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在Z的后面加一个“君”,思来虑去,觉得不妥,这里的“君”虽不代表“君子”,只是对人的一个尊称,但用他身上,也十分过分了。前几天,我和我的朋友景昌猷在一起小坐,他说,Z又进了监狱,而且这一次判得很重,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听了他的话,心内充满叹息。
我原来并不认识Z,后来,是经过他爱人的介绍才熟识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我陪一位老师往辽宁讲学,由此,认识了Z的爱人。那时,他们还没有结婚,正处于热恋之中。因为我来自她对象的老家,所以,她对我格外地高看一眼。因为这层关系,曾一度我们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她来长春,我们联络上了,也就结识了Z。
Z长得很有特点,大分头,长脸,厚嘴唇,目大无神。个子好像也不矮,说话瓮声瓮气的。
好像我们认识不久,Z就结婚了,他们在建设街附近租了一个小屋,过起了简朴的日子。初看Z,应该是憨厚朴实的,虽有小聪明,但并不伤人。谁知,仅仅两三年的工夫,他整个人都变了。他有机会买一个二手房子,手里差三千元钱,便向另外一个朋友借(Z是我介绍给长春的一帮朋友的,所以,我对此事应负连带责任,所谓交友不慎,遗害无穷),朋友当时投身商海,身上总有一些余钱,他张口了,不能不借,就慷慨地借了他三千。不料想,借期已满,Z却毫无还款计划,并且言语生硬,竟做放赖之举。这是他与我、我们交恶的开始。
那以后,便不大联系了。
又两三年,Z和爱人也离婚了,一个人在外面游荡。
陆陆续续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他和一个开小饭店的女人在一起搭伙,基本上靠女人的经营收入维持生活。那个女人的家离城区很远,他为了找到这个女人,竟然步行几十里路。他这么急找这个女人干什么呢?是爱情的力量,还是要找一些钱花?这就不得而知了。不久,又听说他和文联的一位老师合伙开白灰厂,生产什么新涂料,那位老师集资10万元,交给他全权经营,谁知,厂子没开起来,钱也不翼而飞了。
Z准备离开这个城市了。
好像不离开也不行了,他在这个城市什么也干不成了。
临行前,他设法弄了一些钱,弄这些钱的目的只有一个,离家在外,总要有一些船资吧。
他的伎俩很高明。
他如果想找谁,必先打电话到对方的单位,确认此人不在,便匆匆地赶过去。他坐在此人的办公室里,焦虑,叹息,来回踱步,一再追问此人的同事,他要找的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同事问:“您找他有事?”“有急事。”紧接着,他的脸便苦下来,眼泪也快落下来了。他父亲病重,他要赶回去探望,但是手边一点钱也没有,想找朋友借一点。
同事见他如此着急,便动了恻隐之心,主动拿出几百块钱,让他先用着。
他千恩万谢,自此“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Z离开了长春,去北京发展了,他办了一个广告公司,网罗几个人,四处拉广告,大家干了半年多,不但没有挣到钱,反而欠了一屁股债。公司眼看着要黄了,Z却趁着大家不注意,把公司唯一的一部传真电话偷走了——在这个公司里,这部电话是最值钱的东西了。
Z的爱人,也就是我在辽宁认识的那位朋友,本来是一个十分优秀的诗人,自从和Z离婚后,她似乎再也没有写过诗。想想也是,Z走了,把孩子留给她一个人,她除了勤勉地工作,哪里还有写诗的激情呢?她一心在工作上,还真做出了骄人的业绩,现在是某区教育部门的中层干部,主管一个科室的业务,很受领导的重视。Z的孩子也长大了,应该读大学了,这一切,都是Z不能预见的吧?
说实话,我很同情Z,最初的他,也一定是想把生活过好,谁知,一不小心,走到邪路上去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他一定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以致不能自拔。如果在最困难的时候,他能咬牙挺过来,或者,换一个思维方式来面对一切,正视一切,他的道路也不至于扭曲到这等地步。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间正道是沧桑。
有时想到Z,我的内心很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