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哈里发用来娱乐的时间,从倭马亚王朝的奠基人穆阿威叶开始,就喜欢在晚上的时间听吟唱诗人讲述古阿拉伯英雄的史诗故事。到了他的儿子酒鬼叶齐德的时候,晚上的时间更多的用来饮酒和享乐,这个传统除了虔诚的欧麦尔二世当政时被杜绝外,却延续了整个倭马亚王朝,甚至,都传承到了阿拨斯时代。
哈里发韦立德是一个狂热的艺术爱好者,他喜欢建筑,喜欢诗歌,喜欢音乐,他的王宫里供养着大量的学者和诗人,为他营造着浓郁的艺术氛围,在他的时代,阿拉伯的各项艺术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为阿拉伯文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现在,韦立德最感兴趣的,莫过于眼前这个小女孩,和她身上所发生的故事。
高大的蜡烛在安静地燃烧着,把宫殿的这个房间照得很亮,边上,有两个女奴轻轻地给哈里发摇着扇子。另一边,也有一个女奴给越儿摇着羽毛扇子。
越儿坐在哈里发的对面,中间的地毯上,摆放着各种水果,她的手边,是一个精致的水杯,那里面盛满了紫红色的葡萄汁。海伦坐在她的后侧方,随时补充越儿不能想起的阿拉伯词汇,或者将越儿的波斯语及时给哈里发翻译过来。
韦立德舒服地靠着靠垫,手里的酒杯也是果子汁,这样美好的夜晚,他还是拒绝了酒的诱惑,选择顺从安拉的教诲。
“我听说,叙利亚沙漠里,有很多的强盗,你的商队和他们遭遇过吗?”哈里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强盗。
“尊敬的哈里发,不光叙利亚沙漠,从长安出发,一路上遇到的强盗实在太多了,我们的商队能从商队的袭击中安全到达大马士革,也算是一种幸运,也许是天上的某个神在保佑我们吧。”
“那你们是怎么逃脱强盗的袭击的呢?”这个生死攸关的问题,确实让每一个关心商队的人都提出来。
“逃,是肯定逃不掉的,商队里大部分都是骆驼,而骆驼上又背着沉重的货物,逃只能是死路一条,这个道理,我的哥哥已经从他的护卫生涯里总结了出来,面对强盗,不管是大唐河西的响马,还是西域河中的暴民,或是叙利亚沙漠里的强盗,只能打,让他们知道这个商队不是好惹的,如果不撤退,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哦?打?你们?跟强盗?这?”哈里发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尊敬的哈里发,请您原谅我的冒失。我的主人在木鹿之前的经历,我没有亲眼见过,可是在叙利亚沙漠遭遇强盗的那次,却是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我用我的生命保证,我的主人和我们的商队,确实把凶悍的强盗打退了。而其他的商人,只知道望风而逃。”海伦在后边轻轻说到。
韦立德一听这话,更是来了兴趣,丝毫没有责怪海伦插嘴的意思,“赶紧讲一下你们怎么遭遇和打败叙利亚沙漠里的强盗的,快。”
没想到,这位年轻有为的哈里发还是个急性子呢。
越儿和海伦对视了一眼,微笑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那天的情形,再次浮现在了面前。
远处的地平线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是坚硬的东西敲击着地面,同时一阵尘土飞扬。
有人大喊,“强盗来了!强盗来了!”
其他同行的小商队见状二话不说,拉着骆驼掉头就跑,还冲了越儿等人大喊,“想活命就快跑吧,强盗是杀人不眨眼的!”
在叙利亚沙漠遭遇强盗,可不是越儿等人离开撒马尔罕的第一次,从河中地区到呼罗珊,哪里没有强盗呢?有商队经过的地方,就一定有强盗的出没。
段英再次发挥出了令狐楚的师传,一边策马报警,一边指挥脚夫和奴隶们按照演习过多次的既定步骤按部就班就执行,将骆驼很快地围成保护圈,一层层,一圈圈,把胡杨和越儿围在了中间,火耳和卡扎两个黑家伙,每人一把弯刀在手,把这一老一少加上海伦护住。
越儿虽然经历过几次,但还是有些紧张,不知道这叙利亚沙漠里的强盗到底是什么货色,比其他地方的厉害多少。但她紧张归紧张,还是拿出了自己的手弩,熟练地装填上小弩箭,拉好弓弦后,交给了海伦,“拿着,有坏人过来,你就对准了射!”海伦此时比越儿可紧张得多,她接过手弩,看着越儿,越儿冲她笑笑,“放心吧,我用这个,”越儿抽出了“楼兰明月”,“我会用刀,这样的小强盗我想我能对付。”
而另一边,撒马尔罕的脚夫们都从各自的行李中迅速地把武器抄在了手中,弓箭、腰刀、长矛,应有尽有。就连木鹿的奴隶们也因为有过了类似的经历,不再惊慌失措,他们也按照事先布置好,各自准备妥当。
强盗们呼啸而来,越来越近,手里的新月弯刀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纵横在沙漠里的强盗,打劫过往的商队是他们的主要生存方式。
今天有些奇怪,只有一小部分商人吓得逃窜,而大部分的人好像呆在原地没有动,难道是吓傻了吗?不管是吓傻的,还是逃跑的,都跑不过强盗们的马蹄,当然也有跑得足够快的,能幸运地捡上一条命。
强盗头子看到这么一大群骆驼,或站或跪在空旷的地上,每头骆驼上都驮着沉重的货架子,这次可要发大财了,人也都跑光了吗?不,那里还有一匹马,上面坐着一个异族少年,正注视着他们。
“弟兄们,这是一个大商队,我们发财了,冲啊!”强盗首领一声呼喊,下面的大小强盗更兴奋了,呼号着,催动着跨下的马。
距离越来越近,段英判断着,观察着,右手渐渐举了起来,就在强盗首领的马踏过那块他选中的石头后,段英果断地把胳膊砸了下来,大喊一声,“放!”
