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鞭痕就象一条巨大的蜈蚣,从几乎贯穿了左膀子,在左肩渐渐变小,消失,除了下面的地方是紫红的外,上面都是黑色的。
在火上烧得发红的刀尖舔着黑色的烂肉,发出一阵焦臭,然后一股黑色的脓血流了出来,流到了赤裸的背上。一块湿巾帕及时将脓血擦去,恢复了白皙的皮肉。
“你说你小子,荒郊野外的这么多年了,还这么一副细皮嫩肉的,说出去谁信啊?”马龙一边为令狐楚处理伤口,一边调侃他。
“女人信!我只露胳膊和脸,你没见我的脸、手和双臂有多黑吗?”令狐楚一边吸着冷气,一边回应他。
“没看出来,你看,还是个小白脸嘛!”马龙转想艾勒昆,“脸是很白吧?”
艾勒昆点头,“是啊,太阳和风沙是改变不了玉的白色的。”
另一边,西琳笑着看着他们。
这里是一座废弃的要塞,至于什么时候修建的,没人知道。这是一个两层高的要塞,规模并不大,不过却是双层的,下面的都是一丈多高的柱脚,而上面都是站找作战要塞修建的,箭孔,了望塔都有。
几天前,三个人去寻找那片绿洲,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这里,发现了这个无人的要塞,奇怪的是,这个要塞居然还修建的有引水沟,看来废弃的时间不是很久远。
只要有水,一切都好办了,随身带的干粮和马的草料足够他们在这里窝几天的了,天一晚,马龙与艾勒昆就出去,总能带点东西回来,飞鸟,野兔什么的。
一到黄昏,这两个就出去了,其实并不是这里缺什么,按马龙的话说,晚上找找那片绿洲也是可以的。
这样,空旷的要塞就留下了两个伤员面面相觑了。
“我还是很想知道,您为什么要救我?”西琳在月色下实在无法忍受彼此的沉默了,也忍受不住自己好奇的猜测,“是因为……”
“什么也不因为,遇到了,就伸手了,没有原因。”
“你们一直喜欢这么帮助人吗?这是你们的规则,还是美德?”
“身份吧,”令狐楚望着东方的月亮,回想了从前那个飞鹰走马的醉归少年,“在我们的国家,我们被人们称为‘游侠’。游侠,就是要见危难出手相助,不图任何回报的。”
“你和你的朋友,应该只有一个是突厥人吧,你是?”西琳早就看了出来,只是一直把他当作突厥人而已。
“唐人,我是大唐的。”
“长安?”西霖的脖子伸了一下,她知道大唐,也知道长安。
“是啊,大唐,长安,河西的游侠却混迹在花剌子模的沙漠里,有时就是这么奇怪,不是吗?”令狐楚继续看着月亮,月亮里的嫦娥似乎在对他微笑。
“大唐的游侠来花剌子模的沙漠,不会专门为了拯救一个穷途末路的波斯女子吧,你是为什么到这里来?”西琳凝视着他,看他望着月亮的样子很投入。
“我想,是我的命运吧,命运让我来到这片美丽的沙漠,向世界上最美丽的刺客伸出援助的手,没错,是命运。”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们的命运都是那么的自由,而我,从来没有品尝过自由的滋味,现在,也许我真的自由了,可我使命却没有了。”
“那你的使命是什么,刺客?”
“我出生在波斯的陀拨斯单,从小就被送到了印度,接受了那里的刺客训练,十五岁回到家乡,继续接受训练,在一起训练的孩子里,我是最小的,也是最笨的,他们说我不是一个天生的刺客,因为我老在怀疑,总喜欢问什么,这有违于真正的刺客信条,刺客不应该怀疑自己的准则的,执行命令,完成命令,而我却在想什么自由。”
“刺客,那你为谁活着,为了你的雇主,还是为了你的敌人,还是为了那一袋子金币?”
“我不知道,我想过,可是没想明白,老师说,被出卖,被追杀,亡命天涯,客死他乡,都是归宿,也是刺客使命的结局。生在这个乱世,我为谁活?一个刺客,一旦失手,连雇主都希望她去死,我真的不知道。”
令狐楚的眼睛从月亮上移开,落到了西琳的脸上,“为自己,为你的亲人和朋友活着吧,不要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而活。”
“这是你的信念吗?”西琳问。
“以前,我和我的朋友是大唐的两个护卫,从撒马尔罕往来大唐长安的商队很多都雇佣我们保护,不受强盗的伤害,我们也是雇佣兵,保护商队平安,拿取属于自己的钱,时间一长,很多商人都成了我们的朋友,他们会指定我们保护。直到有一天,我的妹妹得了一种怪病,必须要到西方的一个城市去治疗,于是我们放弃了原来的工作,带领了一支商队离开了大唐,来到了这河中之地。我的兄长,就是我的朋友,离开了他的妻子和女儿,为了帮助我,陪我走到了这里。我想,我的使命就是要带妹妹去看好病,而我兄长的使命,也许就是陪同他的兄弟。那西琳,你的使命呢?”
