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在射出了那支箭之后,两匹马从山坡上冲了下来,向着营地飞一般地驰骋而来,就象两道金光,没等其他人完全反应,他们已经到了近前。
果然是两匹金马,是阿哈尔捷金马,地道的宝马,马背上端坐着两个戴着狰狞铁面具的人,一个端着弓,一个提着刀。
提刀的人走到一个士兵面前,伸手要过他的长矛,那士兵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那长矛上有一面青色的三角牙旗,上面有座山的形状。
那人看了两眼旗子,从怀里掏出了一面相同的旗子,扔到那士兵面前,“你们的吗?”
海兰部落的士兵点了点头。
那人蹬蹬蹬冲上了台子,走到了布格热的面前,将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说,前段时间,有没有在锡尔河入海口抢劫过一个营地?”
布格热正疼得五官挪移,脸上直抽抽,听到这个问题,想了一下,“是。”
“人和货呢?”
“人杀了,货分了。”
那铁面人刚想抡刀,却发现了一边的小铃铛,和地上的乌兰,还有旗杆上阿特里格。
他没有理会其他人,走到乌兰的面前,他的弯刀刀尖沿着乌兰的身体向上移动,仿佛让那刀尖欣赏地上的美人,然后,轻轻将绳子挑开了。
乌兰动了一下,再努力挣脱了断开的绳索,这个时候那铁面人走向旗杆上的阿特里格老人,旗杆边上的两个士兵刚动了一下,两支箭几乎同时射进了他们的前胸。
“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坏老子的事!”
布格热虽然疼得还在呲牙咧嘴,但他的嘴还很硬,因为他知道,手下还那么多人呢,而对方,毕竟只有两个人。
“你,”拿弯刀的铁面人用刀指着乌兰,“把孩子带下去。”
乌兰赶紧一手拉着巴音齐齐格,一手搀扶着父亲,赶紧向台子的后方,阿特里格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顺手从地上拣起一把刀。
“我会找到你的部落,拿回我的东西的,而你,”铁面人从背后抽出了另一把弯刀,然后一个转身,刀锋飞过,布格热的人头滚落,一腔鲜血冲天喷出,半天后尸体才应声倒地。
这个时候,那个拿长弓的人也上了平台,手里那张大弓上搭了三支箭,透过面具的一双眼睛,向下面扫视。
突然,海兰部落的士兵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杀了他们,给布格热报仇!”呼啦一声,所有的士兵全开始向台子前冲来。
持双刀的铁面人并不着急,双刀向后一摆,仿佛鹰的两只翅膀,迎着那些士兵们走了过去,两把弯刀也同时挥舞开了,快得士兵们只能看到刀的影子,而尸体不断地倒地。
有几个士兵刚把弓取下来,一支箭就射进了他们的心口或者脑袋。
很快,将近一半的士兵没有了,剩下的士兵纷纷败逃。
最后的一个士兵被那双刀铁面人抓住,吓得直求饶,“回去告诉你们的首领,把从我的营地抢的东西收集起来,还给我。”
那俘虏直点头,“是,是。”
那人手起一刀,俘虏的一只耳朵落了地,“滚吧!“
营地又安静了下来,人们都呆立着,鸦雀无声。
阿特里格老人终于走了过来,“谢谢两位客人出手相助,你们是腾格里派来帮我们的吗?”
那手握大弓的人伸手摘下了铁面具,露出一张刚毅的脸,“不客气,老人家,我们路过,见他们撒野,就教训了下他们。”
那个拿一对弯刀的人也摘下了他的面具,却是一张和面具一样冷峻的脸,“老人家,他们是哪个部落的?”
“海兰部落,尊贵的客人。来吧,孩子们,向我们尊贵的客人道谢吧,他们从敌人的枷锁和刀斧下救下了我们。”
所有的人都向二人弯腰行礼,“谢谢你们,尊贵的客人。”
那个拿大弓的人,走到了巴音齐齐格的面前,用充满慈爱的声音问她,“你多大了?”
“五岁,”小铃铛倒不害怕,用小手摸了摸那张弓,“大叔,我阿塔也有弓,他还有一只鹰呢。”
那人看到了她小脸上的掌印,还有鼻孔里的鲜血,就用手给她擦抹,“孩子,疼不疼啊?”