让所有强盗没有想到,就在那些不动的骆驼后面,突然站起来七八个人,手里都弯弓搭箭,一阵弓弦作响,射出来许多支箭,速度很快,让他们防不胜防,眨眼之间,有好几个强盗被射落下来。
在第一拨人射完,速度很快地躲在了骆驼后面,第二拨人又站了起来,又是一阵箭。
强盗们有些发蒙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商人们不要命了吗?
就在大部分强盗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强盗首领大概知道了其中的情由,“冲过去,杀了他们,我们要发财了!”
“冲!杀!”
强盗们一拍自己的脑袋,一边用刀拨挡着又一拨射来的箭,一边继续向前冲,很快就冲到了商队近前。
正在这个时候,一匹站着的骆驼后面,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一个大汉光着上身,提着一条镔铁大棍就冲了出来,只一下,一个强盗就被他从马背上砸了下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当场身亡。大汉又一轮铁棍,“喀吧”一声脆响,另一匹马的两条前腿被打折了,扑通一声人马同时载倒,马上的强盗刚想挣扎着从马的身子下爬起来,那条铁棍就拍到了他的脑袋上,“啪”地一声之后,万朵桃花开。当有强盗抡着弯刀砍向他的时候,他就用铁棍迎上去,“当”地一声之后,强盗的弯刀就已经脱手而飞了,就在强盗刚一发愣的时候,那只大手一把就他从马上给拽下来,扔了出去,直砸向另一个强盗。
那大汉逞威之际,另一边,一个瘦小如猴子一样的人发出另一种刺耳的尖叫,从一匹跪伏着的骆驼后面腾空跃起,跳出了骆驼包围圈,一边跳跃躲闪,一边飞快地投掷着飞刀和石头,专门袭击那些带长弓的强盗,“着!我打!给爷下马!”凡是被他打中的强盗,非死既伤,有些石头直接打中了马的眼睛,那马惨叫一声受了惊,冲着大漠深处落荒而逃,不管马背上的人怎么拉扯缰绳。
“哦!哦!哦!”随着好几声喊叫,更多的手持长刀和长矛的人冲了出来,直扑向马背上的强盗,而骆驼后面依然有冷箭不时射来。
强盗首领除了遭遇军队,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以前的商队也有带武士护卫的,可那也是几个,没有看到着连奴隶都参加战斗的,那大汉,那猴子,简直是噩梦一场。
强盗首领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大脑里迅速地思索着对策,不行,这是一个特别的商队,不是自己所能抢劫的,也许,也许是安拉的旨意吧。突然之间,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再看,原来是那个马背上的少年,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那种笑,不是一个商队的少年在看一个强盗,更象是一只豹子在看自己的猎物。
“首领大人,我是商队的首领,要不要跟我比试一下武艺啊?”段英说完,立即收敛了笑脸,一脸杀气地看着那首领。
强盗首领赶紧掉转马头向来路逃去,“撤!撤!走了,走了!”
其他强盗跟着首领也开始了溃逃,最后一个落马者被王长齐的狼牙箭追上了,钻进了后心。
“哦——哦——”商队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强盗被我们打跑了!”
“哈哈哈,”哈里发一阵大笑,“你们太厉害了,我能见一见你们的那位商队的小首领,和那位大力士、小猴子吗?”
“对不起,尊敬的哈里发,他们带领商队,又返回撒马尔罕了,等他们回来,我一定带他们来拜见哈里发。”
“又是一场漫长的旅程,从大马士革到撒马尔罕,再从撒马尔罕到大马士革,你的商队几乎东西贯穿了我的帝国领土,我的娜达小姐,这么漫长的旅途上,强盗们真是无所不在啊。”
“是的,哈里发大人,我们从长安出发,在大唐的国境内,就遇到了很多的强盗,第一次遭遇强盗,是在凉州城的西面。那些强盗是当地的一个坏商人找来的,那个商人贪得无厌,贪图我们的财物,结果勾结强盗,企图抢夺,但被我的哥哥和他带领的勇士们打败了。”
“好!哎呀,你们的商队是怎么做到的?这可不是所有的商队都能做到这一点吧?”哈里发睿智的眼睛眨巴着,盯着越儿的眼睛,郑重地问。突然又好象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妥,“当然了,也许这是你们商队的秘密,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透露,可以不用说。”韦立德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这不是什么秘密,请哈里发放心,您提到的这个问题,我想应该从我的哥哥说起,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过,今天已经晚了,我想,明天再给您讲我哥哥和他的兄弟们的故事,您看,可以吗?”
“明天啊?好吧,”哈里发有些意犹未尽,但他尊重越儿的决定,“越,耳,”他笨拙地学着汉语发音,“其实,我更喜欢你的这个名字,下次,我要学会叫你的这个名字,你今天让我带着猜想入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