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璧城是离皇宫较近的一座城,自然繁华似锦,尽管比不过皇宫脚下的亘衡都,往来交易却依旧是身为大洐朝中最鼎盛的地方之一,其次才是长安。
三月可谓花木繁茂之时,可惜伏璧城阴云蒙蒙,绿草悄悄破土而出,在连绵细雨中,却依稀嫩看见那明媚坚韧的绿。
霓轻收回目光,端端正正朝位置上的老嬷嬷行礼,尽管动作轻柔有礼,可仍然带着不卑不亢的气势。
老嬷嬷见状皱眉训斥道:“学了那么多日子,你怎么还是放不下自己身上那廉价架子,我告诉你,你就算是铭天宗的人,在皇亲国戚面前也不过只是条没脸皮贴上来乞讨的狗。”
一句话竟讲得如此肮脏污秽,若被其他人听见,哪怕是官家之人也要杖罚两百棍。国宗岂是普通人可以随意论道污蔑的!
然这个建在偏僻角落的小宅子里,除了称是皇子派来教礼仪的老嬷嬷和一大堆身手了得的护卫外,便只有霓轻这个小小年纪的姑娘了。
她听到老嬷嬷口里鄙夷的口气,心中不禁燃起怒火,不过是条狗仗人势的下贱东西而已,竟敢随意辱骂铭天宗。宽大衣袖下,粉拳紧紧攥拳。
霓轻其实对铭天宗那个收养了她的地方没什么太多感情,但她就是无法忍受别人对铭天宗指手画脚。
“呵呵,你才是那条没脸没皮厚颜无耻的狗,有什么资格说铭天宗坏话。”霓轻猛地站起来,目光像看着死在自己脚边腐烂发臭的鱼一般,“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皇帝,若敢讲半句铭天宗的坏话我也敢一脚踩死你,何况你只不过是条下种狗,我肯跟你习礼,那是你就天大的福气。”
“你什么意思?”老嬷嬷恶狠狠戳着霓轻看似削弱的肩膀,“铭天宗就是打着幌子招摇撞骗,弟子就是些下三滥。收回你丧门星似的眼神,就你这个样子,别说进宫里,即使我现在把你打死也没人感到惋惜。”
霓轻退后一步,险恶避开她的手,仿佛老嬷嬷的手是只掉进泥坑里刚捞起的脏猪蹄,俏脸露出冷笑:“呵,会无人感到惋惜的是你,一条只会乱叫的狗被宰了也无足轻重。”
老嬷嬷气得伸出手就要打在霓轻那嫩白小脸上,然而她是习过武的,一招擒拿手瞬间将肥敦身子狠狠砸在桌子上,木桌终究坚硬,人被砸得额角流血两眼冒星子,桌子却实打实的立于地板。
院里的护卫听见这声巨大动静,
直接冲进来,只瞧见老嬷嬷血流如注已经昏迷不醒,而旁边看上去娇弱客人的姑娘却冷眼旁观,目光扫到他们身上时,杏眸里淬满了冷意。
在铭天宗习武的弟子,大多学有所成后皆是身手了得,最后由皇帝挑选,或者成为御赐带刀侍卫,一辈子走在刀剑血刃上,或者披上盔甲,戎马生涯,听着沙场上的厮杀声,最后埋葬在土里。还有少许的弟子才刚刚习武没多久,即使比普通人强上些许,但贸然对付高手本质上跟以卵击石没什么区别。
五招,仅仅在五招内,霓轻轻轻松松被抓住双臂,小姑娘自幼好强,即使被擒住也依旧顽强挣扎,奈何护卫都是身长三尺的高大男儿,霓轻不过竹笋儿一样小的丫头,怎么可能挣脱开。
其中一个护卫实在对这小姑娘挣扎至此感到烦躁,于是便准备用手刀击在她后颈上,让她先晕倒上半日。
霓轻用上全身力气重重踩了身后擒住她的护卫,护卫一个没注意松开手,小姑娘便立马挣脱开来。死死咬着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直接朝敞开的大门冲过去,速度快得让所有护卫都没有料到。
最靠门边的护卫及时反应回来,右手几乎是下意识抬起,对准即将跑过去的小姑娘后颈劈了下去。
霓轻只觉得脖子顷刻间剧痛无比,全身仿佛都被掏空了力气,脚一软,整个人都面朝地面摔下去。
仿佛天旋地转过,她双眸几乎看什么都是混沌的,但却模模糊糊看见了门外清澈透蓝的苍穹,两只青色的小鸟突然展开翅膀扑腾飞起,留下的,只有无意间掉落的羽毛,留下的,只有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
霓轻倒在地上,滚烫的泪珠从眼眶涌出,最后落入尘土,了无痕迹,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上那套月白色衣裳已黯淡无光。
言……
莉言顿住步伐,猛然回过头去,可是自己背后根本没有任何人。
红木长廊沐浴在阳光中,十分寂静,却让她的心不安飞快跳动起来,接近自己的心脏处,有什么东西灼热到发烫。
竹青好奇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莉言目光挪至廊旁院外的苍穹,半晌才摇了摇头。
竹青只当她又是在发呆,便笑道:“姑娘赶紧走吧,六殿下应该还在等您。”
“嗯。”莉言没有收回目光,日光明媚温暖,落入她黑墨深深的眸里。
天上似乎飞过了两只鸟,小小的,瞧不真切。本是并肩而行,却渐渐飞开,沿着不同的道路,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便都散了呢?
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