小铃铛点了点头,“疼,比阿塔打屁股还要疼呢。”
那人笑了,一条胳膊就把她抱了起来,“你真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乌兰看了一眼那拿双刀的男子,他正将刀上的鲜血擦去,然后将刀很快地插回了刀鞘,很象一只鹰收起了自己的翅膀。
“打扫一下我们的营地,看我们的人有没有活着的,救治一下,把尸体抬到一边,日子还得继续,没办法,这就是牧民的生活啊。”
阿特里格指挥着营地里的人们收拾着残局,他的心还在嘭彭乱跳,早上所发生的一切就象一场噩梦,他还在怀疑这些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还好。公元八世纪北方草原的佩切涅格人各部落,也早就适应了互相的攻伐,部落之间的战争就象放牧和打猎一样平常,尤其是象乌塔这样的小部落,受到攻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阿特里格的帐篷里。
阿特里格正在用最高的规格招待着他们部落的救命恩人,马龙和令狐楚盘腿坐在地毯上,喝着热羊奶,餐桌上还放着一大盆香喷喷的熟羊肉,小铃铛坐在马龙的身边,小手放在他的腿上,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喜欢上了这个满脸胡子的大叔了。
“两位客人的营地,被海兰部落的打劫了?”阿特里格很小心地试探着打听,他想尽快弄清楚这两个人的底细。
“是啊,我们的商队在锡尔河边搭了个营地,准备休息几天,我们两个出去办了点事情,等回来就什么都没有了,”马龙的回答很客气,“我们只找到这面旗子,今天碰巧了正遇到他们行凶,就先教训了他们。”
“您二位是商人?”阿特里格皱了一下眉头,压制了一下内心的惊喜,“你们丢的是什么?”
“丝绸,茶叶,瓷器,羊皮,羊毛,还有突厥可汗送我的二十多头骆驼,和九个奴隶,不过被这群畜生杀了三个了,”令狐楚的腮帮子鼓着,眼睛血红着。
他的话确实把阿特里格吓到了,“你,你,认识突厥可汗?”
令狐楚的眼睛却放到了前来添加羊奶的乌兰身上,“是,突骑施的大首领,现在是西突厥的十姓可汗,我朋友,不过你放心,我们是西去的商人,不过现在货没了,跟你们差不多了,也是突厥人了。”
“既然如此,那请两位客人在我们这里多住两天吧,等我们首领回来,大家再从长计议。”
“好啊,那就打扰老人家了,你放心,这段时间,如果有什么麻烦,有我们兄弟呢。”
“目前应该不会再有麻烦了,海兰部落距离我们还很远,他们的逃兵回去,我们首领也带着兵马回来了。”
“老人家,我还有一个朋友,几匹马在外面,能否带他进来?”马龙依然保持着谦逊,毕竟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必要的礼节还是应该要有的。
“当然,当然,我这就打发人去请,来吧,尊贵的客人,请用吧,现杀的最鲜嫩的羔羊。”
“最鲜嫩的?”令狐楚抬起头,看了一眼阿特里格,“恐怕不是吧,”他的眼神随着乌兰的离开而迷离,“你们吃吧,我看一下地形,防止那些家伙再搞偷袭,”说着,他站了起来,从门口走了出去。
阿特里格有点尴尬,讪笑着摇了摇头,“您的朋友真会开玩笑,这的确是最鲜嫩的羔羊。”
“老人家,我相信,他确是跟您在开玩笑,原谅他吧,他这几天很劳累,加上发生了很多事情。”
马龙也觉得有点尴尬,他不知道令狐楚这两天到底怎么了,自从花剌子模返回,他就有点不对劲了,当回到营地看到那一片狼藉,他就不对劲了,脾气开始暴躁起来,这样的情况以前似曾发生过,什么时候呢,对了,刚过帕米尔的时候,白笑玉的死让他受了刺激,而这次,是那三个被杀的奴隶吗?还有另外有什么原因?
令狐楚来到河边,先蹲下身来,将那对弯刀抽出来,放到河水里清洗,然后用自己的头巾擦拭干,又插回刀鞘,望着水中的倒影开始发呆。
人世上的事啊,就是有得必有失,自己得到了汗血宝马,可丢了商队,他在乎的不是那些货物,也不是那些骆驼和马,甚至连那些奴隶都不是,他心疼的是,帐篷里有笑玉的一张画像和她留下的一对月光杯,那是他最宝贵的东西,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把这么宝贵的东西随身携带呢?
还有那个波斯刺客,现在跑哪儿去了,她说自己是与她配合得最好的人,真的吗?有些人,有些物,得到的时候感觉不到有多珍贵,等到失去后才发现,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有时这样的遗憾会伴随自己一辈子。
唉,他不禁长长地感叹了一声。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尊贵的客人,您还好吗?”
乌兰出现在了河边,她觉得,这个看似怪异的男子,会不会是那个最厉害的勇士呢?
“当然,我没事啊,你,还好吧?”令狐楚还没有从自己的忧郁中走出,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佩切涅格女孩,仿佛是那个从花剌子模风尘仆仆而来的波斯刺客。
乌兰的脸红了,她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仿佛又一次感觉到了通过那刀尖传递过来的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