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你看你,平安地回来看我了,还哭什么啊?”笑玉说着,走到他面前,伸手为他擦抹眼泪,“都快五年了,终于把你们等回来了。”
“笑玉,我对不起你,真的,”令狐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笑玉紧紧地抱住,放声大哭起来,“笑玉--------”
“我的心上人是一个盖世英雄,他说过,好男儿只流血,不流泪,子羽,你一直都把我放在心上,我知道,我都知道,这就够了。”
令狐楚使劲摇头,声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将笑玉抱得更紧了。
好久之后,令狐楚控制下了情绪,“笑玉,让我留下来陪你,好吗?”
白笑玉收敛起了笑脸,很严肃地回答,“不行,六郎,你还没有完成你的承诺,你的使命是要把三个商队,记得,是三个商队先带回长安,越儿的商队,胡家的商队,还有你自己的商队。”
令狐楚自己擦了一把泪水,“然后呢?”
“然后你给商队当向导吧?不管是丝路在西域的北线、南线还是中线,你都要弄清楚,尤其是过帕米尔的路线,你在这里做十年向导,好不好?”
令狐楚这次高兴了,“好啊,别说十年,就是这一辈子也行,我能整天看到你,陪着你,多好啊。”
白笑玉也很高兴,“太好了,能经常看到你,我就更开心了。越儿还好吗?是不是都长大了啊?”
令狐楚点了点头,“她都成大姑娘了,你还记得那个段英吗?现在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好象有点意思了。唉,这个丫头是天生做生意的,这次归来,已经成了阿拉伯商人、波斯商人和粟特商人的三商特使,厉害吧?”
“当然厉害,你妹妹嘛,以后对她好一点,人家都长大了,不要再动不动就抬巴掌,再打越儿,小段就不高兴了。”
令狐楚又认真地点头,“好,我听你的。”
白笑玉又严肃了起来,“六郎,还有句话,你也要听我的,好吗?对那个波斯女子好一些,我知道她跟随你也好长时间了,不但跟你并肩厮杀,而且还救过你的命呢,别老骂她,也不要老提奴隶这个词,这样不好,很伤尊严的。”
令狐楚的头低了下去,又扭到了其他地方,好象很回避这个话题的样子。
“你必须要认真听我的,大家谁都不容易,她和我也一样,很依赖你,只是她比我更能干,珍惜你现在拥有的人,不要等失去了再去遗憾。”
令狐楚顿时萎靡了下来,眼神黯淡无光,“遗憾?是啊,如果早一点将你娶回长安,我就不再遗憾了。”
“我们之间没有遗憾,六郎,你一直都在珍惜我,我知道,我没有遗憾,我很满足,你也不应该有遗憾。”
令狐楚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笑玉的脸,眼睛微微闭上,滚烫的唇慢慢地移了过来,笑玉没有躲闪,也将眼睛闭上,温柔的的香唇也迎了上来。
亲吻了半天,笑玉先分开了,“差点忘了正事,我这里有件东西送给你,”说着她拿出了一条抹额头带,皮子的,上面还镶嵌着一颗亮晶晶的石头,“来往帕米尔的时候,你就戴着它,都会平安的,这是雪山石,记住哦。”
“那希望我给你礼物呢?”令狐楚看着头带很新鲜,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嗯,等明天早上你给我舞剑吧,我好久都没有看你练剑了。”
“好,明天一早肯定给你舞,就象那次我在风雪中一样,把最漂亮的剑舞给你看。可是现在……”
令狐楚说完,双唇又压了上来,而两只手也很不老实地伸到了笑玉的腰间。
突然,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开始翻滚起来。
“好美的星星啊,”笑玉仰面朝天,“我想起了那年我们在沙州,在三危山的莫高崖,那美丽的壁画,真美啊。”
“我也可以让人把你画到里面,你就是那里面的飞天。”
令狐楚深吸一口气,俯身过来。
天光亮时,西琳从梦里醒来,先是光线,湖面上在太阳的照射下象一面墨绿色的镜子,从东面的雪峰上发射来的霞光照在湖面上,湖水的颜色开始变化,时而浅蓝,时而淡黄,时而粉红,五色缤纷。
“啊,好美啊,他人呢?”西琳一阵疑惑。
她听到了他的长剑舞动的声音。
西琳走过去时,正看到令狐楚头上戴着一条漂亮的头带,正在那里舞剑,人影和剑光已经完全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