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微弱的星光,令狐义看到了那匹马,由远到近,果然是一个人。那人看到他手中的火把,看到了整个商队,便跳下马来,牵马向他走来。
到近前才发现,来人竟是一个女子,一身红色的衣服,一件黑色的披风,头上梳着发髻,包着一块红巾,并没有戴什么首饰。令狐义两只眼睛飞快地上下打量来人,这姑娘竟然是一身劲装,红色的箭袖衫,宽宽松松,两个袖口收紧,带着黑色的护腕,腰中一条皮带,还不知道围着一条黑色的东西,在她的背后,披风挡着,但依然能看到一对月牙状的护手,那是一对双钩。
再看这个女子,也就是二十四五岁,柳眉杏眼,没说话脸上先笑,倒也真有几分姿色,如果不是在深夜突然出现在这旷野荒郊,令狐义肯定认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
“姑娘有什么事吗?”令狐义并不因为她是美貌女子,而放松警惕,相反,却握紧了手里的钢刀。
“我来寻个老朋友。请问这可是令狐楚的商队啊?”那女子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是的,我家公子在前边,姑娘有什么事,在下可以传达?”
“不用了,把你家公子悄悄地请到这里来,我有几句要紧话给他说,记住,不要让其他人跟来,”红衣女子吩咐到。
“请稍等,”令狐义点头,但并没有转身离开,退后了几步,将钢刀插到地上,手指放到嘴里,打了一个响哨,紧接着,一个身影从后面跑了过来,是胡家的一个小伙计,“去请公子到这里来,记着,就让公子自己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就说一个老朋友想见他,有要紧话,他来了自然清楚,去吧。”
小伙计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后面跑去。
令狐义这才又拿起钢刀,继续盯着红衣女子,其实就在他吩咐小伙计话的时侯,他的眼睛也没有离开过红衣女子的身体,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小兄弟,怎么称呼啊?”红衣女子和令狐义没事搭讪。
“在下令狐义,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哦,原来是令狐楚的家奴啊,我说办事这么干练呢,你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吧?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一举一动真有你们公子的风格。”
“姑娘和我家公子很熟吗?好象姑娘还没回答在下的问题吧?”
“哦,奴家姓韩,单名一个琨,和你家公子是旧相识。”
“哦,哦,哦,”令狐义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我家公子在河西还真是,真有人缘啊,令狐义心里想。
“哎,臭小子,想什么呢,”韩琨仿佛从他那一脸表情上看出了他的想法,不由得嗔怒。
“我当是谁深更半夜造访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侠盗红蝎子啊?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啊?”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令狐义背后传来,不用看,就知道是令狐楚到了。
“大游侠,可否借一步说话啊?”韩琨一笑,头向后仰了一下。
“有那个必要吗?有什么话在这里不一样说啊?”令狐楚似乎并不买帐。
“有些话,让你的家奴听到,恐怕对你的声望不利啊,你不会害怕我暗算你吧,大游侠?”韩琨施出了激将法。
令狐楚最怕激,冷哼了一声,“小义,继续吧,”说完,随韩琨向沙碛深处走去。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啊?嗯,现在我就在你面前,说吧,有什么事?”红蝎子倒很坦然。
“你偷过我一样东西,我想拿回来,用我自己的方式拿回来。”
“是那个锦盒吗?可惜,我没带在身边,今天只带了人来,东西没带。”
“那就改天吧,这几天我应对响马,没工夫理你,”令狐楚的声音依然冰冷,“阁下如果没什么事,就请便吧。”
“唉,没想到传说中的游侠,也这么小肚鸡肠,和我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怎么了?不就以前得罪过你吗,害你丢了颜面,至于几年都不给我好脸色吗?”红蝎子的话充满了玄机,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你是贼,是盗贼,我是护卫,我们之间好象没有什么关系吧?”
“好,好,我不跟你争,你是护卫,是游侠大护卫,现在又是商队的领队,我一界小蟊贼哪有什么资格跟你套交情!”红蝎子韩琨也有些火大,“不过我今天夜里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也不是来看你这张臭脸的,我告诉你几个消息,你得罪人了!而且还是很厉害的主!”
令狐楚并不吃惊,语气倒出奇冷静,“我知道,是凉州城的大财主安其道吧?他花钱请了沙里飞来劫我还不算,又请了你来偷我吗?”
