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盛夏。
“你是叫温玉婕,对不对?”依旧是少年的沐引一身精贵的绣袍,与絮雪一起并肩坐在树荫下。
絮雪身穿着美丽高贵的衣袍,怀里依旧抱着那一个破旧的小琴,睁着灵动的双眸,一字一字地纠正沐引说,“不,我是尚书府的嫡女,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是祥瑞之兆,必定会给尚书府带来好运的。”
沐引看着她一板一眼的模样,那可爱灵动的少女形象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她那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是如雨后彩虹般的绚烂之色。那一刻,情窦初开的少年,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柔情如雨后的春笋,迅速地滋长,一发不可收拾。
那一个尚书府嫡女的少女,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此刻,絮雪从怀间悄悄地掏出自己从厨房里偷出来的糕点,那是她有生以来见多过最好的糕点。
她嘴角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双手捧着精致无比的糕点递到沐引的跟前,轻快地说,“我娘说,有客远方来,要好好招待。”
那是糕点,是她的招待之礼。
沐引看着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早已碎成了一摊的糕点碎末,他轻轻地接过她手中的糕点,笑着说,“谢谢。”
絮雪凝望着他俊美的脸上露出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那一抹笑颜容宛秋风般吹走了炎热的夏天,又若暖阳温暖了她冰冷的内心。
他脸上带着淡淡笑容,那一双美丽到极点的黑眸如同夜空般明丽灵动。
她不禁微微讶异这一副得天独厚的容颜,问世间上,有谁可以与之匹配?
“很好吃。”沐引细细地品味着这早已被压碎的糕点,开口称赞道。他的举止优雅,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萦绕于期间,一举一动皆是儒雅至极。
絮雪闻言,咧嘴一笑,脸上尽是欣喜的表情,一双如黑葡萄般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着沐引。
她似乎想要把他的容颜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许久,絮雪脸上含笑,开始笨拙地拿起怀中的破琴,弹奏着断断续续的音符。
沐引见此,便从怀间掏出了一支翡翠碧玉笛,和着她弹出的残缺的音符,吹奏出一首完美的曲子。
“你吹得很好听。”絮雪天真地说,随即,低头凝望着自己的小破琴,瘪了瘪嘴,几分懊恼,“倒是我,怎么也弹不好。”
娘说,若她弹出了一首好的曲子,爹爹就会来看她了。
“你弹得很好。”沐引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地哄着她,“你是我见过的人中,弹琴弹得最好的一位。”
“真的?”天真的絮雪扬起了头,浅浅秋眸看着沐引,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她心里暗忖:她弹得好,那么爹爹就会来看她了!
“嗯。”沐引坚定地点头。
沐引抬头看了一下天空,转眸,对絮雪说,“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絮雪着急地抓住沐引的衣袖,稚气未脱的小脸上露出了着急的神情,小声地问,“你还会来吗?”
“当然。”
“你一定要来。”絮雪眸间满怀希冀。
“一定。”沐引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随即,他把手中的碧玉翡翠笛子塞到她的手里。
他的心里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有了一份牵挂。
絮雪一惊,急急忙忙地把那笛子塞回他的手里,一本正经地说,“我娘说,不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的。”
沐引被她那一脸严肃的小表情逗小,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他笑道,“那是我的答谢之礼,谢谢你的糕点款待。”
“不行。”絮雪扁嘴,摇着头,小小的人儿露出了严肃的说教模样,“如果你真的想答谢,那么就随身带一点干粮,送给下一个有需要的人。”
沐引看着她的理论,不禁点头,“好。”
“以笛子为信物,下一次,再会。”沐引是把笛子塞到她的手里,脸色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如春暖花开的瞬间,充满了怡人的气息。
絮雪不知所措地握着那翡翠笛子,不知所言。
“记住,我叫沐引,燕国的二皇子。”沐引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发丝,低声地说,“你要快点长大,我的王妃。”
沐引脚尖一掂,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空气中残留着他的气息,絮雪低眸,年少灵动的双眸直勾勾地打量着手中的翡翠碧玉的笛子。
那笛子极其通明透亮,翡翠的碧玉浑厚散发着碧绿色的光芒,精雕细致,做工精巧。
那是‘天下第一贵公子’沐引公子所拥有的‘柳舞飞笛’。
然而,那一刻,小院的门被撞开。
那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妇女,身后带着几个长相凶残的恶嬷嬷。
她是温玉婕的母亲,一个妓女。
“小贱人!”那妇女一个耳光打在絮雪的脸上,破口大骂,“狗杂种,你居然敢偷本玉儿的衣服!你这肮脏的身板还想穿名贵的衣服?”
