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娘重新投靠国民党潜伏部队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满芦州大地。有人说,她本来就是大汉奸,大地主郎贵福的太太,阶级本性决定,她迟早会跟国民党走的。前些时候,解放军大兵压境,她投靠解放军是迫不得已的。也有人说,她参加抗日战争,说服夫君郎贵祥,迫使顶头上司唐天明关键时刻加入解放军,对解放事业做出了不小贡献。现在全国解放了,她又投靠国民党潜伏部队,或许是另有隐情。
县里主要领导人贾天平和贾大愣则认为,金玉娘发表的声明,一定不是她自己签署的,是龚建等人伪造的。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县长贾大愣下令,加紧围攻蜈蚣岭劈柴沟。龚建,黄明岐,肖丙山等人,紧急开会研究对策。黄明岐说:
“金玉娘发表了投靠潜伏部队的声明,贾大愣没有了顾忌,必然调集重兵围攻山,靠我们这几个人的小部队是守不住的,不如向北转移,到长白山下哈达岭去,另图发展。”
肖丙山说:
“不行,蜈蚣岭山高林密,沟叉纵横,悬崖峭壁,易守难攻,何言轻易放弃。”
黄明岐反驳说:
“再易守难攻,再坚固的工事,能扛住重炮轰吗?以前贾大愣不用重炮,是因为我们这里有人质,他投鼠忌器,不敢用重炮。现在金玉娘发表了声明,政治影响是扩大了,可人质屏障没有了。这几天,每天都在死人,死的那些人可都是原军警稽查处的老战士,他们越打越少,继续下去,如何是好。”
“你就知道保存实力,打仗能不死人吗?老的死了,我们可以再抓,怕什么?”
龚建说:
“不要争了,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他这么一说,黄、肖二人谁也不说话了,都没有好主意。就这样争论了多次,都是草草收兵,不欢而散了。
金玉娘就要离开劈柴沟,去联络其它潜伏部队了。龚建总得把他知道的秘密告诉她吧,但是,他心事重重,总感到金玉娘突然转变态度不可靠。又怕,一旦这个关系网被她掌握了,对己不利。于是,他来了个“怀抱琵琶半掩面”。告诉一点线索,打了个哑谜,详细地址不告诉,心想,你有本事,你就把他们都联络上,对我有好处。如果你找不到,叫你吃点苦头,白费力,与我无关。一旦出了事,我可以不负责任,把主要责任推给你。他说:
“唐天明师长的参谋长胡寒冰你知道吧!国军撤退时,他没走,留在吉林哈达岭,后来,听说转到黑龙江省大兴安岭的密林里,具体地址不详。郎贵祯部的赖三多参谋长也没走,他留在浑江南的黑瞎子沟一带。这两部曾与我部联系,后来被围剿,信号中断,是电台被毁,还是其它什么状况,原因不知。”
他缓了口气说:
“致于你说的佟二虎,佟亮部,从来没有联系过。‘佛爷眼珠’的绺子,我们就更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了。”
“好,就这些吧!请把接头暗号告诉我,不然,他们怎么会相信我。”
“肖丙山,把潜伏部队的联络图请出来,交给金玉娘,暗号交代清楚。”
肖丙山答应一声,取出图来,简单交代几句。龚建趋前一步,无不担心地对对金玉娘说:
“团长夫人,要特别小心,危急时刻,这张图比生命还要重要,请你好自为之。”
“是,我金玉娘,一定不辱使命。”
金玉娘正准备走,龚建将她喊回来说:
“为了夫人安全,特派王小栓中尉与你同行。”
王小栓已备好两匹战马,候在门外。说是为了保护金玉娘的安全,实则是龚建派在金玉娘身边的眼线。在龚建看来,王小栓虽然与自己关系不密,对他也有些怀疑,但他毕竟是老师长郎贵祯安排的人,怎么也比金玉娘可靠。再说,把王小栓派去,也削弱了黄明岐的势力,因为在多次的争论中,王小栓总是站在黄明岐一边。他认为可能是黄明岐给了他什么好处,或者他们私下里有什么串联,故此把他派出去也削弱了黄明岐在这支部队的力量,其何乐而不为?