“怎么?你都知道?”这次倒是韩琨惊讶了,“你倒还有些自知之明,说的没错,不过你可能不知道,不光是沙里飞,他打发人把河西几个响马都串通了,大漠七匹狼天亮就该到了,做好准备吧。还有肃州地界的吴天虎,沙州地界的黑金沙,都不会让你的商队消停通过的。”
“什么?大漠七狼?他们就在附近?”这次,该令狐楚惊讶了,神出鬼没的大漠七狼,居然出现在了这里,令狐楚一脑门子冷汗,看来该来的都来了。
“安其道的人说,你的商队里有两样价值连城的宝贝,但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想吸引我的兴趣,不过说实话,除了你,还真没什么宝贝能吸引我。”
“我看是他安大掌柜言过其实了,商队里有价值连城的宝贝,我怎么不知道呢?这次商队除了大部分是胡家的外,有一部分是我家的,如果你看上什么宝贝,直管拿好了,我只要我的家人平安。”
“哟,这次令狐大侠怎么这么大方啊?保不齐,你那擅跳胡旋舞的龟兹美人,和那个长安西市鉴赏宝物的妹妹,就是两个价值连城的宝物呢。”
“你要是敢打她们的主意,我就先杀了你!”令狐楚目露凶光,手放在剑柄上。
“好了,收起你这份小心吧,我说了,除了你,我对其他宝物都没兴趣,这样吧,你不是找我很久了吗?我在甘州等你,你休息好了,我随时奉陪,只要我败在你的剑下,就什么都好说了。”
“为什么非要到甘州?”
“你还是留着你的精力对付响马们吧,我先走了,甘州见,”说完,韩琨转身向回走,来到令狐义处,接过马的缰绳,自己牵马继续向西去走。
令狐楚独自一人站在旷野中,仰望满天的星星,长叹一声,没人知道他在感叹什么。
远处,传来了几声狼嗥。
“欧——”
天刚刚蒙蒙亮时,七匹马,从西北方面的沙碛中而来,悄悄地向着熟睡中的商队潜来,仿佛七匹觅食的野狼。
当然,并不是整个商队都在熟睡。
令狐楚、马龙和崔天浩三个人,并排站着,面向他们的方向。在他们的身后,来自兰州城的七个刀客也在慢慢地聚集过来。
河西的大漠七狼是一个神秘的小团伙,他们看上去倒更象杀手,受雇别人的时候比较多,喜欢做一些替人消灾的活计。来去并没有什么规律,常年流窜在河西四郡的大漠和村镇之间,也会打劫一些他们认为值得打劫的商队,但同样还是受雇于事主。作案后总是能迅速地逃离,仿佛热气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朝廷的捕快们无从下手,于是追捕他们的海捕公文等同于废纸。
这是崔天浩第一次和大漠七狼面对面。令狐楚和马龙倒是与他们交过几次手,双方互有胜负,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七狼不来找他们的麻烦了,双方相安无事了很长时间。
十丈开外,七匹马停了下来,中间三匹马上的人跳了下来,然后每个人都从马鞍桥上摘下了自己的刀,向他们走来。
“中间的黑瘦子,是他们的老大,”令狐楚低声告诉崔天浩。
“小子,嘀咕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说啊?”七狼的老大长着一张驴脸,黑瘦黑瘦的,脸上没什么肉,一身羊皮衣服,脏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面目。
“我在向京城的崔大人介绍阁下呢,”令狐楚笑咪咪地回答。
“哟,没看出来,有一个吃官饭的。喂,吃官饭的,没你的事,我们兄弟找他们兄弟有话说,你让开点,”七狼老大旁边的老三说话了,这家伙个子不高,同样精干,手里是一把不长的直刀。
“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兄弟,怎么能没我的事呢?”崔天浩眼睛一直盯着老大,“几位的人头在脖子上寄存的时候也够长了吧?现在,崔某人想带回长安去领赏了。”
“嘿嘿嘿嘿……”七狼老大一阵干笑,笑声难听至极,很象夜猫子的叫声,“崔大人还是个急性子啊,有人掏银子买这两位的人头,可没人愿意花钱买你的脑袋啊。不过你也别着急,我还有点事和他们两个商量一下。”
令狐楚和马龙相对看了一眼,“难道大漠七狼还想和我们兄弟做买卖不成?”
“嘿嘿嘿嘿,”又一阵干笑,七狼老大贼眼瞅了一眼令狐楚,“还别说,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虽然和你们打了好几年,但还真没记仇。之前有人花钱,让我们兄弟打劫你们商队,我们没办法收了定金,但打劫是沙里飞这样没出息的人干的,我们不屑,这样吧,咱们三对三,三局两胜,以胜负赌生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