絮雪捂住脸,紧紧地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不敢出一言。她的身子在颤抖,可是,她不敢流泪,因为泪水换来的是更加猛烈的一顿毒打。
为了有一身好的衣服去见沐引,她偷了温玉婕的衣服。她想要穿得漂漂亮亮去见那个温柔儒雅的大哥哥。
“来人,把她的衣服扒下来!”那年轻的妇女如同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几个恶嬷嬷立马冲上来,把絮雪的衣服扒开了。然而,她死死护在怀里的‘柳舞飞笛’掉了出来。
絮雪急忙地把那晶莹剔透的笛子护在怀里。
那恶毒的少妇走上来,一脚揣在了絮雪的身上,随后又是几个响亮的耳光。
那极大的抽力打得絮雪的嘴角流出了血。
絮雪紧紧地蜷缩在墙角,开口呼喊着,“娘,娘,救我……娘……”
那妇女一把抓起絮雪的头发,把她从墙角上拽起来,脸上尽是恶毒狰狞的笑容,那尖锐的声音如同涂上毒药的毒刺,扎人。她恶狠狠地说,无情地嘲笑着,“娘?那个贱女人早就被送去当年将军的小妾,最近她不讨年将军欢心,被送去当军妓了!”
那妇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凌厉地说,“军中来报,她不堪蹂躏,死在了军营中,被践踏至死!哈哈哈……她也有今天……哈哈哈……”
那狂妄歹毒的嘲笑声深深地刻在了絮雪的脑海里,如同地狱传来的鬼魅之声,每一次梦回都会让她惊醒,让她彻夜不眠。
——娘,你要去哪里?
——宝宝乖,娘只是出门几天,过几天便回来,你爹爹要带娘出一趟远门。宝宝一定要乖乖地在府上,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
——好,我一定会乖乖的。娘为什么要哭?
——娘只是想到有一段时间不能见你,心里担心你。
——娘,不必担心,我会很乖,很乖的。我会乖乖等你回来。
——好。
“不,我娘不会死的!”絮雪一口咬在了那妇女的手上,挣脱她的禁锢,欲要逃离那个人间地狱。
可惜,终究是逃不过。
那妇女感觉到手中的一股痛意,脸上露出了狰狞如毒蛇的神情,一声令下,“来人,把她抓起来。”
那几个恶嬷嬷一把抓住絮雪弱小的身体。
絮雪被绑了起来。
那时,院子里,有一个干枯的井。
她被扔了下去那一个干枯的井里,那一个井底,有一具尸体,一具女尸。
那是前几天好心给了她一块糕点的侍女。
井被封了。
她在那一个黑暗冰冷的枯井下,恐惧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柳舞飞笛’被夺了。
不久后,那时已经名动天下的沐引公子上门提亲,求娶尚书府嫡女——温玉婕。
此刻,翠花楼。
絮雪双手扶着素琴,纤纤玉指滑动于琴弦上,脸上浅浅一笑,无奈、苦涩、苍凉的色彩尽显。
一颗冰冷的心,如同冰冻十尺。
窗外,那笛声依旧,嘹亮动听。那美妙动听的琴笛相奏,巧妙至极,默契至极。
一曲完毕,最好的结局莫过于曲尽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