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外县的一个乡村小店里,她的母亲陪她一起来的。我和她的姐姐是朋友,她姐姐向我介绍说,她有一个妹妹,很喜爱文学,也写了一些东西,希望找一个编辑给看一看,如果可能的话,想出版一个小册子。
说来也巧,我当时正接受了市里安排的一个任务,为农村青年出版一套文学丛书,内容包括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质量要求不高,旨在反映当代农民尤其是青年农民的精神风貌。
而我此次乡下之行的目的,就是组稿。
那天,我和几个农村的文学青年在一起吃饭,一边喝酒,一边讨论他们的作品,气氛十分热烈。这时,她姐姐领着她和她母亲来了。
互相引见,握手寒暄,很自然的,她也加入到讨论的行列。
当然,一顿饭下来,话题不可能总是围绕文学转,有时,也会唠一些家常,于是,知道她高中毕业,毕业后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干农活,也没有出去找一份工作。
她想写小说,而且也付诸了实践。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很疼爱她,并不过多地干涉她。
我读了她带来的稿子,有旧上海的气息。说她有旧上海的气息,是因为她的作品很明显地在模仿张爱玲。包括人名,包括街道,包括爱情模式。
她的文字不错。
我问她:“为什么要写小说?”
“出名啊,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啊!’”“有男朋友吗?”
“没有。”
“想找一个什么样的?”
“有钱就行。”她回答问题都是这样直接而干脆。
半年之后,我编辑的这套丛书出版了,其中有她一本。这本书里收录了她七八篇短篇小说,多半反映现实生活的。她很爱惜那些我最初看到的文字,为了尊重作者的意愿,我也为她保留了两篇,但做了一定的增删。半年的时间里我们见过几次,有时是我约别的作者,她碰巧在场;有时是约她,商量修改稿件。
这样几次见面,就有些熟了。
有一次,一起回城,在公路边等车的时候,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凄凄地说:“你快让我出名吧,只要能让我出名,让我干什么都行。”当时是夏天,天色渐晚,我被她的举动弄得十分恐慌。
书出版了,按市里的要求,要组织一个作品研讨会,请了一些专家,请了媒体,为这套丛书弄点响动。
她参加了这次的研讨会,还抢着发了言。吃饭的时候,她很活跃,端着一个酒杯各桌敬酒,俨然这次研讨会的形象大使。
参加这次会议的有市内一家文学杂志的主编,他很看好她,看好她的文字,也看好她的人,把她聘到杂志社当编辑去了。很快,传来一些她和那个主编的绯闻,只是文化界这类事见怪不怪,大家传了一阵子,注意力就被新的绯闻吸引去了。
她在市里租房子,当编辑、写小说,生活可谓惬意。
这期间,我们没有什么联系,只是有一次她在电话里向我要几个写小说的朋友的地址,出于谨慎的考虑,我找了个借口,没有给她。
前几天,我去医院检查身体,在去B超室的走廊里,意外地看见了她。她从妇科过来,手里拿着几张单子,大概也来做什么检查。令我感到奇怪的是,陪她来医院的并不是那家杂志社的主编,而是主管主编的某位领导,他沉着脸,远远地跟在她的后边。
为了避免尴尬,我趁他们没有看到我,快速地跑到卫生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