金玉娘和王小栓跨上骏马,半天时间就驰骋到襄平火车站。在这里,他们将两匹马卖掉,扮作母子二人走亲戚的模样,乘上当时大连通三棵树的火车,向黑龙江省会奔去。约十几个小时到站,换车,又走了几十个小时,在兴安岭林区下车。按照龚建给他们的地址,向中苏边境走去,遇车乘车,遇水乘船,有的地段要乘爬犁才能前进。走了十几天才达到了他们要去的大黑瞎子沟。刚走进沟口,一不小心,他们落入陷阱,被生擒活捉,头蒙黑布,押上山去。
在一个大山沟里,来人将他们头上的黑布去掉,她俩揉揉眼睛,四处观望,这是一间小马架子房,院落用劈柴拌子围成的院墙。主人是一位五十多岁老者,身穿反毛狼皮大衣,野狐皮帽子,手持猎枪。身边一男一女两个英武少年,横眉立目,警惕的注视着他们。金玉娘看他们不像坏人,微微一笑说:
“老大爷,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抓我们?”
威武老汉,一听她是个女人,现出了一丝微笑说: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年头坏人很多,真假难辨,不得不……”
金玉娘明白了,老者家中一定是受骗上当过,因此才有这样的警惕。况且,我和王小栓都是男装,王小栓又如此高大威猛,他们一定认为我们是坏人,或者打家劫舍之徒,所以他们在沟口设置陷阱,先抓起来再说。于是,她微笑着解释说:
“老大爷,我俩不是坏人,是母子俩,到这里是串亲戚,不识路径,误闯到这里。小栓啊,还不给老爷爷见礼。”
王小栓忙上前施礼道:
“老爷爷好!小弟弟,小妹妹好!我们是到这里找亲戚的,迷了路,望老爷爷指点迷津。”
老者这才长长地嘘了口气说:
“哦,原来如此,先进屋坐下说话。”
两位少年也放下手中的猎枪,走进屋子里,给金玉娘母子倒了两碗水,放在土炕上。金玉娘母子坐在炕沿上,老者放下猎枪坐在靠北墙的一条凳子上,两位少年站在老者的身后,像是保镖一样,寸步不离。金玉娘和小栓饥渴难耐,端起碗就要喝水,老者开了腔:
“慢,小宝、小妮给两位换两碗水。”
少年把那两碗水端走,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两碗来。金玉娘明白了,前两碗水一定有***,这后两碗,她认为一定没有药,抓起碗来一饮而尽,并说:
“好甜的水,谢谢大爷,谢谢两位后生。”
老者微微一笑说:
“对不起,这里是达斡尔族聚集区,刚解放不久,进山人杂,为了保护自己,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老大爷,请问,这里曾来过坏人吗?”
老者面带戚容说:
“何止来过……”
此刻,他已凄然泪下,两位少年也用袖口擦眼泪。金玉娘已估计到这里以前曾发生过什么了。
“老大爷,我们只是路过,水我们喝了,还要赶路,就不多打扰了。”
站起来,对王小栓说:
“小栓,我们走,准备再去下一个沟口找找,看看你三姨家在不在那里。”
老者拦住去路说:
“慢,天色已晚,你们两个外地人,路径不熟,切不可走夜路!那样会迷失方向,或者被大型猛兽所伤,我奉劝你们,今夜留宿在这里,明日我们帮你们找亲戚,成吧!”
金玉娘见初步取得了主人的信任,才说:
“那我们就打扰了,明天再走!”
小栓忙又给老者施了一礼说:
“我们在这荒山野岭,遇到你一家好心人,实在难得,感谢你们留宿。”
老者忙命两位少年生火做饭,招待客人,小栓也帮助劈柴生火,金玉娘与老者聊了起来。老人自我介绍:
老者老姓:耶律,现改姓:叶。达斡尔族,祖辈生活在深山老林中,以打猎为生。老妻早亡,只有一个独生子叶新,娶北沟肖姓女子为妻,生下一双儿女,唤着冬哥,春妹。叶新妻子生下女儿春妹时难产死了,祖孙三代四口人,艰难度日。好不容易,冬哥长到十三岁,春妹十一岁时,这块达斡尔人的保留地解放。他们一家听到这个消息,欢天喜地,再也不要受头人欺压了。但是,好景不长,开完庆功会的那天夜里,从沟外冲进一伙匪兵,把他们全家人绑了起来,还到处找粮食和他们猎到的食物,并要把他们劫持到大黑瞎子沟去当奴仆。儿子叶新对匪徒们说:
“老总,阿爸老了,孩子还小,我去给你们当兵,放了他们吧!”
匪兵们看看也是,老少不中用,答应他的请求:
“好吧,让他们到西边那个山沟去,你跟我们走,到黑瞎子沟去!”
叶新没办法只好跟他们走了。前不久,黑瞎子沟被政府的围剿小分队消灭,我儿子叶新想逃回西沟,开枪将二头领击毙。大头领见叶新反叛,开枪将他打死,他自己向密林深处逃去。从此,大黑瞎子沟匪徒被彻底消灭,得到了解放。我们就又搬回来居住。只可惜我儿子牺牲了,大头领逃跑了,下落不明。