西琳长时间沉默,“我不知道。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都无法为自己而活着,我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那,你妹妹呢?”
“她是个很厉害的孩子,也是一个优秀的小商人,才十一岁,就自己带着一个浩大的商队,去阿拉伯了,我因为和阿拉伯人发生过争斗,所以他们拒绝我入境,所以我和我的朋友要穿过北方的草原去哪个城市和她汇合,这是我们兄妹的约定。”
“哪个城市?”
“罗马,君士坦丁堡。”
“从长安到罗马,神啊,那是一整条丝绸之路,你们的使命是神赐予的。”
“神在赐予我使命的同时,也把太多的痛苦赐予了我,”说完,令狐楚又转向了那轮月亮。
“神为什么不赐予我真正的使命呢?我是一个刺客啊,”西琳喃喃自语。
“神已经赐予你了,也许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令狐楚说完,再也不出声音了,仿佛连呼吸都消失了。
又过了半天,西琳抬头,“我觉得,我们那天在客店里,配合得很好。”
“能与一位波斯刺客配合得这么好,我很荣幸。”
“不,能与一位大唐的游侠相遇,才是真正的荣幸呢,真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配合机会。”
“那就祈祷我们能遭遇更多次的敌人吧。”
突然,西琳想起了什么,“大唐的游侠,花剌子模应该不在您的路线之内吧,这里离北方草原,还隔了一个海,尤其是这片沙漠……”
“到这片沙漠,是为了一个傻刺客,而到花剌子模,是为了找两匹阿哈尔捷金马,那可是天上的马啊,”令狐楚突然在西琳面前没有了秘密,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花剌子模有阿哈尔捷金马?”西琳疑惑地问。
“那个奴隶以前是个马贩子,他到这边来过,可是忘了哪个绿洲了,突厥人嘛,对草原更熟悉一些吧。”
西琳笑了,“感谢神吧,我可以带你们去那个绿洲,不过波斯人防守得很严,那是波斯人的一个据点。”
“什么?”令狐楚大惊,“你,去过吗?”
西琳认真地点头,不象是开玩笑的样子,“等我们的伤都差不多后,我带你们去,你们救了我两次,我总要还清啊。”
“希望你除了这次,再也没有机会。”
几天后。
令狐楚等人与花剌子模的士兵在阿姆河边再次相遇了。
那是追杀西琳的士兵,沿着阿姆河在巡逻,看到西琳后经过一番辨认,就围拢了上来,西琳也懒得跟他们废话,一脚就踢碎了一个士兵的下巴。
马龙和艾勒昆连刀都没有拔,箭搭在弓上,也没有射,因为西琳要求和令狐楚再次联手,所有就将机会让给了他们。
十几个士兵很快就横尸河边,令狐楚的弯刀很快,连西琳这个以速度见著的人也很吃惊。
而康复后的西琳,弯刀与拳剑的配合,也着实让令狐楚和马龙眼花缭乱了一阵子,他们终于知道刺客的含义了。如果那天晚上西琳不是碰到同样的高手,何至于落败呢?
打到最后,令狐楚居然早早地收了双刀,看西琳一个人在表演了。
等她杀完最后一个士兵,令狐楚向她竖起了大拇指,“精彩的身手,我想知道,如果雇佣你这样的刺客,需要花多少金币呢?”
“谢谢,其实如果参加训练,可以成为最好的刺客,你比我更具备刺客的潜质,可以去试试。”
“哦,不,不,我只想做一个护卫,或者,商人。”
“你会经营什么呢?”马龙皱起眉头,故意问他,西琳和艾勒昆在大笑。
“珠宝和丝绸我不在行,带领一支雇佣兵,也许是我的强项,”令狐楚翻身上马,“到时我肯定去招募你,西琳,你会来吗?”
“西琳,不要来,这是一个凶残的家伙,不光对敌人,就是自己人也一样,如果你不是他的对手,会被他欺负的,”马龙似乎很喜欢这个西琳,一直对她和令狐楚开玩笑。
“是吗?他不是游侠吗?怎么还欺负人?他都是怎么欺负人?”
“如果你有什么地方不能让他满意,这家伙的白脸立即黑下来,不然就扬起他的马鞭抡下来,搞不好你会被他打得连马都不能骑。”
“是吗?那我倒想试试,如果真的这样,那他就是一个好的首领呢。”
“子羽,好好练功啦,不然,你的命根子可就危险了。”
“子骏兄,你这张嘴可越来越厉害了,别让我抓到你什么把柄,我告诉你,后面的路可还长着呢。”
西琳突然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象这几天这么快乐过呢,难道,这就是自由,这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